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方后面的話程晚晚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耳朵里一直充斥著“安寧回來了”這幾個字。
“啪嗒！”一聲。
手邊的高腳杯摔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女人緊緊攥著手里掛掉的手機，眼底迸發(fā)著難掩的恨意。
安寧回來了！
她都已經(jīng)消失了，為什么還要再回來！
......
安寧渾身濕噠噠地回到暫住的賓館時，趙麗嚇了一跳。
“我的老天爺！這是怎么搞的！”
趙麗連忙拿了一條干毛巾過來給她擦頭發(fā)，語氣里滿是擔(dān)憂，“安小姐，你怎么淋雨回來了？這樣會感冒的！”
安寧半長齊肩的頭發(fā)隨意地扎了個低丸子頭，這會兒索性拆開了擦拭正淌水的發(fā)梢。她的發(fā)量不算多，好在發(fā)質(zhì)還不錯。
趙麗拿著毛巾給她擦身上的雨水，隨口說，“安小姐，我看你以前的頭發(fā)可好看了，齊腰的長發(fā)跟海藻似的，怎么剪掉了？”
安寧擦拭頭發(fā)的手一頓，脊背有些僵硬。
趙麗察覺不對，忙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看你照片的，是弦弦不小心翻了出來，我收照片的時候多看了一眼?！?/p>
那幾張照片里，趙麗一眼就看出是以前的安寧。
巴掌大的瓜子臉跟現(xiàn)在一樣，清秀漂亮，不施粉黛。
長發(fā)如海藻般披散下來，襯出幾絲清冷感。
照片里的安小姐跟現(xiàn)在的安小姐還是一樣的漂亮，只不過，照片的她，好像要快樂一些，雙眼晶瑩，泛著溫柔的光。
而現(xiàn)在的安小姐，有種讓人說不出的哀傷。
“沒關(guān)系?！卑矊幉林^發(fā)，垂眼淡聲說，“帶弦弦不方便，就剪了?！?/p>
“媽媽！”
稚嫩軟糯的聲音忽然響起，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旁邊房間跑了過來，白嫩又圓嘟嘟的小手拉住安寧的手，“媽媽回來了！”
“媽媽回來了。”看見白白糯糯的小孩，安寧的眼底才有了些許光彩，她蹲下，笑問，“弦弦今天乖不乖??？”
“好乖的！”三歲的安弦五官漂亮稚嫩，白白圓圓的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剛想去抱安寧，被對方制止。
“媽媽身上濕濕的，洗完澡再抱抱好不好？”
小朋友非常懂事，在她兩邊臉頰各親一口，點點頭，聲音軟糯，“好的！”
......
花灑噴出溫?zé)岬乃?，在浴室小而模糊的四方玻璃窗上暈開一片水霧。
狹小的鏡子上氤氳著水霧，聚積飽滿，緩慢下滴下，留下一道道蜿蜒水痕，模糊映出女人白皙又玲瓏有致的身體。
溫水沖刷著左手腕上淺綠色的絲帶，絲帶邊緣結(jié)出晶瑩的水珠。
指尖輕扯絲帶，從手腕滑落，幾條深淺不一又猙獰的疤痕觸目驚心。
安寧盯著那一道道疤痕，每一道，都是這四年里她想念陸西宴的證據(jù)。
滾燙的淚水從眼眶滑落，輕閉雙眼時，腦海里滿是他清冷又涼薄的眼神。
四年了，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她真的，好想他。
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熱吻。
想他磨著她的耳畔一遍遍低語她的名字，“安寧......寧寧......”
那些被她收起來的照片，是他曾經(jīng)珍藏的。
她離開的時候，一并帶走了。
他曾經(jīng)愛極了她的長發(fā)，總是喜歡一遍一遍撫摸，低頭輕嗅她發(fā)間的香氣。
其實她那頭如海藻般的長發(fā)不是剪掉的。
是掉光的。
在離開他的第四個月，她開始瘋狂掉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
安寧仰起頭，任憑澆下的熱水沖刷掉了臉上的淚水。
晚上，她抱著懷里的小人兒，盯著他好看的眉眼，低頭在他額頭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弦弦。
西宴，西宴。
......
翌日。
在太陽升起之際，安寧回到了林陽區(qū)西苑村。
繁華的京海有一片太陽照不到的貧困區(qū)，便是位于林陽區(qū)西苑村的城中村。
這里的人貧困，生活水平低，卻又安于現(xiàn)狀坐享其成，總盼望著能靠拆遷發(fā)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
這便是安寧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地方。
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十七年。
矮小的屋門口，李春芳見到她的第一眼，蒼老又疲憊的眼神怔愣了幾秒，而后失聲痛哭。
“你這個沒良心的！你還知道回來！”
“這四年你去哪兒了！你一聲不吭地走了，你到底去哪兒了！”
李春芳嚎啕大哭，接著又緊緊抱著安寧，“我好歹也養(yǎng)你一場，我就算不是你親媽，你也是我養(yǎng)大的，你怎么就這么死心眼，這四年硬是不回來一次！硬是要等到我快死了才回來是不是！”
安寧環(huán)顧著這一片太陽照不到的一畝三分地，跟四年前沒有太多變化，依舊昏暗，窄小，老舊，充滿著窒息感。
只是堂屋里，多了一張黑白遺像。
是她養(yǎng)父，安天華的。
“你爸前兩年過世了。”李春芳抹著眼淚，“酗酒引起的，醉了一場，就醉過去了。”
安寧看了一眼男人的遺像，轉(zhuǎn)頭看向李春芳，“收拾東西準(zhǔn)備去醫(yī)院，住院手續(xù)我辦好了?！?/p>
她的聲音平靜，雙眼平靜無波，李春芳問，“你爸死了，你不給他上柱香嗎？”
安寧當(dāng)做沒聽見，又交代，“醫(yī)生說可以盡快安排手術(shù)，這幾天會做一些檢查，你配合點醫(yī)生。“
“安寧！”李春芳不可置信地看她，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媽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你四年都沒回來了，看到你爸的遺像你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嗎？不說要你磕個頭，連根香你都不上嗎，你有沒有良心??！”
李春芳的勁兒不大，但安寧就是覺得疼。
她忽地就紅了眼，“那我要謝謝他嗎？謝謝他欠下幾十萬賭債讓我喘不過氣？謝謝他為了十幾萬彩禮逼我嫁人？還是謝謝他背著我收了陸家的錢讓我在陸家抬不起頭！”
安寧眼眶通紅，神色倔強又不讓眼淚落下，“不，我還要謝謝你們把我從人販子手里買回來，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李春芳啞然，張了張嘴，淚眼婆娑。
一滴淚從眼眶掉落，安寧立即抬手抹去，轉(zhuǎn)身進了李春芳的房間。
“收拾東西去醫(yī)院?！彼_簡易衣柜，語氣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平靜，“我給你收衣服，你把你的日用品都帶上?！?/p>
母女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會兒后，李春芳用布袋子拎著一袋日用品站在門口，看著正在收衣服的安寧，她垂著眼，面容白皙又倔強。
“安寧......”
李春芳猶猶豫豫地開口，“我在新聞上看到小陸了。”
聞言，安寧拿著衣服的手一頓，又聽見她繼續(xù)說，“他好像要跟什么程氏集團的千金訂婚了......就在下個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