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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寒潭淬骨終成殤 多年未夢 17424 字 2025-08-20 02: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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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冰心刺骨胸口又是一陣熟悉的絞緊,冰涼刺骨的異感瞬間蔓延開來,

像是數(shù)九寒冬里有人惡狠狠在我心口塞了一把尖銳的冰凌碎片。

它們毫不留情地刮擦著腔壁深處某處已經(jīng)脆弱不堪的舊傷。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片鈍痛,

沉悶得像被無形的冰坨死死堵住,生生要把活氣徹底窒息。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試圖壓下這波翻涌的痛楚,指尖卻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端著的藥碗輕輕晃了晃,

碗中淡青色藥液蕩開細(xì)小的漣漪。碗壁觸感溫潤,是我用三昧真火細(xì)細(xì)溫?zé)徇^的,

此刻握在掌心,那點微薄的熱意卻絲毫透不進(jìn)皮肉。不遠(yuǎn)處,那扇緊閉的門扉輕響一聲,

開了。心口那份頑固的陰寒,像是瞬間感應(yīng)到了什么,猛地向上躥了一下,

尖銳地刺中我的喉嚨。我?guī)缀跄車L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銹腥氣,被強行咽了回去。

指節(jié)捏緊了光滑的碗沿,骨節(jié)隱隱有些發(fā)白。門廊的光線流淌進(jìn)來,籠住了她。

沈聽藍(lán)裹著一襲雪色云錦斗篷踏入,冷玉般的面上凝著薄霜。外間的寒意緊隨她而來,

小院里的空氣瞬間降了幾度。她目光掠過我,那雙清澈如星湖的眸子深處,

沒有絲毫波瀾——沒有慣常待我的那份不耐深處偶爾流露的柔和憐惜,

也沒有……哪怕一絲關(guān)切。只有一股深不見底的、被寒氣侵染透了的疏離。她走過我身側(cè)時,

連一縷風(fēng)都吝嗇于我。心口那股冰寒如同活物,啃噬著我的感知。我默默上前一步,

將手中溫?zé)岬乃幫脒f到她面前:“聽藍(lán),新熬的護脈丹,溫的,正好入口。

”聲音比我想象的還要沙啞低沉一些。她腳步頓住了,目光在藥碗上冷淡地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什么值得懷疑的物件。她沒有接。然后,視線轉(zhuǎn)回我臉上。

她嘴角扯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凍得我胸腔里那片冰碴子又往下沉了幾分。“陸野,”她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得像凝華在屋檐下的冰凌墜地,“藥,我會喝。但我真的,

真的已經(jīng)告訴過你無數(shù)次了?!彼nD了一下,

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強撐著的、因痛苦和冰冷而顯得越發(fā)蒼白僵硬的臉。

那視線像冰刃?!皠e在我屋門口晃蕩,”每個字都像淬了冰,

“你那身凍得骨頭縫里都冒寒氣的死人味兒,熏得我頭疼。

”語氣里是壓抑不住的煩躁和……一絲我極力忽略、卻終究無法欺騙自己的厭惡。

那“死人味兒”三個字,如同無形的寒針,精準(zhǔn)地刺穿了我搖搖欲墜的防御。藥碗脫手而出,

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啪”地一聲摔得粉碎,淡青的藥汁四濺開去,混著褐色的泥土印痕。

有幾滴滾燙的藥液濺在我的靴面上,灼痛瞬間傳來,與心口的寒毒交相撕扯。

我猛地按住心口,一股腥甜終于抑制不住地沖上喉頭。狼狽地低下頭,

將那口淤血死死壓在牙關(guān)之內(nèi)。灼燙的藥汁氣味、泥土的腥氣混雜著我自己血氣的腥甜味,

還有空氣中無處不在彌漫著的、屬于她身上的冰寒氣息,一同灌進(jìn)鼻腔,讓我眼前微微發(fā)黑。

破碎的陶片零落在地面,像是我此刻無法收拾的心情殘骸。

我甚至沒有力氣彎下腰去拾掇那堆狼藉。2 寒毒噬心身后屬于她廂房的門,

毫不留情地發(fā)出沉重的、最終隔絕一切的門栓滑動聲。咔噠。清晰地如同宣告終結(jié)。

霜云峰的風(fēng),依舊不知疲倦地呼嘯盤旋。那徹骨的寒意,仿佛無孔不入,穿透了我的衣衫,

穿透了我因常年壓制寒毒而早已羸弱不堪的護體靈力,徑直鉆進(jìn)了四肢百骸的最深處。

它們纏住了我的骨頭,凍住了我的經(jīng)絡(luò)。我低頭,看著地上一攤狼藉的藥漬,

顏色深得像是凝固的陳舊血污。嘴角扯出一個同樣冰冷的弧度。十年了。日復(fù)一日,

年復(fù)一年。我像一株執(zhí)拗的、扎根在霜雪里的植物,

數(shù)心力采回的靈藥、消耗自身精純靈力熬煉出的護脈丹藥……統(tǒng)統(tǒng)源源不絕地輸送給沈聽藍(lán),

用來替她煉化那糾纏不清的陰寒血脈反噬之力。十年光陰,

仿佛是一場漫長到令人麻木的酷刑。我親眼看著我胸口這片地方,一點一點,

被那可怖的寒毒反向侵蝕吞噬。起初僅僅是靠近心脈的地方有些陰冷麻木,到后來,

那份寒意如同跗骨之蛆,貪婪地啃食血肉,凍結(jié)靈力,

最終留下這片無論用何等熾熱的陽屬性靈力去沖刷都毫無作用的死域。

一片真正的、寸草不生、連痛覺都快要被凍死的冰窟。每一次替她煉化藥力壓制寒毒,

那些從她血脈深處導(dǎo)引出的刺骨陰寒之氣,便會有一部分如同潰堤的毒流,

蠻橫地沖入我的體內(nèi),沉淀、淤積在我這具早已不堪重負(fù)的軀體里。

那些她血脈里驅(qū)散不盡的至陰之氣,我選擇以身為爐,默默吸納,

只為替她爭取片刻的舒緩喘息。代價,便是自身化為冰窖。心口那片堅硬的區(qū)域,

早已失去知覺,只剩下無邊的空蕩和極致的寒冷。它像一枚早已嵌入心臟深處冰封的核心,

每一次搏動都帶著遲滯、冰渣摩擦般的滯澀痛苦。風(fēng)刮得更急了,卷起地上的殘雪和落葉,

撲打在臉上,冰冷刺骨。罷了。心頭那片沉滯到麻木的寒意深處,

似乎有一點細(xì)微的什么東西,啪地一下輕響,徹底碎裂開,然后化成了齏粉。再為誰付出,

都不值了。我疲憊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霜云峰這冷冽刺骨、卻又帶著雪峰特有清冽的空氣,

將它狠狠壓入肺腑深處那片冰寒地獄,

試圖用這純粹的凍氣去平息臟腑間那股因悲愴與寒毒交疊而翻涌不休的灼痛。

腳步比身體還要沉重,我緩緩轉(zhuǎn)身。不再看那扇冰冷的門,不再留意那殘留的藥液痕跡。

霜云峰終年不化的積雪在我腳下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裂的冰面上。

“陸師弟留步!”3 虛偽溫情一個清亮溫和,帶著恰到好處親近感的嗓音,

從不遠(yuǎn)處的林道轉(zhuǎn)角處傳來。像一縷暖陽驟然出現(xiàn)在這苦寒之地,突兀得有些刺耳。

我腳步微頓,連帶著整具身體都僵了僵。不必回頭,那聲音,

連同聲音里蘊含的那份刻意為之的親善與春風(fēng)拂面般的熱意,早就化不開我此刻沉冰的心緒。

我甚至能清晰地在腦中勾勒出王亦深此刻的姿態(tài)——必定是一身勝雪白衣,

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步履從容優(yōu)雅,如同仙姿神骨臨凡。他是峰主的得意門生,

更是沈聽藍(lán)最信賴、甚至……或許她心底深處某些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情愫所系之人。

那份天然的光環(huán)和來自沈聽藍(lán)的偏愛,就像一道溫暖的壁壘,

將他與我這等常年忍受寒毒噬骨、氣息冰冷、被斥為帶著“死人味”的邊緣人物,

涇渭分明地隔絕開。“陸師弟,”王亦深已經(jīng)迅速走到我面前幾步之遙的位置停下,

衣袂飄飄,玉帶輕揚,臉上掛著的是那種慣常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微笑。

他眼神在我蒼白疲倦的面容和微微按壓胸口的手上掃過,極快地停留了一瞬,

那絲幾乎難以捕捉的審視被我無意間捕入眼簾。他視線一轉(zhuǎn),落到沈聽藍(lán)緊閉的門扉,

以及門前地面上那攤打翻的藥液污漬上。

那雙帶笑的眼里驟然流露出濃濃的心疼與真誠到無可挑剔的關(guān)切?!鞍パ剑?/p>

”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尖,聲音里滿是包容的暖意,“聽藍(lán)師妹她的血脈寒氣又發(fā)作,

性子難免躁些。她呀,自己也不愿如此的?!彼p輕搖頭,仿佛為沈聽藍(lán)的痛苦感同身受。

話音微微停頓,那包容的笑容里摻入了一絲溫和的勸慰,語氣里帶著一種知心人般的了然,

目光落在殘留的藥渣上,隨后又轉(zhuǎn)回我臉上:“她心里頭難受,說些無心之言,

陸師弟你是最了解她的人,萬望莫要往心里去才是?!蹦菑埧∫轃o儔的臉上,

表情真摯得足以讓人動容。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體貼到了極致。

若是放在過去一年、兩年、五年……甚至是七天前,這些話或許真的能如暖流般,

穿透我冰封的壁壘,熨帖些許我胸中的創(chuàng)痛與委屈。然而此刻,它們落在我的耳中,

卻像投入幽深寒潭的石子,連一點漣漪都激不起。

唯有那股如影隨形、緊緊扼住我心脈的寒毒,在識海中發(fā)出無聲的尖嘯。

十年如一日地承擔(dān)著她的痛苦,早已將我的感知和情熱一同凍結(jié)。

我胸口那片被寒毒蛀空、硬化的區(qū)域,麻木不仁地抽縮了一下,

殘余的舊傷傳來一陣熟悉的撕裂感。我咽下口中那縷熟悉的腥咸鐵銹味,只覺得心累。

看著他臉上無可挑剔的關(guān)切和真誠,還有那份對沈聽藍(lán)了如指掌的體貼,

再對比自己這副疲憊冰冷、狼狽如同喪家之犬的樣子,一種無邊無際的疲倦感如同冰水,

澆滅了我最后一絲殘留的力氣和……辯解的沖動。麻木。對所有的語言,無論善意或惡意,

都只剩下刀槍不入的麻木。我沒有回答,嘴角甚至都沒有扯動一下。

只是用一種毫無情緒的空洞眼神平視著他那張精致溫暖的假面。這沉默或許只維持了一息,

或許更久一些。然后,在他那溫和目光之下,似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什么情緒時,

我移開了視線,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過身,邁開了腳步。那腳步落在地上的殘雪上,

發(fā)出虛浮沉悶的嚓嚓聲響。將我身后這片令人窒息的虛偽溫情和那份濃得化不開的偏心,

徹底留在了呼嘯的風(fēng)里。4 絕望冰寂身體深處涌上的虛弱感,如同泥沼,

一層層拖拽著腳步。每一塊肌肉都像是浸透了冰水后又被凍硬,沉重地抗拒著挪動。

胸腔里那片冰窟和經(jīng)脈中不斷翻涌沖撞的寒氣讓我連維持呼吸均勻都感到費力。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捱回那間位于外門偏僻角落的小小石屋的。推開門,

撲面而來的是長久無人打理積累的陳腐氣息。桌上積著一層薄灰。

墻角那只小小的三足銅藥爐,爐膛冰冷,內(nèi)壁殘留著褐黑的藥垢印記。

我反手掩上吱呀作響的木門,背靠著粗糙冰冷的門板,才勉強支撐住身體沒有倒下。

目光在狹窄的石屋內(nèi)逡巡,最終落在床榻邊一個不起眼的樟木箱子上。

那里面沒有我自己的東西。滿滿都是玉瓶、封好的靈植藥囊,還有精心整理捆好的輔助符箓。

每一個玉瓶都貼著紙箋,上面是我反復(fù)斟酌后,

用最工整的小楷寫下的服用注意事項、火候時辰禁忌。

娟秀工整的字體在昏暗中顯得孤零零的。那是沈聽藍(lán)需要的東西。是我耗盡精力,一點一滴,

為她未來至少一年所需丹藥準(zhǔn)備的庫存。每一粒丹藥,都曾耗費我無數(shù)心神,

也必然有寒毒氣息悄然融入。我站在那里,看著那只箱子。胸口那片被寒毒蛀蝕的空洞深處,

似乎有什么東西沉沉地墜了一下。比寒毒更冰,比失血更冷。

那是一種徹底的“完了”的冰寂。所有的期望,所有的付出,

所有的隱忍……那些在冰封絕望中硬撐出來的、微弱如螢火的殘念,就在那扇緊閉的門前,

被她一句“死人味兒”的斥責(zé),以及王亦深那體貼備至的勸慰中,徹底碾碎成末,

被這霜云峰的冷風(fēng),吹得一絲痕跡都不剩了。結(jié)束了。無聲的字句在靈魂深處炸開,

震得我臟腑移位般的絞痛。一股極致的疲憊終于壓垮了強撐的意志。我不再試圖站穩(wěn),

身體順著粗糙的木板門緩緩滑落,最終癱坐在地。后背傳來木頭生澀冷硬的觸感。

石屋里死寂一片。窗外風(fēng)聲嗚咽。心口那片冰窟好像真正活了過來,

貪婪地抽吸著軀體最后殘留的溫度。就這樣不知坐了多久,

從窗棱縫隙透進(jìn)來的天光已經(jīng)黯淡得快要熄滅。外面風(fēng)雪的呼號似乎也微弱了些許。終于,

一絲微弱的暖意掙扎著從丹田深處、某個還沒被徹底凍僵的角落升起。那不是力量,

更像一種被絕望催生出的麻木的決絕。我扶著冰冷的墻壁,緩緩站起身。

5 寂滅冷焰動作近乎機械。我走向墻角那只冷寂的三足銅藥爐。

沒有動用任何靈力去引燃什么。指尖微動,

一縷蒼白的、不帶一絲暖意的奇異火焰在爐膛中心憑空燃起。它是那樣微弱,慘淡,

甚至不足以照亮爐膛四壁。然而一股極端純粹的“焚盡”意志卻隨著這火焰一同騰起。

那是獨屬于我體質(zhì)本源耗盡一切后激發(fā)出的寂滅冷焰。不焚草木,不燒凡鐵。它的存在,

只為徹底焚毀某些聯(lián)系、某些因果、某些……過去!我打開了那只樟木箱子。

沒有再看里面任何一個貼著工整紙箋的玉瓶,沒有再碰任何一包捆扎整齊的靈植藥囊。

我只是伸出了手。箱中的東西,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一件件自行漂浮起來,

投入到那一豆慘白的、無聲跳躍的寂滅火焰之中。玉瓶接觸到火苗的瞬間,沒有發(fā)出爆裂聲,

也沒有釋放任何香氣。那些珍稀丹藥,連同玉瓶本身,如同脆弱的冰雕,

在慘白的火光下無聲無息地消融,如同滴入滾燙沙漠的清水,瞬間就失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跡。

沒有青煙,沒有焦糊氣味,仿佛它們連同盛裝的容器,從未存在過。

符箓上的朱砂靈光一閃即逝,符紙隨即卷曲,化為最細(xì)微的灰燼塵埃飄散在空氣中,

同樣沒有煙痕。靈植藥囊落入火焰,也只是微微閃動了一下幽光,便悄然無蹤。沒有聲音。

沒有氣味。沒有任何遺留的痕跡。只有那慘白的火焰在銅爐深處靜靜燃燒,

冷漠而徹底地吞噬著箱中一件又一件耗費了我無數(shù)心血、寄予了殘存希望的東西。燃燒它們,

如同親手割斷自己體內(nèi)早已凍僵壞死的腐肉。石屋內(nèi)只剩下無聲的毀滅。

一種帶著解脫的空曠感,隨著那些代表過去羈絆的事物徹底湮滅,無聲地彌漫開來。

隨著那寂滅冷焰的最后一縷慘白火苗悄然湮滅于冰冷的銅爐中心,

石屋內(nèi)徹底陷入了一種凝滯的幽暗。心口那片冰窟,

在巨大的消耗過后傳來一陣深沉的、仿佛要將靈魂都拖拽墜落的疲憊感。然而,

那份疲憊深處,卻又隱隱滋生出一絲從未有過的“輕松”。這輕松不是愉悅,

而是壓在心頭的某種沉重枷鎖斷裂后、一片空茫廢墟般的輕。6 冰魄歸途我默默地轉(zhuǎn)身,

走向石屋角落那唯一一方屬于我的小小包袱。動作恢復(fù)了之前那種冰冷的機械,

只是細(xì)微之處多了一份從未有過的決絕。取出幾件漿洗得發(fā)白、僅能蔽體的換洗衣袍,

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從枕頭那團散發(fā)霉味的稻草下,

摸索出一個小小的、邊緣都磨得光滑的芥子袋。指尖觸到那點冰涼微硬的東西時,

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住了一瞬。這殘存的護體靈玉早失了溫養(yǎng)效果,

寒氣幾乎穿透布料浸在床板上,此刻握在掌心,只有一股死物般的冰冷。我沒有拿出來看,

只是指尖在那凹凸不平的粗糙棱角上略過,隨即將它整個塞進(jìn)包袱的最深處。

仿佛藏起一段注定腐朽的昨日之殤。最后,目光落到簡陋木架上那柄青鋼劍。劍身黯淡無光,

劍鞘磨損得露出木質(zhì)底色。這柄劍,伴隨我在外門沉默地度過了無數(shù)個寒暑。我走過去,

握住冰冷的劍柄。很沉。一種帶著過往歲月印記的沉重。

心口那片死寂的冰域在掌心觸及劍柄冰冷的金屬時,仿佛微微震顫了一下。

一絲久違的、屬于力量揮動的悸動沿著冰冷的脈絡(luò)閃過。我試圖去感受,

試圖去抓住那一絲微弱的聯(lián)系,就如同過去十年間無數(shù)次揮動它時那樣,以劍承載意志。

然而下一刻,那股源于我臟腑深處、盤踞在寒毒冰窟核心的刺骨陰寒猛地爆發(fā)!

它像是受到某種刺激的兇獸,帶著足以凍結(jié)思維的惡意,

瞬間沖散了那絲短暫的、虛假的熟悉感,更將那點細(xì)微的悸動無情碾碎。

一股冰冷的、麻木的力量感占據(jù)了身體的主導(dǎo)。那不是過去的我所能駕馭的劍意。

這柄劍……再留在身邊,已無任何意義。

它只會提醒我那些早已枯竭的歲月和徒勞掙扎的過往。像一根刺,扎在傷口,反復(fù)刮擦。

我的手松開劍柄。動作很輕,仿佛拋棄一件毫無價值的累贅。不再有絲毫留戀與惋惜。

當(dāng)包袱被系緊,打成一個小而結(jié)實的行囊背在肩上,

石屋內(nèi)的陰冷潮濕氣息仿佛自動退開了一小步。一股寒意,

比石屋墻壁透出的更加凜冽、更加純粹的氣息,從我的四肢百骸緩緩滲出。那是我苦熬十年,

煉化自身靈力與積累的寒毒徹底交融后的異變。曾經(jīng)的凡鐵,

已無法契合這具被徹骨冰封、連痛感都快失去的軀體。

最后環(huán)視了一眼這間四壁蕭然、角落還殘留著淡淡藥草腐朽氣味的石屋。

這里唯一屬于我的痕跡,大概只剩下墻角那個空空如也的藥箱子。再沒有任何猶豫。

我推開門。冬夜殘存的風(fēng)雪撲打在身上,瞬間被護體的冰冷靈光無聲彈開。

這具身體在劇變之后,似乎本能地排斥著所有來自外界、非我本源的溫度。

踏入風(fēng)雪的那一剎,腳步從未有過的平穩(wěn)。踩在厚厚積雪上,幾乎沒有留下印記。

身形融入鋪天蓋地的雪幕和漸濃的夜色里,朝著峰頂主殿外圍的方向行去。那個方向,

曾是我付出青春的地方,也葬送了我所有的溫暖幻想。峰頂主殿邊緣,

通往宗門內(nèi)部弟子區(qū)域的玉石回廊處。7 風(fēng)雪決裂風(fēng)雪似乎小了些。

廊檐下懸掛的宮燈發(fā)出穩(wěn)定的暖光,將一片片飄落的雪花映照得晶瑩剔透。這里是主殿外圍,

平日巡守的弟子較少,此刻尤為安靜。剛踏上回廊盡頭那略顯開闊的青石平臺,

一個身影毫無征兆地從平臺側(cè)方連接花園的月洞門后轉(zhuǎn)了出來。白色道袍上繡著精致云紋,

玉帶束腰,在這雪夜里也纖塵不染,通體光風(fēng)霽月。他手中提著一個精巧的紫檀木食盒,

食盒邊角還掛著幾點晶瑩未化的新雪。是王亦深。他顯然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我,腳步微頓,

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仿佛是被風(fēng)雪驚擾的意外,快得如同錯覺。隨即,

那份恰到好處的溫和從容立刻回歸,

暖玉般的眸光在我肩上的行囊和略顯凝滯的周身氣息上輕輕一轉(zhuǎn),

便露出了一個帶著點無奈又包容的淺笑。“陸師弟這是……”他聲音溫潤如昔,

目光落在我的包袱上,話語里沒有試探,只有最自然的關(guān)切和輕微的訝異,

“要去山下坊市采買?這大雪夜路可是難行,師弟身子骨……咳咳,我是說,

何不等明日天晴?”那話說得滴水不漏,仿佛真是為同門師弟的境遇擔(dān)憂。

然而那句“身子骨”之后刻意的停頓和生硬的轉(zhuǎn)折,

睛深處極力壓抑卻依然泄露出的、一絲極力克制卻終究難以掩藏的……近乎欣快的異樣神采,

如同淬毒的冰刺,精準(zhǔn)地釘入我冰冷感知的最深處。我沉默著,沒有回應(yīng)他虛情假意的探問。

只是腳下步履未停,平視著前方回廊深處的主殿方向,繼續(xù)向前走去。

體內(nèi)那沉寂如死的冰核,沒有任何波瀾?!瓣憥煹??”他又溫和地喚了一聲,

身形看似無意地挪了挪,恰恰擋在我去路的側(cè)面,并不完全阻隔,

卻足以讓彼此的距離陡然拉近。

那食盒溫潤的木料清香與他身上刻意熏過的冷松幽香混雜著飄來。距離拉近的瞬間,

我周身護體的冰冷寒息無聲地擴散開來。那并非刻意,

而是此時我這具被寒毒徹底改造的身體周圍自發(fā)形成的、隔絕外界溫度的絕對屏障。

寒息無聲擴散,冰冷刺骨?!八弧蔽衣牭酵跻嗌顦O輕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聲音細(xì)微得幾乎被風(fēng)雪掩蓋,卻清晰地落入我耳中。他臉上的溫潤笑意瞬間僵住了一瞬,

眉頭幾乎難以察覺地皺了一下,流露出一種極其自然的、類似被凍著的不適感。

就在這微小的僵滯和寒氣拂過的瞬間,王亦深嘴角那抹溫和的笑意,

驟然變得幽深復(fù)雜了幾分。那不再是無懈可擊的暖陽笑容。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

用一種帶著極其刻意的親近、甚至摻雜了幾分推心置腹般的為難語氣的口吻快速說道:“唉,

師弟別急著走?!彼曇舾土诵?,

目光仿佛不經(jīng)意地掃向主殿深處那個屬于沈聽藍(lán)住所的方向,

語氣里揉進(jìn)了恰到好處的猶豫和一絲淡淡的困擾,“聽藍(lán)她……她讓我稍后過去。

”這并非直接炫耀的話語,聲音壓得很低。但他特意在我面前提及,

提及那個我剛剛與之徹底決裂的女子的名字,

以及由他口中吐出的“過去”這個詞——如同精確撒落的火種,

落在我這早已冰封三尺的廢墟之上。王亦深的聲音很輕,像是體貼的避嫌,

又飽含微妙的深意:“她今日心情……師弟你是知道的。”他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腔調(diào)說著,

目光在我臉上轉(zhuǎn)了一圈,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yīng),

然后才用那種推心置腹、帶著某種難以啟齒的口吻繼續(xù)道:“其實……剛才她還提起你來的。

”他微微停頓,嘴角似乎想維持一貫的溫和,此刻卻只扯動了一下,

顯露出些許真實的無奈和一種仿佛被逼到死角、不得不坦白秘密般的坦誠。

“她……說……”他喉頭有些發(fā)澀地滾動了一下,聲音輕得如同囈語,

卻又字字清晰如珠玉投冰,“讓你以后……再也別靠近她半步了?!痹捳Z間,

那雙暖玉般的眸子里,適時地浮現(xiàn)出深切的遺憾和濃濃的歉意,

還有一絲面對“失控者”的包容憐憫,“聽藍(lán)那性子……受寒氣影響太深,

發(fā)作起來便口不擇言了些。陸師弟,你是最了解她境況的人,她的無狀之言,

切勿當(dāng)真往心里去。只是她既已如此說了,我看……”后面的話他沒有完全說完,

但那溫和的眉宇間流露出的無聲嘆息已經(jīng)足夠表達(dá)含義——識趣些,就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她需要的是能真正體諒她痛苦的人,而你,不過是徒增她寒意的冰源。這些話語,字字句句,

每一個停頓和語氣的變化,都精準(zhǔn)得如同設(shè)計過無數(shù)遍的戲劇臺詞。風(fēng)很冷。

卷起的雪沫撲在我的眼角眉梢,帶來細(xì)微冰涼的觸感。但這感覺太過遙遠(yuǎn)。

心口那片深不見底的冰窟異常平靜,沒有絞痛,沒有翻涌,甚至連一絲裂紋都懶得為他綻放。

那是一種徹底死亡般的寂靜。沈聽藍(lán)最后那句刻薄的話早已將我最后一口氣吹散。

王亦深這番表演,再精妙,再煽情,對我而言,也只是一場可笑的獨角戲。

在他那張溫潤偽善的面具后面,

清晰地“聽”到了另一種聲音——一種屬于狩獵得逞后的、帶著殘忍而隱秘快意的無聲吶喊,

如同黑暗冰隙深處刮過的寒風(fēng)。太遲了。我的心,已經(jīng)死了。

我甚至懶得再抬眼去看他那張此刻必然是憂慮與真誠交織的臉。

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風(fēng)雪彌漫的黑暗,腳下毫不停頓。

身體周圍逸散的、那源于寒毒的冰冷靈光微微波動了一下,

仿佛只是被我走過卷動的氣流帶動,又似乎是某種本能的、無聲的警告。

當(dāng)那警告性的寒意無聲迫近的剎那,王亦深的動作如同被蟄了一下般明顯。

他提著食盒的手指猛地捏緊,骨節(jié)微微泛白。臉上的溫和笑容如同精美的瓷器面具遭遇驟冷,

瞬間裂開一道道細(xì)小的縫隙。那瞬間裂痕下暴露出來的,不是被凍住的狼狽,

愕和難以置信——他似乎完全沒預(yù)料到我會如此漠然、甚至帶著無形寒威地……徑直走過去?

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后猛地退了半步!那一步退得倉促無比,帶倒一股氣流,

拂動了他纖塵不染的白袍下擺和系著的玉帶穗子。

手中那個精巧昂貴的紫檀木食盒也因為他下意識的閃避動作而劇烈一晃!

里面發(fā)出幾聲清脆的瓷器撞擊聲響。王亦深匆忙穩(wěn)住身形,

但臉上那份僵硬和一絲尚未來得及完全壓下的震驚惶然,

已然徹底取代了之前所有精心編排的溫厚表情。他盯著我的眼睛,

那雙眸子里再也找不到絲毫暖玉的溫潤,只剩下被冰水激了一下的惱怒和一種失策的難堪。

我徑直與他錯身而過。他后退拉開的半步距離,正好夠我毫無阻滯地走過他身側(cè)。

他甚至都沒能碰到我的衣角。我腳步均勻,毫無停頓。身后,只留下那個人僵硬地立在原地,

手里提著一個晃動不穩(wěn)的食盒,臉上碎裂的溫和面具尚未修復(fù)完全。雪還在落,

無聲覆蓋著玉階回廊。那刺人的視線死死黏在我背上,如同被激怒毒蛇吐出的信子。

那目光里,有掩飾不住的怒火,更有某種計劃脫離掌控的冰冷審視。

主殿那巍峨的暗影在漫天飛雪中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

我沉默地從它廣袤的側(cè)翼陰影下穿行而過,走向通往更外圍、宗門山門方向的漫長石階。

這條路我過去十年走得不多,今日踏上去,卻覺得每一步都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為踏實。

8 寒劍穿心就在我身影即將被石階折角處嶙峋的雪巖完全吞沒的瞬間,

身后那片沉寂的主殿外圍風(fēng)雪中,突兀地炸響一道極度銳利的破空呼嘯!那聲音穿破雪幕,

帶著玉石俱焚的兇戾殺氣,直撲我的后心!幾乎是本能!

一股冰冷至極、仿佛萬載冰川底層流動的森寒靈力在我意念未動之時已激蕩而起!

護體寒罡瞬間自我軀殼透出!轟——!劇烈的靈力爆鳴和劍氣撕碎空氣的裂帛聲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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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0 02:1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