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地牢最底層，水牢。
這里終年不見天日，只有墻壁上幾盞昏黃油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勉強(qiáng)驅(qū)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陰冷。渾濁的污水散發(fā)著刺鼻的霉?fàn)€和排泄物混合的惡臭，水面漂浮著不明的污物。冰冷刺骨的水深及腰部，水底是滑膩的淤泥和苔蘚。
柳如煙就被鐵鏈鎖在這污濁的水中。她身上那件華貴的海棠紅宮裝早已被污水浸透，沾滿污穢，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狼狽不堪的曲線。頭發(fā)散亂地貼在慘白的臉上，精心保養(yǎng)的指甲斷裂翻起。刺骨的寒冷和惡臭讓她瑟瑟發(fā)抖，嘴唇凍得烏紫，眼神空洞而絕望，哪里還有半分昔日寵妃的風(fēng)光？只有刻骨的怨毒在她眼底深處燃燒，如同鬼火。
“放我出去……我是側(cè)妃……王爺……王爺會來救我的……”她時而喃喃自語，時而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音在封閉的水牢里回蕩，如同厲鬼哭嚎。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在死寂的水牢中格外清晰。
柳如煙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希冀的光芒：“王爺！是王爺嗎？！王爺救我！妾身是冤枉的！是沈清漪那個賤人害我！”她掙扎著想撲向牢門，鐵鏈嘩啦作響，激起一片污濁的水花。
然而，當(dāng)來人走到油燈光暈下時，柳如煙臉上的希冀瞬間僵住，化為更深的恐懼和怨毒！
不是蕭珩！
來人穿著一身王府三等仆役的灰布短褂，身形佝僂，低著頭，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他手里提著一個破舊的食盒，像是來送飯的。
“你……你是誰？”柳如煙警惕地盯著他，聲音發(fā)顫。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到牢門前，蹲下身，將食盒放在地上。動作間，一股極其淡的、被水牢惡臭掩蓋的、若有似無的沉水香氣味，飄入柳如煙的鼻端。
沉水香？！
柳如煙渾身猛地一顫！這香氣……她太熟悉了！是沈清漪慣用的熏香！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瞬間噬咬住她的心臟！是沈清漪派來的人？！她要干什么？殺人滅口？！
“是……是沈清漪讓你來的？！”柳如煙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凄厲，“那個賤人！她害我還不夠嗎？！她還想干什么？！”
來人依舊沉默，只是緩緩抬起頭?；椟S的燈光下，帽檐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張平平無奇、布滿風(fēng)霜的中年男人的臉，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詭異的、僵硬的弧度。
“柳……如……煙……”一個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極其緩慢地從他喉嚨里擠出，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死氣。
柳如煙被他這詭異的姿態(tài)和聲音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污水嘩啦作響：“你……你到底是誰？！你想干什么？！”
那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用那雙藏在陰影里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那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讓她遍體生寒。他緩緩抬起手，指向柳如煙，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
“毒……酒……好喝嗎？”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斷斷續(xù)續(xù)，如同來自地獄的拷問。
轟??！
柳如煙如遭五雷轟頂！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毒酒？！
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會問這個？！
前世椒房殿！沈清漪臨死前！她親手遞上的那杯“千機(jī)引”！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柳如煙！她看著眼前這個詭異如同鬼魅的仆役，看著他嘴角那抹僵硬的弧度，聽著他口中吐出那如同詛咒般的話語……
“啊——鬼！有鬼！你是沈清漪！你是她派來的索命鬼！”柳如煙徹底崩潰了！她發(fā)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瘋狂地掙扎起來，鐵鏈被她拽得嘩啦作響！污濁的水花四濺！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蕭玦！是蕭玦指使我的！毒藥是他給的！證據(jù)也是他偽造的！他想要你的命！他想要沈家倒臺！他想要蕭珩的江山！我只是……我只是他的棋子！饒了我！饒了我吧！”在極致的恐懼下，柳如煙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將深藏心底、至死都不敢輕易吐露的最大秘密嘶吼了出來！
她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只想擺脫眼前這個“索命鬼”！
那仆役依舊沉默地站著，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帽檐下的陰影中，那雙眼睛似乎閃過一道極其細(xì)微的、了然的光芒。
“蕭……玦……”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確認(rèn)般的冰冷。
“對！就是他！安郡王蕭玦！”柳如煙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瘋狂點(diǎn)頭，“一切都是他指使的！前世是！今生也是！他想害死王爺！他想當(dāng)皇帝！我只是聽命行事！你要索命去找他！別找我！別找我！”
她的話音未落，那仆役卻不再看她，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緩緩彎下腰，提起地上的食盒，動作依舊僵硬，然后轉(zhuǎn)過身，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水牢深處更濃重的黑暗中，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只留下那句如同詛咒般的話語在污濁的空氣中回蕩：
“地獄……等你……”
“不——！??！”柳如煙望著那消失的背影，發(fā)出最后一聲絕望凄厲的尖叫，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的污水中，只剩下神經(jīng)質(zhì)的抽搐和喃喃自語：“鬼……有鬼……不是我……別找我……”
水牢重新恢復(fù)了死寂，只有渾濁的水面，還在微微蕩漾著恐懼的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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