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公園的小徑原路返回風(fēng)紀基地正好是下午四點。
澤諾先把酒水飲料收拾進了小水吧,然后拿著禮袋走進獨立浴室。
換好一身與昨天類似的天青色浴衣從浴室出來,澤諾習(xí)慣性四下看了一圈——床鋪已經(jīng)被人換新,自己的小皮箱被擦得噌亮放在小茶幾上,紙門外的廊道上不知何時由專人備好了定食。
這些貼心的、靜默的女仆行為一想到可能是由那些粗壯的飛機頭們布置的……
澤諾搖搖頭甩開不美的聯(lián)想,把木質(zhì)餐盤拿進房間,又從水吧的小冰柜拿出一瓶清酒和一個買兩瓶清酒贈送得來的燒酒杯,準備先享受自己的晚餐。
*
沉浸工作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晚上十一點,澤諾摘下平光鏡捏了捏鼻梁——他認為風(fēng)紀的內(nèi)部并不如云雀之前判斷的那樣穩(wěn)健。
比如說他手上這一份風(fēng)紀第三事業(yè)部遞交的上季度投資虧損報告,報表里的數(shù)字像是根據(jù)某種規(guī)律精確計算以后指向了-1.8%;再比如另一份投資企劃書的合作公司,他再熟悉不過了——實際資金流向的是杰索家族友商的**。
白蘭沒有直接控股,但澤諾在以前查探過,這座**的最大持股人是一個代號為“桔梗”的男人。
澤諾閉上眼,浮現(xiàn)出一個留著出格發(fā)色的長發(fā)男人,看似溫和謙遜卻氣息危險。
他曾受白蘭之命參加斯卡因莊園的酒會,整場品鑒會的表現(xiàn)非常出挑。談吐不凡逗得安門德家的小姐都為他著迷。
好煩。
“好餓——”
原本蓬松柔軟的黑色短發(fā)因為長時間的過度專注和時不時被主人伸手撓亂,此刻正軟塌塌地垂落了一些到脖頸和臉上,遮住了眼下小巧的淚痣。天青色的浴衣被藏青色的腰帶束緊,領(lǐng)口開的有些大,纖長的手指勾住那副無框眼鏡讓他看起來像會讓人母愛變質(zhì)的清純男大。
【早知道上午應(yīng)該問一下砂糖先生平時在哪里用餐的?!?/p>
澤諾慣性抹掉平板的歷史數(shù)據(jù)將它收入手提箱,套上木屐在庭院里閑逛。
基地內(nèi)不能使用手機,但是他至少得在明天前找到草壁先生讓他跟云雀的總助一同做一下證據(jù)采集才行。
*
訓(xùn)練室的燈光熄滅,云雀恭彌將染血的浮萍拐隨手丟在武器架上,他還穿著下午巡邏時的那身白襯衫和校服褲。
高強度的訓(xùn)練后肌肉酸痛與穿越時空后被幻騎士暴揍、還要被迫群聚聽一群人嘰里呱啦帶來的精神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死死壓在他的肩頭。
汗水打濕了他的黑發(fā)貼在額角,那張總是寫滿銳利與冷漠的俊美臉龐難得的露出一絲被強行壓制的倦怠。
走出訓(xùn)練室,夜晚微涼的空氣拂過皮膚,泛起了一點雞皮疙瘩。偌大的風(fēng)紀基地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十年后的世界連空氣都帶著陌生的塵埃味道。并盛中學(xué)好像沒變,又處處透著異樣,街道上新建的建筑和陌生的面孔讓他感受到一種被領(lǐng)地排斥的煩躁。
他要回去洗澡換衣服。
趕緊結(jié)束掉這混亂的一天。
通往寢區(qū)的走廊需要穿過一個日式庭園。月光如水,照亮了鋪著細砂石的枯山水和幾叢媽竹的剪影。就在云雀恭彌目不斜視穿過回廊時,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庭園中央月光最盛的地方,站著一個人影。
是白天那個跟山本武群聚的男人。
一絲不耐煩浮上心頭。云雀沒有停下的打算,甚至連眼神都懶得分過去一絲一毫。
就在他擦著那人影邊緣即將走過時,一個溫和含笑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如同月光下流淌的清泉,打破了庭園的寂靜。
“吃飯了嗎?云雀君?!?/p>
云雀像沒聽見一般腳步毫無停滯。他抬起手,困倦感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狹長的鳳眼微微瞇起,眼尾染著淡淡的生理性紅暈,這讓他平日冷厲的輪廓在月色下奇異地柔和了幾分,卻更添了幾分拒人千里的慵懶與不耐。
他只想洗澡睡覺。
那聲音的主人突然沒忍住笑了一聲,在他要走開的瞬間再次開口,帶著點洞悉一切的體貼,“烤魚、日式漢堡肉很好吃,云雀君的右手臂一直在顫抖呢?!?/p>
明顯是低血糖了,這小孩也不知道是沒察覺還是不在意。
【彭格列似乎盡是些喜歡“亂來”的家伙?!?/p>
云雀恭彌挑起眉,一股無名火混合著被窺視的冰冷怒意和被反復(fù)提及喜歡的食物后突然席卷的空腹感的微妙窘迫,瞬間取代了之前的疲憊。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了身。
他的聲音比庭院里的夜風(fēng)更冷,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窖里鑿出來的:
“你……”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上下掃視著這個并不讓他討厭的漂亮男人,“在這里做什么?”
原本運籌帷幄的青年表情有些微妙,他彎起眉眼,做了一個稍等的動作,然后從浴衣腰封里掏出手機,打開翻譯軟件,輸入“1、云雀君可以告訴我怎么去餐廳嗎?2、我想聯(lián)系草壁先生。”很快,一個奶聲奶氣的幼崽語音包在庭院響起:
“云雀,草壁餓餓,飯飯?!?/p>
青少年云雀頓感荒唐。他挑起一邊的眉毛看漂亮男人收起手機,眉眼彎彎地對著自己用標準的日語最后總結(jié)了一句:“麻煩你了,云雀君,謝謝?!?/p>
云雀:【荒唐+3】
云雀垂著眼沉默走在前面,穿著天青色浴衣的澤諾帶著渾身的柑橘薄荷香氣落后一步走在少年身后。
餐廳里空無一人,只有冰箱運轉(zhuǎn)的嗡嗡聲。
云雀坐在最近的椅子上,用眼神示意澤諾立刻安排夜宵。
澤諾比了個“交給我你就放心吧”的ok的手勢,在餐廳轉(zhuǎn)了一圈,冰箱里只有一盆子絞好的牛肉,上面貼著漢堡肉的標簽。
澤諾猜測應(yīng)該是今天晚飯用剩的食材。
不是很懂為什么放一盆原材料在這里,搞得在云雀餓了會自己攤餅吃似的。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云雀恭彌這位青少年看起來就很挑剔,估計一直對食物的要求很高,不滿意就要咬殺,所以基地里不會預(yù)留隔夜的食材這也能說通。
其實澤諾猜對了一半,另一個真相是十年后的云雀在世界各地亂飛,才剛到基地住了一個禮拜架沒打完就跟十年前的中二病交換空間了。
風(fēng)紀基地的食物是彭格列地下基地負責(zé)派送的。這一點看年輕云雀軸軸的樣子,草壁沒事也不用把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匯報上去。
云雀恭彌看青年給他倒了杯橙汁又拿了點巧克力放到自己面前示意他先用這些墊墊肚子。
黑發(fā)的少年盯著那杯橙汁看了幾秒,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甜膩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即時的緩解。他看青年猶猶豫豫地從冰箱里拿出了一些絞好的牛肉走向料理臺,突然用流利的意大利語開口:
“你要現(xiàn)做日式漢堡肉?”
澤諾愣了一下,想著這個奇怪的彭格列盡是些扮豬吃老虎的角色,之前山本武也是跟他拽了半天英文突然說自己會講意大利語搞得氣氛很尷尬。
嘴上立刻順暢地回應(yīng):“應(yīng)該很簡單?!?/p>
黑發(fā)青年一邊從冰箱的中層里拿出雞蛋、洋蔥、黃油和各種醬,一邊熟練地開火。
餐廳里逐漸彌漫開香濃的醬汁甜味。
云雀在餐廳里巡視了一圈,空投了一個蘋果到澤諾手邊,“加點蘋果泥進去?!?/p>
“專業(yè)的!云雀君。”
澤諾咧嘴一笑,沒有絲毫懷疑把蘋果切塊扔進攪拌機里,快速地取出絞肉分成兩份雙手交替拍打,又壓成圓餅,在腦內(nèi)回憶了一下晚餐的那份肉餅,用小勺子在中間輕輕壓下去一個凹痕。
接著翻出一個平底鍋開始小火慢煎。
在關(guān)火靜置鎖肉汁的時候,澤諾又煎出了兩個漂亮的荷包蛋。
“一定很成功。”
心滿意足地裝盤,給兩份漢堡肉分別蓋上了金黃的荷包蛋和芝士片,最后在中央插上了他從柜子里翻出來的可愛的并盛小旗子。
兩個人吃了一頓無言安靜的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