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方舟醫(yī)療中心的VIP病房彌漫著安神香與消毒水混合的氣息,像是在圣潔中強行摻入了一絲冰冷的現(xiàn)實。林昕坐在母親床邊,目光落在她顫抖的手上。那雙手曾無數(shù)次為他洗衣做飯,如今卻連撫摸他鬢角白發(fā)的力氣都顯得勉強。那縷白發(fā),是九死輪生草留下的熵增印記,像一道永不磨滅的傷痕,時刻提醒著他那場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交易。
陽光透過厚重的防彈玻璃,在母親蒼白的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斑,映得她眼底的血絲愈發(fā)清晰。她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喉嚨里的哽咽堵住。
“你父親他……”李慧的聲音比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蜂鳴還要微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擠出來的,帶著血的腥甜。她的指尖懸在林昕胸口,那里曾被蛟龍的腐蝕粘液灼傷,如今雖已愈合,卻留下了一道淺粉色的疤痕,像一條猙獰的小蛇。
林昕握住母親冰涼的手,那雙手在他掌心微微顫抖。他能感覺到母親指骨的突出,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味,能看到她眼角不斷涌出的淚水。喉結(jié)在喉嚨里滾動著,咽下那股幾乎要沖出胸膛的血腥氣,他艱難地開口:“港口防空洞塌了。救援隊說……他把我們推開后,就被埋在下面了?!?/p>
他不敢說父親張開雙臂擋在巷口的決絕背影,不敢說那塊燃燒的廣告牌如何狠狠砸中母親的后背,更不敢說自己在收容所啃著干硬饅頭時,父親的尸骸可能還在冰冷的廢墟里腐爛。那些畫面,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他舍不得讓剛蘇醒的母親再承受一次。
李慧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潔白的被子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圓點,如同在雪地里綻開的紅梅。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蜷縮成一團,指縫間滲出淡紅的血沫——那是玄冰花洗髓時沒能徹底排出的淤血,此刻在情緒的劇烈波動下再次涌出。
林昕慌忙伸手去按床頭的呼叫鈴,卻被母親死死拽住手腕。她的力氣大得驚人,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別叫醫(yī)生……媽知道自己的身體。你父親走時,是不是很疼?”
“不疼?!绷株咳隽酥e,心臟像是被冰水灌透,凍得他幾乎窒息。他強忍著淚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說要帶你去昆侖看雪,說等靈氣穩(wěn)定了就辭職,再也不做裝卸工了……”
話音未落,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周明遠穿著一身深青色的作戰(zhàn)服,肩章上的青龍圖騰在燈光下閃著寒光,上面還沾著點點泥點,顯然是剛從訓練場趕來。他身后跟著兩名荷槍實彈的青鸞衛(wèi),黑洞洞的槍口泛著幽藍的光暈,映得墻壁忽明忽暗,整個病房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緊急集合?!敝苊鬟h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劃破了病房里短暫的溫情,“地脈司全員前往秦嶺‘黑風谷’,進行十天野外生存訓練?,F(xiàn)在,立刻,馬上?!?/p>
李慧的手驟然收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林昕眼角的余光瞥見母親床頭柜的抽屜縫里露出半截泛黃的照片——那是父親在港口拍的,他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工裝,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身后是巨大的萬噸巨輪。他突然想起昨夜陳默欲言又止的話:“周叔今早去了檔案室,調(diào)了東海市災變的全部卷宗……”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我不去?!绷株棵偷卣酒鹕?,擋在母親的病床前,像一座挺拔的山,想要為母親遮風擋雨。體內(nèi)的銀色氣核在丹田急速旋轉(zhuǎn),絲絲縷縷的寒氣順著經(jīng)脈涌向掌心,他已經(jīng)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我母親剛醒,她需要人照顧。”
周明遠冷笑一聲,從戰(zhàn)術背心里抽出一份文件,甩在床頭柜上。白紙黑字刺得林昕眼睛生疼——《地脈司預備役人員征召令》,右下角赫然蓋著華夏龍盟的朱紅大印,鮮紅得像血。“你以為龍盟白養(yǎng)你三個月?洗髓池里的千年人參,清淵子長老的親自指導,還有你母親這特級維生艙……現(xiàn)在,是你還債的時候了?!?/p>
李慧突然拔掉手背上的輸液管,不顧護士的驚呼,掙扎著想要下床。她的腿還沒有完全恢復,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得她額頭滲出冷汗,但她還是死死抓著林昕的胳膊,眼神堅定:“小昕,去。媽沒事,這里有醫(yī)生看著。你父親……他一直希望你能成為龍盟的人,成為一個強大的修行者,保護自己,也保護別人。”
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布包,小心翼翼地塞進林昕懷里。布包不大,觸感溫潤,里面似乎包著什么硬物?!斑@是你外婆傳下來的,說能安神辟邪。你帶著它,媽放心。”
林昕握緊布包,能感覺到里面是一塊雕著彎月的玉佩,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卻奇異地讓他躁動的心平靜了些許。他想起父親曾說過,母親的家族是世代居住在終南山的守墓人,身上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周明遠不耐煩地看了眼腕表:“三分鐘后直升機起飛。遲到者,按逃兵處理?!?/p>
林昕最后看了一眼母親蒼白的臉,將布包緊緊塞進衣領,貼在胸口。那里,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當他沖出病房時,身后傳來心電監(jiān)護儀急促的報警聲,尖銳而刺耳,像極了東海市災變那天,撕裂天空的防空警報。
黑風谷位于秦嶺余脈深處,谷內(nèi)常年瘴氣彌漫,怪石嶙峋,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直升機懸停在百米高空時,林昕透過舷窗向下望去,只見下方的密林里閃過點點幽綠的光點,如同鬼火般閃爍不定——那是變異后的熒光苔蘚,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卻能悄無聲息地腐蝕靈修者的經(jīng)脈。
“記住三條規(guī)則。”周明遠站在艙門處,狂風將他的聲音撕得支離破碎,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第一,禁止使用熱武器,只能依靠自身修為和冷兵器;第二,在谷內(nèi)生存十天,十天后在谷心的望月臺集合;第三,獵殺目標由系統(tǒng)隨機分配,手環(huán)會顯示你們的任務?!?/p>
他按下手中的遙控器,每個學員手腕上的戰(zhàn)術手環(huán)突然亮起刺眼的紅光。林昕低頭看去,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他的任務:獵殺十只“腐骨狼”,并在第七天前抵達谷心的“望月臺”。
“林師兄!等等我!”
陳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急促。他的戰(zhàn)術背心里插著一柄靈紋劍,劍鞘上的云紋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藍光。源晶在他丹田外形成一層淡藍色的力場,這是凝核境中期的標志。他落在林昕身邊的一塊黑色巖石上時,腳下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脆響,巖石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正在蠕動的白色蟲豸。
“小心!這是‘蝕骨蟲’,專吃靈力?!绷株垦奂彩挚?,一把拽著陳默后退了幾步,同時引動體內(nèi)寒氣,瞬間凍結(jié)了腳下的地面,形成一層薄薄的冰殼,“別用源晶力場,會吸引它們過來。”
陳默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想起出發(fā)前聽老兵們說的,去年黑風谷訓練死了七個人,其中五個就是被這些不起眼的蝕骨蟲啃成了白骨,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兩人沿著瘴氣相對稀薄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前行。林昕時刻警惕著周圍的動靜,五感在《永夜沉星訣》的加持下變得異常敏銳。突然,他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壓低的對話聲,是兩個負責警戒的青鸞衛(wèi),正靠在一棵千年古松上抽煙休息。
“聽說這次訓練有貓膩?”一個矮個子青鸞衛(wèi)的煙頭在瘴氣中明明滅滅,聲音壓得很低,卻還是被林昕捕捉到了,“昨天地脈司的人親自來清場,連三階妖獸都給殺了個干凈,現(xiàn)在谷里最高等級的妖獸也就凝核境?!?/p>
另一個高個子青鸞衛(wèi)冷笑一聲,吐出一口煙圈,煙霧很快被瘴氣吞噬:“還不是為了那個叫林昕的小子?清淵子長老親自發(fā)話,要給他‘特殊照顧’。不過我聽說,陳家那位大小姐也偷偷進谷了,就在望月臺附近,不知道安的什么心?!?/p>
林昕的心臟猛地一縮,腳步下意識地頓住。陳家大小姐?陳舒沫?那個在東海市廢墟上空,隔著懸浮車車窗冷漠注視著他的女孩?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走?!绷株繅旱吐曇簦е惸杆巽@進旁邊的密林,同時調(diào)動體內(nèi)寒氣在身后凝結(jié)成一道薄薄的冰墻,隔絕了青鸞衛(wèi)的視線和感知。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想起陳舒沫脖頸上那個銀色水滴吊墜——兩者的紋路竟有七分相似,這難道只是巧合嗎?
第七個夜里,林昕獨自一人坐在望月臺的懸崖邊。懸崖下是翻涌的瘴氣,像一鍋沸騰的墨汁,散發(fā)著刺鼻的腥臭味。他已經(jīng)成功獵殺了十二只腐骨狼,超額完成了任務。只是陳默在昨天遭遇了地刺藤的襲擊,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被緊急趕來的直升機接走了。現(xiàn)在,根據(jù)戰(zhàn)術手環(huán)上的顯示,谷內(nèi)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另外三個人了。
夜風凜冽,吹動著他額前的碎發(fā)。林昕拿出母親給他的那塊彎月玉佩,借著朦朧的月光仔細端詳。玉佩溫潤光滑,上面的紋路古樸而神秘,隱隱散發(fā)著一絲淡淡的清涼氣息。突然,玉佩毫無征兆地發(fā)燙起來,上面的彎月紋路竟發(fā)出了淡淡的藍色光芒,與他記憶中陳舒沫吊墜的光芒如出一轍!
林昕心中一凜,猛地抬頭望向四周。難道陳舒沫真的在這附近?他想起青鸞衛(wèi)的話,握緊了腰間的九環(huán)刀。這把刀在洗髓池里淬過靈液,刀鐔上的龍紋里沁著星髓的寒氣,此刻正散發(fā)著微弱的冰涼感。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突然從密林深處傳來,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整個望月臺都微微顫抖。林昕猛地轉(zhuǎn)身,只見一雙猩紅的眼睛在濃稠的瘴氣中亮起,如同兩盞幽冥鬼火。緊接著,一個比磨盤還大的熊影從瘴氣中沖出,正朝著望月臺狂奔而來!
那是一只地魔熊!它的皮毛呈青黑色,沾滿了腐肉和泥土,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每走一步,都讓地面劇烈震顫,周圍的樹木紛紛斷裂倒塌。它的體型龐大如山,四肢粗壯有力,爪子閃爍著寒光,顯然是凝核境巔峰的妖獸!
林昕的瞳孔驟然收縮,體內(nèi)的銀色氣核瞬間運轉(zhuǎn)到極限。月光透過稀薄的瘴氣灑在他身上,與氣核散發(fā)出的寒氣交相輝映,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冰藍色虛影——正是“苦海升寒月”的異象!那輪孤高的寒月在苦海上冉冉升起,散發(fā)著亙古蒼涼與孤寂的寒意,將周圍的瘴氣都凍結(jié)成了冰晶。
地魔熊顯然被林昕的異象激怒了,它發(fā)出一聲更加狂暴的咆哮,猛地一掌拍來。掌風帶著腥臭的熱氣,如同狂風暴雨般襲來,將地面拍出一個直徑三米的巨大深坑,碎石和泥土飛濺。
林昕不敢硬接,借著掌風的反沖力向后飛退,同時雙手緊握九環(huán)刀,灌注全身靈力,猛地劈出三道冰刃。冰刃帶著刺骨的寒氣,朝著地魔熊的眼睛射去。然而,地魔熊只是隨意地晃了晃腦袋,冰刃就被它皮毛上的幽光震得粉碎,連一絲痕跡都沒能留下。
“凝核境巔峰……果然厲害。”林昕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地魔熊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地魔熊的源晶比陳默的大了足足三倍,散發(fā)出的力場像一堵無形的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地魔熊一擊不中,再次狂吼著撲來,巨大的爪子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林昕橫掃而去。林昕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清淵子教導他龍形拳時說的話:“龍形拳的精髓,在于‘沉、擰、爆’——沉如淵,根基穩(wěn)固;擰如旋,力量匯聚;爆如星,一擊制敵。”
他不再后退,而是深吸一口氣,沉腰、轉(zhuǎn)胯,將全身的力量從腳底提起,順著脊椎向上擰轉(zhuǎn),如同擰麻花般匯聚在右臂!九環(huán)刀的刀身因為灌注了大量的靈力而泛起銀藍光芒,刀鐔上的龍紋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條青龍?zhí)撚?,纏繞在刀身上,發(fā)出一聲低沉的龍吟!
“龍形拳·星爆!”
林昕的身影與青龍?zhí)撚八查g重合,他將全身的力量凝聚于一點,一刀劈出!銀藍色的刀芒如同流星墜地,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瞬間劈開了地魔熊的力場,狠狠地斬在了它的左爪上!
“噗嗤!”
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濺在望月臺的巖石上,冒起陣陣白煙——那是被刀芒中的寒氣凍結(jié)的結(jié)果。地魔熊發(fā)出一聲凄厲的痛苦咆哮,左爪被齊肩斬斷,傷口處露出森白的骨茬。
劇痛讓地魔熊徹底瘋狂,但它也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類不好惹,轉(zhuǎn)身就要逃跑。
“想走?”林昕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豈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他迅速將一直握在手心的鵝卵石按在刀柄上,星髓的力量瞬間涌入刀身,刀芒變得更加璀璨!
“永夜沉星訣·千星葬滅指!”
林昕的指尖凝聚起一顆微型冰彗星,拖著長長的幽藍尾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精準地射入地魔熊的傷口!
“轟!”
地魔熊的身體猛地炸開,碎肉和內(nèi)臟混著冰晶四散飛濺,腥臭的血液染紅了望月臺。在一片狼藉之中,唯有一顆核桃大小、散發(fā)著黃色光芒的源晶在空中懸浮——那是凝核境巔峰妖獸的核心,蘊含著龐大的能量。
林昕伸手抓住源晶,入手溫熱,能量澎湃。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仿佛被什么人窺視著。他猛地抬頭,只見望月臺另一側(cè)的古老榕樹上,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月光灑在她身上,裙擺如同流淌的銀河,圣潔而美麗。她的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玉雕,正是陳舒沫。她的手里拿著一個青銅羅盤,羅盤的指針正對著林昕胸口的玉佩,微微顫動著。
當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時,陳舒沫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輕笑,如同曇花一現(xiàn)。下一秒,她的身影如同煙霧般消散在瘴氣中,只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梔子花香,證明她曾經(jīng)來過。
林昕握緊手中的源晶,胸口的玉佩溫度漸漸恢復正常。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與陳家的糾葛,才剛剛開始。這個神秘的女孩,她的出現(xiàn),究竟是為了什么?
夜風卷起他鬢角的白發(fā),與懸崖邊的瘴氣糾纏在一起。遠處,直升機的探照燈刺破黑暗,朝著望月臺緩緩飛來。林昕望著掌心散發(fā)著黃色光芒的源晶,想起母親病房里那張泛黃的照片,想起父親被埋在廢墟下的背影,眼神漸漸變得冰冷而堅定。
十天的野外生存訓練,以凝核境巔峰地魔熊的死亡,畫上了一個血腥的句號。但林昕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而是另一場更大風暴的開始——一場或許會席卷整個華夏龍盟,甚至整個星穹歷世界的風暴。而他,林昕,注定要成為這場風暴的中心。他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