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點，客廳里只剩電腦屏幕泛著冷光。蘇彩鳳蜷在餐椅上，膝蓋上蓋著兒子的小毛毯，眼睛盯著亞馬遜后臺彈出的紅色警告框，指尖在鍵盤上懸了半天，連一個字母都敲不進去。
“產(chǎn)品圖片包含未經(jīng)授權(quán)的商標元素，即刻下架整改，逾期將暫停店鋪權(quán)限?！?/p>
這句話她翻來覆去看了不下二十遍，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硌得她胸口發(fā)悶。早上剛把第一批餐具的圖片傳上去，還沒等來訂單，先等來違規(guī)警告。她攥著手機給之前聯(lián)系的貨代打電話，對方只含糊說 “圖片違規(guī)得自己改，我們不管這個”，電話掛斷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顫。
桌上攤著三本筆記，最上面那本寫滿了選品參數(shù)，頁邊空白處還畫著小圖標 —— 哪個杯子適合做促銷，哪個盤子運費更低，都是她趁孩子睡后，就著臺燈的光一點點記的?，F(xiàn)在筆記本被風吹得掀動頁角，像在嘲笑她的沒用。
蘇彩鳳抬手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指腹蹭到一片濕意。她趕緊低頭用袖口擦了擦，怕吵醒里屋的孩子，連抽鼻子都不敢太大聲。地上堆著剛打包好的樣品箱，是她下午在批發(fā)市場蹲了三個小時選的餐具，紙箱邊角被她的膝蓋磨得發(fā)毛，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點點往下沉。
“還沒睡？”
身后突然傳來的聲音讓蘇彩鳳渾身一僵，她猛地回頭，看見宋城站在臥室門口，身上還穿著白天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格子襯衫，頭發(fā)亂糟糟的，眼下泛著青黑。他手里攥著個皺巴巴的網(wǎng)吧消費小票，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 那是她傍晚出門扔垃圾時看見的，當時沒敢問，只當他又去躲清靜。
蘇彩鳳慌忙把警告頁面最小化，扯了扯毛毯蓋住腿：“沒、沒什么，就是看看店鋪后臺?！?/p>
宋城沒說話，一步步走到餐桌旁。他的目光先落在那三本筆記上，又掃過地上的樣品箱，最后停在蘇彩鳳發(fā)紅的眼角?？諝饫镬o得能聽見電腦主機的嗡嗡聲，蘇彩鳳緊張地攥著衣角，等著他像前幾天那樣說 “白費力氣”，可這次他沒開口，只是轉(zhuǎn)身回了臥室。
蘇彩鳳的心沉到了底。她重新點開警告郵件，鼠標指針在 “申訴” 按鈕上晃了晃，卻不知道該寫些什么。她以前做外貿(mào)跟單時，只負責核對訂單和物流，從沒碰過店鋪運營，那些 “商標授權(quán)”“圖片規(guī)范” 的術(shù)語，像天書一樣繞得她頭疼。
就在她鼻子一酸，眼淚快要掉下來的時候，一臺筆記本電腦突然遞到了她面前。
是宋城的舊電腦，鍵盤上還留著他以前敲代碼時磨出的痕跡。他把電腦放在桌上，拉開旁邊的餐椅坐下，指尖在觸控板上點了幾下，調(diào)出一個滿是代碼的頁面 —— 那是她白天傳上去的店鋪首頁，此刻被拆分成了一行行她看不懂的字符。
“我?guī)湍愀拇a，優(yōu)化頁面?！?宋城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點沙啞，“圖片違規(guī)是因為你用的背景里有超市的 logo，我把背景換成純色，再調(diào)整一下產(chǎn)品尺寸比例，應(yīng)該能過審?！?/p>
蘇彩鳳愣住了，看著宋城的側(cè)臉。電腦屏幕的光落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眼下的青黑，還有嘴角沒擦干凈的煙灰。她突然想起傍晚那張小票，想起前幾天他把筆記扔在桌上時的樣子，喉嚨里像堵了團棉花，說不出話。
“你……” 她張了張嘴，聲音發(fā)澀，“你什么時候?qū)W的這個？”
宋城的手指頓了頓，敲鍵盤的動作慢了半拍?！鞍滋烊ゾW(wǎng)吧查的?！?他沒看她，目光盯著屏幕，“跨境電商獨立站搭建，跟我以前做的網(wǎng)站開發(fā)有點像，改改代碼不難?！?/p>
蘇彩鳳看著他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移動，一行行代碼跳出來，原本簡陋的店鋪頁面一點點變樣 —— 產(chǎn)品圖片的背景變成了干凈的米白色，餐具的細節(jié)圖被放大，還加了個小小的 “快速購買” 按鈕。她記得自己昨天對著這些功能研究了半天，怎么都弄不明白，而宋城只用了十幾分鐘，就做得比她想象中還好。
“以前在公司，我負責過電商平臺的技術(shù)維護?！?宋城突然開口，聲音很輕，“那時候覺得這些都是基礎(chǔ)活，沒什么用…… 現(xiàn)在才知道，能幫上你就好。”
蘇彩鳳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筆記本的鍵盤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趕緊用手抹掉，怕宋城看見，卻聽見他說：“別著急，今晚肯定能改好。”
他沒說對不起，也沒說以前不該消極，可這句話里的愧疚和心疼，蘇彩鳳都懂。她看著宋城的側(cè)臉，他的眉頭微微皺著，跟以前在大廠里改 bug 時的樣子一模一樣，只是那時他眼里是疲憊，現(xiàn)在卻多了點她好久沒見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