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硯然的助理第三次來敲門時,云柚正在給沙特項目組回郵件。落地窗把正午的陽光切成方塊,落在她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腕表上,表盤里的藍鋼指針剛跳過十二點。
“大小姐,凌少已經(jīng)在會客室等了四十分鐘?!敝黻愱柕穆曇魩еq豫,“他說……如果您再沒空,他就直接進來了?!?/p>
云柚按下發(fā)送鍵,屏幕上跳出“郵件已送達”的提示。她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鏡架在鼻梁上壓出淺痕:“讓他進來。”
門被推開的瞬間,帶著檀木香調(diào)的古龍水氣息漫了進來。凌硯然穿著深灰色定制西裝,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星空表和云柚的腕表隱約成了呼應(yīng),手里卻拎著份用黑色皮質(zhì)文件夾裝著的文件,步伐輕快地走到辦公桌前,將文件夾輕放在桌面。
“云總真是大忙人。”他往沙發(fā)上一坐,雙腿交疊時,意大利手工皮鞋的鞋尖擦過地毯,留下極淡的痕跡,“我爸總說,當(dāng)年要是把你挖到凌氏,現(xiàn)在坐在這個位置的就不是我了?!?/p>
云柚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凌少今天來,不是為了聊往事吧?”
上一世,凌硯然就是這樣,用看似親昵的試探鋪墊陷阱。先是在酒會上散布她挪用公款的謠言,接著又在競標(biāo)時泄露核心參數(shù),若不是她最后找到了凌氏偷稅漏稅的證據(jù),恐怕早就被踢出了行業(yè)。特別是自己被害死的時候,那種感覺她至今都難忘。如今重來一次,這男人的伎倆在她眼里,就像孩童揮舞著玩具刀,可笑又帶著點不自量力的兇狠。
凌硯然果然笑了,修長的手指解開文件夾的搭扣:“當(dāng)然是談合作。”他把一疊圖紙推過來,首頁印著“深海探測器研發(fā)計劃”,“這是我們和中科院海洋所合作的項目,目前缺一個能對接國際市場的運營方。我想來想去,整個行業(yè)里,也就云總您有這個能力?!?/p>
云柚的指尖落在圖紙邊緣,指腹傳來紙張的粗糙感。深海探測——這四個字像電流般竄過她的神經(jīng)。上一世直到她死前,國內(nèi)都沒能突破深海6000米的探測技術(shù)壁壘,而這份圖紙上的核心參數(shù),赫然標(biāo)注著“目標(biāo)深度7000米”。
更讓她心驚的是,這段記憶是空白的。上輩子的這個時間點,凌氏正忙著和歐洲財團爭奪港口項目,根本沒涉足過海洋科技。這突如其來的誘餌,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男人。
“凌氏什么時候?qū)Q罂萍几信d趣了?”云柚翻開圖紙,目光快速掃過研發(fā)團隊名單,領(lǐng)頭的是中科院院士周明遠——確實是國內(nèi)海洋探測領(lǐng)域的權(quán)威,“據(jù)我所知,這個項目的前期投入至少需要八個億,凌氏的現(xiàn)金流撐得?。俊?/p>
“所以才需要合作伙伴?!绷璩幦簧眢w前傾,袖口露出的襯衫領(lǐng)口系著銀灰色領(lǐng)帶,“我們出技術(shù),你們出資金和渠道。項目成功后,國內(nèi)市場歸凌氏,國際市場歸你們,怎么樣?”他用指節(jié)敲了敲圖紙上的某處,“看到這個聲吶系統(tǒng)了嗎?軍用轉(zhuǎn)民用的技術(shù),光是專利授權(quán)費就能收回成本。”
云柚合上圖紙,指尖在封面上輕輕敲擊。規(guī)律的叩擊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回蕩,像在給這場對話定調(diào)。她清楚凌硯然的野心——這男人想借這個項目徹底掌控凌氏核心業(yè)務(wù),可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是想故技重施,用看似誘人的項目拖垮云氏的現(xiàn)金流,還是……真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變數(shù)?
“聽起來很誘人?!痹畦趾鋈恍α?,笑意卻沒到眼底,“但我記得,凌總和德國漢莎集團的港口合作案,下周就要簽約了吧?八個億的資金缺口,你們騰得出來?”
凌硯然握著鋼筆的手指緊了緊,筆帽上的凌氏logo在陽光下閃了閃:“云總消息真靈通。不過港口項目是我爸負責(zé)的,我手里的研發(fā)資金,還是能勻出來的?!?/p>
“是嗎?”云柚拿起內(nèi)線電話,“讓財務(wù)總監(jiān)把凌氏近半年的財報送上來。”她放下聽筒時,對上凌硯然驟然變冷的眼神,“合作嘛,總得看看對方的家底。畢竟,我可不想剛投了錢,就聽到合作伙伴資金鏈斷裂的消息?!?/p>
凌硯然的指節(jié)泛白,顯然沒料到云柚會如此直接:“云柚,你沒必要這么咄咄逼人?!?/p>
“彼此彼此?!痹畦滞罂吭谝伪成?,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對方,“去年你在新加坡把我的客戶撬走時,可沒說過這話?!?/p>
辦公室陷入死寂。陽光移過茶幾,在那份深海探測圖紙上投下光斑,像塊被烘烤的烙鐵。凌硯然的呼吸明顯亂了,他大概沒料到,云柚會突然提起去年在新加坡的舊賬——那些他以為對方早就忘了的齷齪。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绷璩幦徽酒鹕?,西裝褲的褶皺順著動作展開,“這個項目,你到底接不接?”
“接。”云柚的回答讓他愣住了,“但不是現(xiàn)在。”她拿起筆,在便簽紙上寫下一行字,“三天后,讓周院士來我辦公室。我要親自聽他講技術(shù)細節(jié),還要看你們的實驗室數(shù)據(jù)。另外,把凌氏的資金證明準備好——不是你們集團的,是你個人能調(diào)動的那部分?!?/p>
凌硯然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這是故意刁難!”
“是謹慎?!痹畦职驯愫灱埻七^去,“畢竟,深海探測不是過家家。要是項目黃了,丟的可是整個行業(yè)的臉?!薄爱?dāng)然,如果你拿不出這些東西,我也能理解。畢竟,不是誰都有能力啃下這塊硬骨頭?!?/p>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凌硯然的痛處。這男人最恨的就是被人看輕,尤其是被他視為對手的自己。云柚看著他攥緊的拳頭,心里清楚,這步棋賭對了——如果項目是真的,凌硯然一定會想辦法證明;如果是陷阱,他大概率會知難而退。
果然,凌硯然深吸一口氣,抓起文件夾:“三天后,我會帶周院士過來?!彼D(zhuǎn)身走向門口,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比來時重了許多,“但云柚,你最好別后悔?!?/p>
門被關(guān)上的瞬間,云柚臉上的平靜立刻褪去。她重新翻開那份圖紙,指尖停在聲吶系統(tǒng)的參數(shù)上。上一世她在臨終前,曾聽周院士惋惜過,說當(dāng)年有個極好的研發(fā)機會,卻因為資金鏈斷裂流產(chǎn)了。難道就是這個項目?
“張助理。”她再次按下內(nèi)線,“幫我查兩個人——中科院的周明遠院士,還有凌氏負責(zé)財務(wù)的副總,越詳細越好,尤其是他們最近的資金往來?!?/p>
掛了電話,她走到落地窗前。樓下的車水馬龍像流動的色塊,陽光刺眼得讓她瞇起了眼。重生一次,她學(xué)會了永遠不要相信表面的光鮮。凌硯然的誘餌確實香甜,可越是誘人的東西,背后往往藏著越鋒利的鉤子。
三天后的上午,周明遠院士準時出現(xiàn)在辦公室。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帶著厚厚的實驗數(shù)據(jù),談起深海探測時,眼里的光比年輕人還要亮。“云總,您看這里?!彼钢聊簧系哪M圖,“這個聲吶系統(tǒng)能穿透海底沉積物,找到熱液噴口的位置,那里的礦產(chǎn)資源……”
云柚認真聽著,偶爾提出幾個專業(yè)問題。周院士的回答滴水不漏,連實驗過程中遇到的失敗案例都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這反而讓她松了口氣。真正的科學(xué)家從不會掩飾失敗,只有騙子才會把項目吹得完美無缺。
凌硯然則顯得有些坐立難安,尤其是當(dāng)云柚讓財務(wù)總監(jiān)核對資金證明時,他的手指一直在桌下無意識地敲打。云柚看在眼里,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周院士,您的技術(shù)確實讓人佩服。”會談結(jié)束時,云柚站起身和老人握手,“云氏愿意投入資金,但有兩個條件?!彼聪蛄璩幦唬暗谝?,成立獨立的項目監(jiān)管委員會,由三方代表組成,任何資金調(diào)動都需要委員會簽字。第二,核心技術(shù)的專利必須歸項目組所有,而非凌氏或云氏任何一方?!?/p>
這兩個條件徹底堵死了挪用資金和竊取專利的可能。凌硯然的臉?biāo)查g白了:“你這是……”
“這是保障項目能順利進行的唯一方式?!痹畦执驍嗨?,語氣不容置疑,“如果你同意,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簽意向書。如果不同意,我想周院士也能理解——云氏從不做沒有保障的投資?!?/p>
周明遠立刻點頭:“我支持云總的提議。科研項目最忌諱資金不清不楚,有監(jiān)管委員會盯著,我們也能專心搞研發(fā)。”
凌硯然看著兩人一唱一和,終于明白了云柚的用意。這女人根本不是在談判,而是在一步步收緊繩索,既想要項目的收益,又不肯給她任何鉆空子的機會??伤呀?jīng)騎虎難下,為了請動周院士,他幾乎掏空了自己能動用的所有資源。
“好,我同意。”他咬著牙說出這四個字,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
簽約儀式定在一周后。云柚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法務(wù)團隊送來的最終合同,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就是因為輕信了凌硯然的能力,才落得滿盤皆輸。而這一次,她不僅要拿到自己想要的,還要確保每一步都踩在堅實的土地上。
手機響起,是周院士發(fā)來的短信:【凌氏確實在偷偷接觸美國公司,想把聲吶技術(shù)賣過去。幸好云總您提出專利歸項目組,不然真要出大事了?!?/p>
云柚刪掉短信,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終還是沒回復(fù)。她早該想到的,凌硯然從來不會甘心只做國內(nèi)市場。這場合作從一開始就是場攻防戰(zhàn),而她已經(jīng)筑起了足夠高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