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不少，一名猶豫許久的婦人見此，咬咬牙也帶著孩子站了出來。
“老夫人，您還記得我嗎？”她紅著眼睛，感激中又帶著物是人非的難過：“一年前在大街上，您給了我銀錢讓我?guī)Ш⒆尤メt(yī)館看病。您看，松哥兒已經(jīng)好了，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您一定要收下。”
“老夫人，還有我的！小老兒不知道江家有沒有做過那等事，但小老兒實實在在受過江家的恩，此去，愿老夫人與諸位小主明月靜照，清風(fēng)相伴，無憂無虞！”
“還有我！”
“我也來送老夫人了！”
又有許多人站了出來，將早早準(zhǔn)備好的東西送出。
他們猶豫過，躊躇過，也害怕被牽連，可最終還是選擇遵從了本心。
江家人前面的空地上，零散的錢和食物干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疊起來。
還有即將出門遠(yuǎn)行的人貢獻(xiàn)了一輛獨輪車，說什么也要送他們一程。
江老夫人喉嚨哽住，嘴唇顫動，看著這一幕，眼尾泛起了紅。
她突然就想起了老伴說過的話：“篤行善事，勿問前程；心懷坦蕩，自見光明?！?/p>
她一個鄉(xiāng)下出來的無知村婦，一開始哪里知道行什么善?。?/p>
只不過那人發(fā)著光，便也將她照亮了幾分。
她做的這些，遠(yuǎn)不及他萬一。
“多謝大家肯來相送，我替江家上下拜謝諸位！”
江老夫人含著淚向前來送行的人長揖一禮，江家一眾緊隨其后也施了禮。
明明已是陷入泥沼，可舉止之間仍舊可窺見一家人的磊落坦蕩，風(fēng)骨峭拔。
誰也沒受江家人這一大禮，都避開了。
這邊送行的人來了又來，小小的獨輪車裝不下，就往官差身上塞。
剛才還嘲諷江家沒人接濟(jì)的嚴(yán)老夫人臉色黑沉得可怕，像是明晃晃被扇了一巴掌。
江知渺看見她差使了個仆從離開，那人直奔城門口守衛(wèi)處，不多時，就有衛(wèi)兵出來趕人了。
她撇了撇嘴，老太婆！真有人接濟(jì)，她又不樂意了！
“老夫人，奴才有負(fù)所托，沒能打探到老爺尸骨的下落，不過您放心，奴才會繼續(xù)打聽的，等奴才為老爺收殮了尸骸，就去越州找您！”
“好，快走吧，他們來趕人了，我們一定會平安抵達(dá)流放地的！你也保重！”
江知渺回過頭，就見白發(fā)蒼蒼的祖母接過忠仆匆匆遞來的包袱，隨后目送對方離開。
原來祖母早就暗中差人打聽祖父尸骨的下落了，想來祖父跟祖母的感情也是極好的。
祖父現(xiàn)在還在空間的金棺材里躺著呢，路上不便，只能到流放地再讓祖母看看。
正想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她背后突然響起，“懷英，能否借一步說話？”
方惜玉她居然還賊心不死！
江知渺趕緊抱緊了娘，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了如眾星拱月一般帶著仆婦從人群中走來的方惜玉。
小胖墩一看到她瞬間就警醒了，像老母雞護(hù)小雞似的，噌的一下張開手，用不太強壯的小身板擋在娘和妹妹前面。
“有什么話不能在這里說，非要借一步說？”
江知渺看向低下頭才能看到的小胖墩，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也是個有戰(zhàn)斗力的人了。
一個激動，揮舞著小拳頭沖方惜玉喊：“哈么哈么！哎、哎哈么！”
“……”
崽啊，剛學(xué)的話咱不能亂用！
江老夫人以為方惜玉是來送行的，但見小孫子小孫女對她似乎抱有很強的敵意，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不著急，再看看。
“懷英，上次我只當(dāng)你說胡話，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流放絕非兒戲，如果你打心里想著渺渺好，就移步聽我與你細(xì)說！”方惜玉蹙著眉，憂心如焚的樣子。
陸懷英看著忽然覺得陌生的方惜玉，想到女兒的特別，腦海中頓時繃緊了一根弦。
上一次她就有所懷疑了，方惜玉的態(tài)度不對勁！
她皺起眉頭，還沒答應(yīng)。
一道小身影毫無預(yù)兆從旁邊撞了出來，將沒有防備的方惜玉創(chuàng)得狠狠摔在地上。
“夫人！”
隨行的奴仆大驚失色，紛紛沖上前手忙腳亂將方惜玉從地上扶起。
江知渺驚得小嘴微張，口水都不受控制淌了下來，誰啊這么莽！
直接就干了她想干的事！
定睛一看。
原來是她那沒什么存在感的二哥江承楓！
她沒什么存在感的二哥一出手就把方惜玉創(chuàng)了？??！
江知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小心臟噗噗的，本能就將手指往嘴里送。
“呸呸啊噗！”
有點咸！
二哥江承楓的敵意都快從通紅的眼睛里滲出來了。
像只發(fā)了瘋的小狼崽沖方惜玉憤怒咆哮：“滾！我妹妹不會跟你走！”
“你干什么！虧我們家夫人一片好心來送你們，你怎能如此無禮！”青衣女婢憤憤不平。
“我沒事?！狈较в褚话寻醋×伺镜氖?，隨后忍著痛看向陸懷英：“懷英，我是真心替你著想的！我也是渺渺的表姨，還能害渺渺不成？”
她往前走了兩步，見大家都朝這邊看，只能壓低聲音說：“你放心，我已經(jīng)找到了一個代替渺渺的死嬰！只要你配合，渺渺一定會沒事的！”
“這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渺渺這么小，一場風(fēng)寒都能隨時要了她的命，你不為渺渺著想，我卻不能狠下心不管！”
這是他們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她不信陸懷英還能無動于衷！
“你咒我妹妹死？”二哥江承楓眼神分外兇狠。
另外兩個哥哥也十分不友善。
江知渺對二哥簡直刮目相看，就是就是！她就沒安好心！
上次方惜玉來的時候，正是江家遭逢大變的時候，江老夫人根本不知道有這一回事。
她看著方惜玉，突然開口問道：“沈夫人不是來送我們的嗎？既然如此，你們帶的東西呢？總不至于空著手來的吧？”
江遠(yuǎn)剛才還覺得小侄女能不用跟著他們吃苦受罪挺好的，只是不好越過兄嫂先開口。
此刻聽了娘一針見血的話，頓時看方惜玉的眼神就變了。
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替大嫂著想嗎？沒道理接走小侄女就不管大嫂的死活吧？
她打著為她們母女倆好的旗號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