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京城的路，沈驚鴻幾乎是晝夜不休。墨淵的傷勢本就未愈，又在柳溪村動了氣，咳得愈發(fā)厲害，好幾次都咳出血來，染紅了胸前的衣襟。沈驚鴻心疼又焦急，卻只能一邊趕路，一邊尋些干凈的布條替他擦拭，喂他喝些隨身攜帶的傷藥。
“別硬撐著?！鄙蝮@鴻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實在不行，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歇?！?/p>
墨淵靠在騾車的角落，閉目喘息著，聞言緩緩睜開眼，眼底雖有倦色，卻依舊清明：“不能歇。柳太傅既然敢動陳穩(wěn)婆，必然猜到我們的目標是玉如意。拖延一刻，那東西就可能被轉(zhuǎn)移，甚至被毀掉?！?/p>
他說得沒錯。母親留下的線索環(huán)環(huán)相扣，銀鐲指向陳穩(wěn)婆，陳穩(wěn)婆引出玉如意，玉如意又關(guān)聯(lián)著那封藏著真相的信。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絕不能有任何差池。
沈驚鴻咬了咬牙，重新握緊韁繩，鞭子甩得更急了。
兩日后的深夜，他們終于抵達京城外城。避開守城的衛(wèi)兵，從一處廢棄的城墻缺口翻了進去。京城的夜晚依舊繁華，長街兩側(cè)的燈籠映亮了青石板路，偶爾有巡夜的官差走過，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柳府在城東的太傅巷，守衛(wèi)比鎮(zhèn)國公府松懈些，但書房是重地，必然有人看守?！蹦珳Y低聲道，“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落腳，等夜深再行動?！?/p>
沈驚鴻點頭，帶著他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偏僻的客棧。這里離太傅巷不遠，住的多是做小生意的商販，魚龍混雜，反而不容易引人注意。
安頓好墨淵，沈驚鴻借了客棧的紙筆，憑著記憶畫出柳府的大致布局。柳太傅的書房在府邸后院，緊挨著他的臥房，四周種著幾棵老槐樹，院墻不高，但墻角有巡邏的家丁，房檐下還掛著鈴鐺，稍有異動便會發(fā)出聲響。
“最難的是書房的門鎖?！鄙蝮@鴻指著圖紙上的位置，“柳太傅生性多疑，書房用的是黃銅暗鎖，鑰匙只有他自己和貼身小廝有。而且我聽說，他睡前會親自檢查門窗，連窗戶縫都要塞上棉紙?！?/p>
墨淵看著圖紙，指尖在“書房”二字上輕輕點了點：“暗鎖我能開，但動靜不能太大。鈴鐺可以提前處理，巡邏的家丁……需要引開?！?/p>
“我去引開他們。”沈驚鴻立刻道，“你傷勢重，留在暗處，等我得手就去開書房門?！?/p>
墨淵皺眉：“太危險了。柳府的家丁雖不如禁軍精銳，卻也有幾分身手，而且府里說不定還藏著鎮(zhèn)國公府派來的高手?！?/p>
“比起坐以待斃，這點危險算什么？”沈驚鴻眼神堅定，“我們分工合作，你負責開鎖取如意，我負責掃清障礙。記住，拿到東西就走，不要戀戰(zhàn)?！?/p>
墨淵看著她，見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反駁，只是從懷里摸出一枚小巧的鐵鉤，遞了過去：“這是我以前備著的開鎖工具，你拿著，以防萬一。還有，這個……”他又拿出一小包粉末，“是迷藥，遇火即燃，氣味微弱，能讓人暫時昏迷，你小心用?！?/p>
沈驚鴻接過東西，貼身藏好，又替他掖了掖被角：“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回?！?/p>
墨淵拉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萬事小心。若事不可為，立刻退回來，我們再想辦法。”
“嗯。”沈驚鴻應了一聲，轉(zhuǎn)身推門而出，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太傅巷寂靜無聲，柳府的朱漆大門緊閉，門樓上掛著兩盞大紅燈籠，照得門前一片明亮。沈驚鴻繞到府邸后側(cè)，借著老槐樹的陰影，輕巧地翻上院墻。墻頭上的碎玻璃被她提前用布蓋住，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院內(nèi)巡邏的家丁正提著燈籠走過，腳步拖沓，顯然有些困倦。沈驚鴻屏住呼吸，等他們走遠，才縱身躍下，落在茂密的草叢里。
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書房方向摸去。路過花園時，看到兩個家丁靠在石桌上打盹，腳邊放著酒壺。沈驚鴻從懷里摸出迷藥，借著風勢輕輕一吹，白色的粉末飄向他們。不過片刻，兩人便歪倒在地，鼾聲響起。
再往前，就是書房所在的小院。院門口守著兩個精壯的家丁，腰里佩著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沈驚鴻躲在假山后，眉頭微蹙——這兩人看起來是練家子，尋常迷藥恐怕不管用。
她看了看天色，月上中天，正是最寂靜的時候。突然，她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運起內(nèi)力，朝著不遠處的柴房方向擲去。石子“啪”地一聲打在柴房的木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什么人？”兩個家丁立刻警覺起來，對視一眼，“你在這守著，我去看看?！?/p>
一人離開后，剩下的那個家丁更加警惕，握緊了刀柄。沈驚鴻趁機繞到他身后，手中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低聲道：“別動，否則殺了你?！?/p>
家丁渾身一僵，不敢動彈。沈驚鴻迅速點了他的啞穴和麻穴，將他拖到假山后藏好。
解決了守衛(wèi)，沈驚鴻推開虛掩的院門，走進書房小院。書房的窗戶果然如墨淵所說，縫隙里塞著棉紙，門是緊閉的，門環(huán)上掛著一把黃銅鎖。
她走到門前，輕輕敲了三下，這是她和墨淵約定的信號。片刻后，墨淵的身影從陰影里閃出，顯然他擔心她，還是跟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沈驚鴻又驚又氣。
“放心不下?！蹦珳Y沒多解釋，從懷里拿出開鎖工具，蹲下身開始擺弄門鎖。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兩人推門而入，書房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能看到書架上擺滿了書籍，靠墻的位置放著一張紫檀木書桌，而書桌后方的博古架上，果然擺著一只通體瑩潤的玉如意。
玉如意長約一尺，通體是上好的和田玉，雕刻著繁復的云紋，如意頭的位置鑲嵌著一顆鴿血紅寶石，在月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就是它?！鄙蝮@鴻心頭一喜，快步走過去，伸手就要去拿。
“等等?！蹦珳Y拉住她，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博古架，“柳太傅如此看重這東西，不可能就這么隨意擺放。小心有機關(guān)?！?/p>
沈驚鴻停下動作，仔細觀察起來。博古架上除了玉如意，還擺著幾件瓷器和青銅器，看起來并無異常。她伸手在玉如意周圍摸索，指尖觸到博古架的木板時，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如意下方的木板似乎比別處更薄一些。
“這里有問題?！鄙蝮@鴻指著那塊木板，“你看?！?/p>
墨淵上前，用指腹輕輕敲擊木板，果然聽到空洞的回聲。他小心翼翼地將玉如意拿起，只見木板下方露出一個暗格，暗格里放著一個小巧的銅盒，銅盒的鎖孔形狀奇特，竟和玉如意的尾部完全吻合。
“果然是鑰匙?！鄙蝮@鴻恍然大悟。母親說的沒錯，這玉如意看似是擺件，實則是打開銅盒的鑰匙。
墨淵將玉如意的尾部對準鎖孔，輕輕一轉(zhuǎn)，銅盒“啪”地一聲彈開了。里面沒有信，只有一卷泛黃的絲綢，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字：
“柳氏藏奸，國公為虎，血染宮闈，禍起蘇門。欲尋真相，且問青冢。”
短短十六字，卻像驚雷一樣在沈驚鴻耳邊炸開。柳太傅、鎮(zhèn)國公……果然都和母親的死有關(guān)！而“禍起蘇門”四個字，更是讓她心頭一震——難道母親的死，還牽扯到蘇家？
“青?！蹦珳Y沉吟道，“京城郊外有座青冢山，據(jù)說葬著前朝的一位公主，歷來荒無人煙?！?/p>
沈驚鴻握緊那卷絲綢，指節(jié)泛白：“母親是想讓我們?nèi)デ嘹Ｉ剑俊?/p>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伴隨著柳太傅的聲音：“奇怪，剛才好像聽到書房有動靜……”
沈驚鴻和墨淵臉色驟變，迅速將銅盒放回暗格，玉如意擺回原位，吹滅了剛剛點燃的油燈。
“快躲起來！”沈驚鴻低喝一聲，拉著墨淵躲到書架后面。
書房門被推開，柳太傅舉著燈籠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家丁。他的目光掃過書桌、書架，最后落在博古架上的玉如意上，眼神復雜。
“太傅，沒什么異常啊?！币粋€家丁說道。
柳太傅沒說話，伸手拿起玉如意，指尖在如意頭的紅寶石上摩挲著，喃喃自語：“蘇婉清啊蘇婉清，你藏了這么多年的秘密，終究還是要被揭開了……”
他頓了頓，突然提高聲音：“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出來吧！”
沈驚鴻和墨淵心頭一緊，知道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
墨淵握緊沈驚鴻的手，低聲道：“準備突圍?！?/p>
沈驚鴻點頭，手按在腰間的匕首上，眼神冰冷地看著柳太傅。
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