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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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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逢如刺夏末的蟬鳴裹著熱浪鉆進窗縫時,溫硯正蹲在書店角落整理舊書。

木質地板在她手下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像極了某個被遺忘的午后,河灘邊被踩碎的枯枝。

她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得發(fā)潮,黏在皮膚上,帶著點發(fā)癢的煩躁。“溫小姐?

”聲音從門口傳來時,她手里那本精裝版《雪國》“啪”地掉在地上。書頁攤開的位置,

恰好是葉子落到銀河上的那段描寫,墨色的字跡在日光下泛著冷光。溫硯緩緩站起身,

逆光里站著的男人穿一件熨帖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節(jié)分明。

鼻梁上架著細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正落在她身上,像精準的測量儀。

一寸寸掃過她微亂的衣襟、攥緊的指尖,最后停在她身后的書架上。是陸知衍。七年未見,

他像被時光細細打磨過,少年時所有的棱角都磨成了利落的直線,

連說話的語調都平穩(wěn)得像建筑圖紙上的等高線。只有喉結滾動時那瞬間的僵硬,

泄露了些微不自在?!瓣懴壬??!睖爻帍澭鼡鞎?,

指尖劃過書頁邊緣的水漬——那是去年梅雨季漏雨時留下的,形狀像片殘缺的銀杏葉。

她把書塞進書架最上層,聲音裹著冷氣,“翻新方案我讓店員發(fā)您郵箱了,有問題?

”陸知衍的目光越過她,落在靠窗的梨木架上。那里擱著一架風箏,

竹骨被蟲蛀出細密的小孔,藍白相間的綢面褪成了洗舊的灰白,像被暴雨反復沖刷過的天空。

“這風箏……”他開口時,聲音比剛才沉了些,喉結在白皙的脖頸上滾動,“骨架松了。

風大的話,容易散?!睖爻幍暮蟊趁偷乜嚲o,像被細針猝不及防刺了一下。

她記得這架風箏的每一根竹骨——是她十五歲生日那天,陸知衍用老家?guī)淼拈裣鞯摹?/p>

他蹲在河灘邊削了一下午,竹屑粘在他汗?jié)竦念~頭上,像層薄薄的雪。

她當時還笑他像只偷吃東西的松鼠,被他攥著手腕往手心呵癢,笑得直不起腰。

“陸先生是來談電路改造的,還是來評點我的擺設?”她轉過身,寬松的棉麻襯衫掃過書架,

帶起一陣舊書特有的油墨味。手腕上的疤痕被衣袖蓋住,卻像有團火在皮下灼燒,

“要是前者,我們去看線路圖。要是后者,恕不奉陪?!标懼芊隽朔鲅坨R,

鏡片反射出天花板上搖晃的吊扇。扇葉轉動的陰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像他此刻沒說出口的情緒。“都談?!彼麖墓陌锍槌鰣D紙,

指尖在“東墻線路老化”幾個字上點了點,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但我建議先加固那個木架。風箏掉下來砸到人,不符合安全規(guī)范。

”溫硯盯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那雙手曾經握著畫筆,

在她的畫稿背面寫過“溫硯的畫會發(fā)光”。也曾在某個失控的瞬間,用力甩開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要扯斷骨頭。“我的書店,我清楚什么符合規(guī)范?!彼焓秩ツ脠D紙,

指尖擦過他的手背。他的皮膚很燙,像那年夏天河灘上被曬得滾燙的鵝卵石,

燙得她指尖發(fā)麻。陸知衍的手指猛地蜷縮了一下,像被什么蟄了似的。

他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緊了口袋里的鋼筆——那是當年她用第一筆稿費買的。

筆帽上刻著極小的“衍”字,被他摩挲得發(fā)亮?!皽匦〗悖彼鋈惶ь^,

眼鏡后的眼睛亮得驚人,像藏著碎光,“你書店的采光設計很特別,尤其是靠窗的位置。

”溫硯愣了愣。那片區(qū)域是她親手規(guī)劃的,特意保留了老式木格窗。

陽光透過玻璃時會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極了當年美術教室的光影。

“當年美術教室……”他沒說完,又突然停住,像是意識到失言。喉結滾了滾,“沒什么。

我們去看線路吧。”他轉身時,溫硯瞥見他白襯衫第二顆紐扣松松垮垮地掛著,

線頭岌岌可危。那瞬間,記憶突然翻涌——七年前他跳進河灘救她時,

襯衫被尖銳的石頭勾住,那顆紐扣“崩”地彈進渾濁的水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半張畫稿。

畫稿上,是她剛畫完的河灘落日,橘紅色的晚霞洇開了好大一片。施工隊進場那天,

電鉆的轟鳴聲震得書架上的書都在發(fā)抖。溫硯蹲在角落整理舊書,耳朵卻像裝了雷達,

不由自主地捕捉著陸知衍的聲音。他在跟工人交代“承重墻不能動”,聲音透過口罩傳出來,

有點悶,卻還是能聽出熟悉的調子?!皽匦〗悖彼鋈徽镜剿媲?,手里拿著卷尺,

金屬的刻度在日光下泛著冷光。“需要量一下你這個書架的尺寸,避免新線路沖突。

”溫硯往后縮了縮,后腰撞到木箱的棱角。箱子里是她沒燒完的畫稿,被她上了鎖,

藏在最角落。那些畫稿上的顏料早就干透了,卻像還能聞到松節(jié)油的味道,

帶著少年時的執(zhí)拗?!安挥昧?,”她站起身,往旁邊挪了挪,后腰的鈍痛讓她皺了皺眉,

“我給你尺寸表?!标懼艿哪抗鈷哌^她身后的木箱,那把黃銅鎖在陰影里閃著微光。

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轉身時手肘撞到旁邊的舊梯子。梯子晃了晃,

陳年的木屑簌簌往下掉,差點倒下來?!靶⌒?!”溫硯下意識伸手扶住。

指尖再次碰到他的胳膊,隔著襯衫也能感受到肌肉的緊繃。他轉過身,眼鏡片上沾了點灰塵,

像蒙著層霧?!斑@梯子該換了,”他說,“踏板都松了。”“用了五年,習慣了。

”溫硯松開手,指尖還殘留著他襯衫的棉質觸感。這梯子是她開書店時買的,

當年為了夠到最高層的書,摔下來過三次。第一次摔破了膝蓋,她咬著牙沒哭,

后來卻在看到陸知衍發(fā)來的生日祝福時,抱著膝蓋掉了好久的眼淚。陸知衍沒再說話,

只是掏出手機,對著梯子拍了張照。溫硯看見他的手機殼是黑色的,邊角磨得發(fā)亮,

像用了很久。她忽然想起,他高中時的文具盒也總是用得邊角磨損,卻不肯換,

說“用慣了的東西,有感情”。那天下午暴雨驟至,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

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無數(shù)根針在扎。施工隊提前收工,陸知衍卻留了下來,

說要檢查一下屋頂?shù)呐潘?。溫硯在吧臺煮咖啡,手沖壺里的熱水咕嘟咕嘟冒著泡,

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鏡。她聽見他踩著梯子上屋頂?shù)穆曇?,老舊的木梯發(fā)出吱呀的哀鳴,

每一聲都像踩在她的神經上。她握著咖啡壺的手緊了緊,滾燙的咖啡濺在手背上,

也沒覺得疼?!皽匦〗?,”他的聲音從屋頂傳來,帶著雨聲的嘈雜,“東墻的排水管堵了,

我找物業(yè)來通?!薄爸懒??!彼龖?,走到窗邊。雨幕里,他的身影在屋頂上移動,

白襯衫被雨水打濕,貼在背上,勾勒出緊實的線條。那背影和七年前跳進河灘時重疊,

讓她心臟猛地一縮。忽然,“哐當”一聲巨響,緊接著是他的悶哼。

溫硯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她抓起傘就沖了出去。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頭發(fā),

冰涼地貼在臉上,混著什么溫熱的液體往下淌。屋頂?shù)姆e水沒過腳踝,陸知衍半跪在那里,

右手捂著左胳膊,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下來,在下巴上匯成水流。旁邊倒著那架舊梯子,

踏板斷了一根,像根被折損的骨頭?!澳阍趺礃??”她撲過去,傘掉在地上,

雨水順著她的脖頸往衣服里鉆,凍得她打了個寒顫。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嘴唇卻抿得很緊。

“沒事,”他想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雨水從他敞開的領口灌進去,“梯子斷了,沒站穩(wěn)。

”溫硯抓住他的胳膊,摸到一片濕熱的黏膩。借著昏暗的天光,她看見他的袖子被血浸透了,

紅得刺眼,像極了那年河灘上漫開的血?!案蚁氯?!”她的聲音發(fā)顫,不知道是氣還是怕,

拽著他的胳膊就往樓梯口拖。把他扶到書店里,溫硯找出醫(yī)藥箱,蹲在他面前,

小心翼翼地剪開他的袖子。傷口在胳膊肘,不算深,但劃得很長,雨水泡得傷口發(fā)白,

邊緣翻卷著,看著有些猙獰?!疤蹎幔俊彼褐夥拿藓炌T诎肟?,指尖在發(fā)抖。

藥棉的酒精味混著雨水的潮氣,鉆進鼻腔,有點發(fā)澀。陸知衍看著她。

她的頭發(fā)濕噠噠地貼在臉頰上,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見緊抿的嘴唇,

和七年前在河灘邊哭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她也是這樣,咬著唇,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砸在他的手背上,燙得他心慌?!安惶??!彼f,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棉簽碰到傷口時,他還是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溫硯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他,

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鏡被雨水打濕了,鏡片后的眼睛格外亮,像落滿了星星的夜空。

那里面映著她的影子,小小的,縮成一團,像只受驚的獸?!爱斈?,”她忽然開口,

聲音被雨聲切割得支離破碎,“你跳下來救我時,也這么疼嗎?”陸知衍的身體猛地一僵,

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碘伏的刺痛里,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河灘。溫硯掉下去的瞬間,

他看見她手腕上的血混著河水漫開來,像朵綻開的紅玫瑰,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冰冷的河水裹著泥沙灌進鼻腔,可他只想著要抓住她的手。“忘了。

”他別開臉,耳尖在燈光下泛著紅,像被夕陽染過的云。溫硯沒再問,只是低下頭,

仔細地給他包扎??噹Юp到第三圈時,她的手指被他抓住了。他的手心很熱,

帶著傷口的溫度,燙得她想逃,卻又邁不開腳步。“溫硯,”他叫她的名字,

不是“溫小姐”,是連名帶姓的“溫硯”。像小時候那樣,帶著點沙啞的溫柔,

“別再用那架梯子了,好不好?”雨聲敲打著玻璃,書店里很靜,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交纏在一起,像擰成一股的線。溫硯看著他抓住自己的手,那雙手上還沾著屋頂?shù)哪帱c,

指縫里嵌著細小的木屑,掌心的紋路里盛著未干的雨水。她想起那年他削風箏骨架,

被竹片劃破手指。也是這樣,血珠在指腹上滾來滾去,他卻笑著說“沒事,

這點小傷算什么”。然后把流血的手指往嘴里一含,繼續(xù)低頭削竹骨。

陽光落在他毛茸茸的發(fā)頂上,像撒了把金粉?!昂谩!彼犚娮约赫f,聲音輕得像嘆息。

他的手松了松,卻沒放開。2 舊物如痕陸知衍的胳膊上多了道繃帶,像道白色的枷鎖,

橫亙在兩人之間。他沒再提換梯子的事,卻在第二天讓工人搬來一架新梯子。鋁合金的,

銀閃閃的,立在滿是舊木家具的書店里,像個突兀的闖入者?!鞍踩?guī)范。

”他對著溫硯疑惑的目光,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說,仿佛這五個字能解釋所有反常。

溫硯看著那架新梯子,忽然想起七年前,他也是這樣,

把她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舊自行車,換成了輛嶄新的山地車。他說“安全第一”,

卻沒說那是他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連早餐都省了大半才買下來的。

她后來在他書包里發(fā)現(xiàn)了半袋發(fā)硬的面包,才知道真相。當時沒哭,

只是把自己最喜歡的那支狼毫筆偷偷塞進了他的筆袋?!瓣懴壬媸求w貼。”她抱起一摞書,

轉身時,書脊撞到了書架,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像在抗議。陸知衍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木箱上。

那天暴雨,他好像看見箱子的鎖扣松了,露出里面一角畫紙,藍盈盈的,像河灘的水。

他的心跳突然就亂了,像被風箏線纏住的風車?!皶昀锖孟裼挟嫺??”他狀似無意地問。

手指在圖紙上敲了敲,節(jié)奏緩慢,像是在打某種暗號,

“我看墻角的箱子……”溫硯的后背瞬間僵硬,像被凍住的湖面。她猛地轉過身,

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帶著防備的尖刺:“陸知衍,你什么意思?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激烈嚇了一跳,眼鏡滑到鼻尖,露出那雙干凈的眼睛。

那雙眼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透過畫室的窗戶,靜靜地看著她畫畫,里面盛著比星光還亮的東西。

“沒什么,”他慌忙扶好眼鏡,耳尖又開始發(fā)燙,“只是覺得,這里的采光很適合畫水彩。

”“我早就不畫畫了?!彼穆曇粝癖簧凹埬ミ^。帶著刺,每一個字都在發(fā)抖,“我的手,

也畫不了畫了。”她說著,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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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8 15: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