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雨水”依舊淅淅瀝瀝，敲打著堆積如山的電子殘骸，
發(fā)出令人心煩意亂的“滴答”聲。粘稠的、泛著幽綠熒光的冷卻液漫過鞋底，
空氣中彌漫的靜電煙霧刺痛著鼻腔?；厥照遉那只渾濁的黃色義眼，
在沈硯、顧星見和那具角落里的“未來沈硯”尸體之間來回移動，
縫合的金屬嘴巴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看戲般的弧度，發(fā)出嘶啞難聽的低笑。
他似乎極為享受眼前這由他“商品”所引發(fā)的猜忌和僵持?！緞e信女主】。四個血字，
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沈硯的視網(wǎng)膜上，更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每一次心跳，
都伴隨著這四個字帶來的冰冷刺痛和瘋狂滋長的懷疑。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
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切割開彌漫的靜電煙霧和冰冷的“雨水”，死死釘在顧星見身上。
他的眼神里，不再有之前搏殺中的短暫信任，不再有零重力**里的決絕回護(hù)，
只剩下數(shù)據(jù)墳場特有的、冰冷的審視和幾乎要溢出的、壓抑到極致的風(fēng)暴。
那是在無數(shù)次生死邊緣、被背叛和被算計后磨礪出的、最深的警惕。
顧星見兜帽下的臉龐依舊大部分隱藏在陰影里。
但在沈硯那毫不掩飾的、充滿質(zhì)問和殺意的目光注視下，她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然后，她做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她沒有辯解，沒有驚慌，
甚至沒有試圖去看那具尸體上的血字以確認(rèn)沈硯為何突然如此。
她只是極其緩慢地、用一種近乎儀式般的姿態(tài)，抬起了雙手。纖細(xì)、白皙的手指，
緩緩摘下了那頂早已被冰冷的“雨水”和血污浸透的灰色兜帽。
淺栗色的發(fā)絲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和頸側(cè)，讓她看起來異常脆弱，
卻又因那雙過分冷靜的眼睛而顯得格外堅韌。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下頜線滑落，
滴落在泛著綠光的冷卻液里，無聲無息。她直面著沈硯那幾乎要?dú)⑷说哪抗猓?/p>
清澈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冰雪在無聲地崩裂，又似乎有更深、更復(fù)雜的暗流在洶涌。
但那極致的平靜，始終是她的主調(diào)?！澳遣皇俏覍懙??！彼穆曇繇懫穑謇湟琅f，
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帶著疏離的霧氣，反而有種被冰雪擦洗過的、清晰的銳利，
直接穿透了回收者Z那令人煩躁的低笑和“雨水”聲。沈硯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握緊的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他沒有說話，
只是用更加冰冷、更加不信任的目光死死盯著她，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里到外徹底剖開。
“未來……是概率的云，不是確定的點?！鳖櫺且娎^續(xù)開口，語速平穩(wěn)，
卻每一個字都砸在沈硯緊繃的神經(jīng)上，“每一個選擇，每一個變量，
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變量’介入，都會衍生出無數(shù)種可能的分支。
你看到的……”她的目光極快地掃了一眼那具逐漸被冰冷“雨水”沖刷的“未來沈硯”尸體，
“只是無數(shù)糟糕可能性中的一種。一種……被刻意展示給你看的可能性?！薄翱桃?？
”沈硯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砂紙在摩擦，“誰刻意？它嗎？
”他猛地指向還在發(fā)出惡意低笑的回收者Z?！盎蛘摺前才胚@一切的‘更高存在’。
”顧星見的目光沒有離開沈硯，仿佛要將他每一個細(xì)微的反應(yīng)都收入眼中，
“別忘了銹錨船長的話。碎片……可以交易。信息……自然也可以偽造和買賣。
一個瀕死絕望的‘沈硯’留下的遺言……豈不是最能擊穿你心理防線的……‘商品’？
”回收者Z的笑聲戛然而止。那只黃色義眼閃爍了一下，縫合的金屬嘴巴扭曲著，
發(fā)出不滿的、帶著威脅意味的電流雜音。沈硯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得更緊。
顧星見的話，像是一把冰冷的鑰匙，試圖撬開他被憤怒和猜忌凍結(jié)的思維。概率云？
分支未來？偽造信息？交易？邏輯上……并非完全沒有可能。
Zero崩潰前確實提到了“回收者之街”和“交易”。
銹錨也暗示了規(guī)則的崩壞和交易的可行。一個能提取并販賣玩家天賦技能的地方，
偽造一段遺言信息，似乎……并非難事。但是……“我憑什么信你？
”沈硯的聲音依舊冰冷刺骨，沒有絲毫松動，“就憑你的‘概率’？
一個連自己下一次幸運(yùn)后要承受何等厄運(yùn)都無法確定的概率？！
”他刻意咬重了“厄運(yùn)”兩個字，目光如同冰錐，刺向顧星見。這是直指核心的質(zhì)問。
你的天賦本身就有巨大的、不可控的反噬，你連自己都無法完全把握，
又如何讓我相信你對未來的解讀？又如何證明這不是你另一種更高明的算計？
顧星見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一分。沈硯的質(zhì)問，
顯然戳中了她天賦中最致命、最無法掌控的部分。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
極快地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近乎痛苦的波動。但她依舊沒有移開目光，與沈硯對視著，
仿佛在進(jìn)行一場無聲的、兇險無比的心理博弈。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哐當(dāng)！
哐啷啷——！”一陣更加沉重、更加混亂的金屬撞擊和拖拽聲，
伴隨著某種大型機(jī)械運(yùn)轉(zhuǎn)的嗡鳴，從街道更深處、那望不到頂?shù)碾娮永綆n后面?zhèn)鱽恚?/p>
回收者Z猛地轉(zhuǎn)過頭，那只黃色義眼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
縫合的嘴巴里發(fā)出不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嘶嘶電流聲。
他似乎也感到了意外和……一絲忌憚？緊接著，一個更加高大、更加猙獰的身影，
從彌漫的靜電煙霧和堆積如山的服務(wù)器殘骸后面，轉(zhuǎn)了出來。那同樣是一個半機(jī)械構(gòu)造體，
但比回收者Z更加龐大、更加破舊，也更具有壓迫感。
它的身軀由銹蝕更加嚴(yán)重、焊接痕跡粗糙的厚重鋼板構(gòu)成，仿佛一個移動的小型堡壘。
它的頭部是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zhuǎn)著的、布滿紅色掃描光點的雷達(dá)盤，取代了眼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