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鐵皮屋頂上，如同有人往天臺上傾倒了一整袋鐵釘。風(fēng)從墻縫鉆進來，
裹挾著腐肉與濕土的氣息。老陳蜷在柜臺后，手指摳著木桌邊緣，指甲縫里塞滿了黑泥。
他死死盯著手機屏幕——電量只剩1%，信號格空蕩蕩的，可那個紅色訂單彈窗仍在閃爍。
：城西殯儀館B區(qū)3號焚化爐】【收貨人：王建國（已死亡）】【備注：務(wù)必在凌晨前送達，
否則差評】他喉嚨滾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帶著鐵銹味的唾沫。這破APP，早該卸了。
可自從“大變”之后，整座城只剩這一家還能接單——末日快遞，使命必達。
哪怕收貨人躺在棺材里，你也得把東西送到他手上。他低頭看向腳邊的保溫箱，黃漆剝落，
鎖扣用鐵絲纏了三圈。里面是一碗紅燒肉，油封著，熱氣早已散盡，但香味還在。
那是昨天從超市廢墟里翻出的最后半斤五花肉，他省了三天才燉成?，F(xiàn)在，
卻要送給一個死人？他扯了扯口罩，布料早已發(fā)硬，吸滿了灰塵和血沫。
外面的雨聲忽然停了。不是變小，是徹底消失。連風(fēng)也靜止了。只有屋檐滴水，
“嗒、嗒、嗒”，像在倒計時。老陳猛地抬頭。窗外，黑影晃動。不止一個。
它們貼著墻根移動，腳步拖沓，肩膀歪斜，腦袋以詭異的角度垂著。喪尸。而且是成群的。
他屏住呼吸，手摸向腰后的扳手。這玩意兒比槍好使，不費子彈，還能拆門撬鎖。但他沒動。
他知道，只要不出聲，它們就不會進來——至少現(xiàn)在不會。這些怪物怕水。暴雨一停，
它們就醒；雨一下，它們就癱。仿佛被誰設(shè)定了程序。手機又震了一下?！居唵渭磳⒊瑫r，
剩余時間：58分23秒】【差評將扣除信用分，信用分低于0將永久封號】老陳咬緊牙關(guān)。
封號？那他吃什么？這年頭，沒信用分，連餿飯都換不到。上個月老李因差評太多被封號，
第二天就在橋洞底下被人割了喉嚨，腸子掛在電線桿上晃了三天。他抓起保溫箱，套上雨衣。
拉鏈卡住，他干脆用牙咬開。推門而出。冷風(fēng)撲面。一只喪尸離他不到五米，臉朝下趴著，
后腦裂開，灰白的腦漿糊了一地。聽見動靜，它緩緩抬頭，脖子發(fā)出“咔”的一聲。
眼珠渾濁，嘴角撕裂到耳根。老陳沒跑。他站著，舉起手機，屏幕正對著那東西的臉。
滴滴兩聲?！救四樧R別成功，配送員身份確認】【開啟夜間護航模式】喪尸愣住了。
不只是它。周圍七八個，全都停了下來。它們歪著頭，仿佛在接收信號。然后，
齊刷刷后退一步，讓出一條路。老陳邁步往前走。心跳撞擊著耳膜。他知道這系統(tǒng)邪門。
但只要他還戴著APP認證的工牌，這些怪物就不會撲他。就像……他是它們的上級。
保溫箱沉得要命。他拐進小巷，踩過一具腫脹的尸體。腸子黏在鞋底，甩都甩不掉。
巷子盡頭是條河，橋塌了半邊，下面浮著三具泡脹的尸。對岸就是殯儀館。他掏出對講機。
“老趙，我在橋頭，送最后一單?！睕]人回應(yīng)。只有沙沙的電流聲。他記得老趙說過，
殯儀館那邊信號被什么東西干擾，進去就失聯(lián)?！皠e去，老陳，那地方不對勁。
”“啥不對勁？”“死人……太多了，多得不像自然死的。”老陳沒理他?，F(xiàn)在，他必須去。
信用分不能丟。丟了，他就真成野狗了。他踏上橋。木板吱呀作響，底下河水黑得發(fā)紫。
走到一半，手機又震。
【訂單狀態(tài)更新：收貨人已移動】【新地址：地下停尸庫C-7】老陳差點栽進河里。
死人還能移動？他低頭看備注，那行字變了——【王建國，男，38歲，
死因：心臟驟?！俊咎厥鈽俗ⅲ悍歉腥倔w，未轉(zhuǎn)化】【請務(wù)必親手交到他手中】他喉嚨發(fā)干。
未轉(zhuǎn)化？這年頭，誰能死得干干凈凈？連他自己都懷疑是否已被感染，只是還沒發(fā)作。
橋到頭了。殯儀館大門半塌，鐵門扭曲，像被巨獸啃過。院子里停著三輛靈車，車窗碎了，
駕駛座上坐著干尸，手里還握著方向盤。老陳一步步往里走。手電筒早壞了，他靠手機照明。
光柱掃過墻壁，全是抓痕，深得見骨。還有字，
用血寫的——“他們不是死的”“他們在等”“別開門”他找到地下入口。鐵門銹死，
他用扳手撬。一下，兩下，三下?！斑眩 遍T開了。冷氣撲面，混著福爾馬林與腐肉的氣味。
他往下走，臺階濕滑，墻上留著暗紅的手印。走到一半，
手機光掃到角落——一具穿白大褂的尸體趴著，后腦開了花。手里攥著一張紙。老陳蹲下，
抽出那張紙。是份名單。上面全是名字，每個后面都標著“已簽收”。
他的名字也在上面——陳衛(wèi)國，42歲，配送員。
備注寫著：**“將在今日23:59完成最終配送”**他渾身發(fā)冷。
這名單……是什么時候列的？誰列的？他還沒死，怎么就牽手了？手機突然響了。
剩余時間：10分03秒】【護航模式即將關(guān)閉】【警告：檢測到高濃度病毒信號】他抬頭。
盡頭那扇門，C-7，微微開著。里面有光，慘白的，像手術(shù)燈。他走過去，手搭上門把。
冰涼。推門。停尸庫里，七具尸體躺在金屬臺上，蓋著白布。中央那具，坐起來了。
是個男人，臉慘白，嘴唇發(fā)青，眼睛睜著，但瞳孔是灰的。他穿著壽衣，
胸前別著名牌——王建國。老陳喉嚨動了動?！澳摹t燒肉?！彼驯叵浞旁谂_子上，
手抖得厲害。王建國沒動。突然，他開口了，聲音像砂紙磨鐵——“你遲到了?！崩详愐汇丁?/p>
“還差兩分鐘……”“系統(tǒng)時間，比現(xiàn)實**分鐘?！蓖踅▏従忁D(zhuǎn)頭，灰眼睛盯著他，
“你一直被監(jiān)控。”老陳后退一步。“你……不是死了嗎？”“死了。
”“那你……”“但我沒變成它們?！彼种噶酥搁T外，“為什么？”老陳說不出話。
王建國慢慢掀開壽衣。胸口，一道縫合線，從鎖骨到肚臍。但下面沒有血，沒有內(nèi)臟。
只有一塊黑色金屬盒，嵌在胸腔里，閃著紅光。像主板。“我是第127號實驗體。
”“你們所有人，都是實驗體?！薄澳┤詹皇翘鞛?zāi)，是測試?！薄岸?，老陳，
你是最后一個配送員。”“你的任務(wù)，不是送飯?！薄笆羌せ钗覀儭！崩详惸X子炸了。
“什么激活？”王建國抬起手，指向他腰間的扳手?！澳阌玫拿恳幌拢荚谇脫纛l率。
”“雨停，是系統(tǒng)重啟?！薄皢适俗?，是因為你有權(quán)限?！薄澳阋詾槟阍谒涂爝f？”“不。
”“你在執(zhí)行喚醒程序?！笔謾C突然炸響。
地址：市中心廣播站】【物品：語音芯片】【備注：播放以下內(nèi)容——‘人類測試階段結(jié)束，
系統(tǒng)即將關(guān)閉’】老陳癱坐在地。保溫箱倒了，紅燒肉灑出來，油在地磚上蔓延。
王建國站起身，金屬盒嗡嗡震動。其他六具尸體，也開始動了?；已郾犻_。縫合線崩裂。
機械臂從胸腔伸出?！澳氵€有最后一次選擇?！蓖踅▏f。“送，或者，被回收。
”老陳看著手機。新訂單的倒計時，已經(jīng)開始。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他媽……就為了口肉，跑這一趟？”門外，雨又開始下了。噼啪噼啪。像掌聲。
---雨下得像天漏了。老陳沖出殯儀館，保溫箱早扔了，手里只剩扳手和手機。身后，
C-7的燈滅了。可他知道，那七具“尸體”已經(jīng)醒了。不是喪尸。是別的東西。
帶金屬內(nèi)臟的，會說話的，被編號的“人”。他狂奔，肺像破風(fēng)箱。橋比來時更晃，
木板裂開，他一腳踩空，差點栽進黑河。手撐住邊緣，指甲崩斷，血混著雨水流。爬上來，
繼續(xù)跑。腦子里全是那句話——“你是最后一個配送員。”“你在執(zhí)行喚醒程序。”放屁！
他就是個送快遞的！十年前送外賣，現(xiàn)在送命！誰他媽設(shè)計這破系統(tǒng)？
誰讓他給死人送紅燒肉？信用分？差評？笑死人了！這年頭，活人都快沒了，
還搞用戶滿意度？他沖進廢墟街區(qū)，鉆進一家倒閉的便利店。貨架倒了，
地上全是罐頭和泡面。他翻出一包壓縮餅干，撕開就啃。干得卡喉嚨，他灌了口雨水。
手機還在震?！救蝿?wù)進度：0%】【剩余時間：2小時17分】【建議路線：經(jīng)東區(qū)高架，
避開發(fā)電廠輻射區(qū)】老陳盯著那行字。系統(tǒng)……還能規(guī)劃路線？它知道電廠有輻射？
那它到底有多強？是AI？還是……別的？他忽然想起老趙。對講機一直沒響。他掏出設(shè)備，
按了呼叫鍵?！袄馅w！老趙你在嗎！”沙沙聲。三秒后，
播站……”“……他們……在等你……”“……你不是配送員……你是鑰匙……”通話斷了。
老陳手抖。鑰匙？他又翻出那張名單。自己的名字下面，
備注更新了——**“最終喚醒節(jié)點，唯一生物密鑰”**他猛地砸了桌子。
“我他媽就是個送快遞的！”可聲音在空調(diào)里回蕩，沒人回答。只有雨打鐵皮的聲音，
像鼓點。催他上路。他必須去廣播站。不去，信用分掉光，賬號封禁。封了號，
護航模式失效。下次喪尸不會讓路。他會死?？扇チ恕麜拘迅唷巴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