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
他臉色慘白,低著頭嘴角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
在氣氛緊張之際,他眼角的余光偷偷往人群中趙賬房的方向瞟了一眼,又飛快地垂下去,生怕與林黛玉對視。
整個祠堂鴉雀無聲。
沒過一會,趙賬房大步走上前來,向林黛玉鞠了一躬。
“林姑娘,你有所不知,這祠堂修繕都是用了上好的材料,自然會比那些便宜的材料貴上不少?!?/p>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說:“哦,是嗎?但據(jù)我所知這些材料都是找賬房您的熟人進貨,而這些貨都是些次等材料呢?!?/p>
她昨日到祠堂,便發(fā)現(xiàn)了端倪。
支撐屋頂?shù)哪玖海砻嫠⒘藢由钌?,看著倒像那么回事,但湊近聞一聞,能隱約嗅到一股酸腐味,再看梁身的紋路,并非天然生長的紋理,而是人工畫上去的,實際上用的是容易變形的軟木,而非耐腐耐磨的硬木。
這祠堂的墻壁乍一看倒也平整,砌墻的磚塊尺寸規(guī)整,表面抹的白灰細膩光滑,不湊近細瞧根本挑不出錯處。
可懂行的人用指節(jié)敲了敲,便能聽出不對勁。本該是實心青磚的墻體,發(fā)出的聲響有些發(fā)空。
她立馬讓信得過的小廝去查,就查到了是五福子和趙賬房在裝修的修繕的過程中裝修材料以次充好,中飽私囊。
聽到林黛玉說次等材料幾字,趙賬房臉一陣紅一陣白。
這丫頭怎么會知道他找了自個兒的熟人進貨?
這事他做得可是天衣無縫!
除了親外甥五福子,這世上再沒第二個人曉得,她怎能查出來?
冷汗“唰”地浸透了后背。
他心頭一緊,眼下這局面,怕是不把那筆黑心差價原封不動吐出來,這事根本壓不??!
他咬了咬牙,指尖攥得發(fā)白:給就給吧,幸好旁的門路還留著幾條,總能再撈回來。
當務之急,是先把這丫頭糊弄過去,絕不能讓她再往下查!
“這...待我明日查清事情的原委再向姑娘匯報,如他們真的以次充好,我定會讓他們退錢?!?/p>
林黛玉點點頭,表示認可。
她知道這趙賬房是顆大雷,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時半會并不能把他解決,還得拉長線。
先讓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自然就會收斂些。
把這些大魚控制住,剩下的這些小魚小蝦自然就好對付了。
“剩下的人都給我聽好了——”
林黛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冰碴子似的寒意掃過底下眾人。
“你們揣了府里多少東西,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自己心里那本賬比誰都清楚!”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在每個人臉上逡巡,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今日我可以當沒看見,既往不咎。”
話音未落,底下幾人剛要松氣,卻聽她話鋒一轉,
“但從這一刻起,誰敢再動府里一根針、一縷線,哪怕是掉在地上的半片碎銀...”
她向前半步,小小的身子散發(fā)著強大的威嚴。
“我林黛玉在此放話,定要掘地三尺把你揪出來,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候,可就不是吐出來那么簡單了!”
眾人屏住呼吸,低頭不語,生怕與林黛玉來個眼神接觸。
像是上課老師準備點名答題那般。
“紫鵑,我乏了,陪我回房歇息一下,等下鏈哥哥回來,還得跟他商討客人前來吊喪之事?!?/p>
林黛玉暗自思忖,頭一遭整頓,終究是點到為止最好。
若是下手太重,反倒容易過猶不及。
這一番發(fā)作下來,想來也足夠讓眾人警醒,如今這林府,究竟是誰說了算。
紫鵑扶起林黛玉,往房里走。
待林黛玉她們回房后,眾人紛紛開始討論。
“這……這還是從前那個弱不禁風的林姑娘嗎?”
后排一個掃地的婆子偷偷拽了拽旁邊人的袖子,聲音壓得像蚊子哼,眼里滿是難以置信。
這林黛玉在眾人的印象中就是個嬌滴滴的金枝玉葉,哪里見過這般雷霆萬鈞的模樣。
旁邊管茶水的仆婦也跟著點頭,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圍裙:“可不是嘛……前兒還見她跟紫鵑姑娘說笑,眉眼間都是溫和的,怎么轉臉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她想到林黛玉剛剛的模樣,又想起自己前不久從林府“拿”回家的那些貴價茶葉。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常嬤嬤還以為林黛玉不過是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誰知還有這等魄力。剛剛的事情讓她只覺得后頸發(fā)涼。
這哪里是嬌小姐,分明是揣著明白賬的厲害角色。
最末排一個剛進府不久的小廝,嚇得腿肚子還在轉筋,聽著旁人的低語,忍不住往柱子后又縮了縮。
他原以為這位林姑娘性子軟,還好幾次想過能不能趁機討些好處。
此刻卻只剩慶幸:幸好還沒來得及動手,不然此刻怕是連站著的力氣都沒了。
這等年紀,這等心智,往后誰還敢在她面前?;樱?/p>
五福子見林黛玉走到?jīng)]影,立馬拽著趙賬房的袖子就往祠堂后墻根拖,腳底下拌著蒜,差點把人掀個趔趄。
他就背靠著墻大口喘氣,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舅、舅舅!這可怎么辦?要出大事了!那丫頭連找鬼腳七進貨的事都查出來了,這祠堂的窟窿要是堵不住……”
他抓著趙賬房的胳膊使勁搖晃。
趙賬房被他晃得心煩,猛地甩開他的手,眉頭緊皺,壓低了聲音呵斥:“慌什么!沒見過世面的東西!”
他往祠堂門口瞥了一眼,見沒人過來,才又沉下臉,“跟個慌腳雞似的,生怕旁人看不出貓膩?”
五福子被他一罵,脖子縮了縮,可眼里的恐懼半點沒減,嘴唇哆嗦著。
“不是我慌啊舅舅,這修祠堂的賬只是冰山一角!前兒采買那批綢緞、還有庫房里少的那幾匹上好的云錦……要是都被她翻出來,咱們爺倆的骨頭都得被拆了!”
趙賬房的臉色也沉了沉。
他斜睨了五福子一眼,那眼神里帶著幾分嫌惡,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怕她?”
他冷笑一聲,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股子狠勁,“不過是個沒出過深閨的小丫頭片子,能掀起什么大浪?”
他往五福子跟前湊了湊,語氣里滿是篤定,卻透著股咬牙切齒的狠意。
“有我在,你怕個屁!就算她是天王老子下凡,也得按規(guī)矩來!真當我這些年在府里白混的?”
說罷,他又往祠堂方向掃了一眼,眼里閃過一絲算計,“先穩(wěn)住,別自亂陣腳!明日去跟鬼腳七對好口供,再從長計議。”
老虎不發(fā)威當我是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