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月的公寓比程硯禮想象中整潔許多。一室一廳的小空間里，墻上掛滿了她的素描和水彩畫，大部分是老街的風(fēng)景和人物。最顯眼的位置掛著一幅程奶奶的肖像，畫中的老人站在吧臺后，笑容溫暖而睿智。
"這是..."程硯禮駐足畫前，喉嚨發(fā)緊。
"去年畫的，"林海月遞給他一杯茶，"程奶奶生日那天我送了她一張小尺寸的，她高興得眼眶都紅了。"
程硯禮接過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林海月的手，一絲微妙的電流從接觸點蔓延開來。他假裝沒注意到，匆忙喝了一口茶掩飾發(fā)燙的耳根。
阿橙已經(jīng)自來熟地跳上沙發(fā)，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團(tuán)。林海月從廚房拿出一個小碗，倒了點牛奶放在地上："只有這個了，將就喝吧，小英雄。"
貓咪不屑地瞥了一眼，但還是慢悠悠走過去舔了起來。
程硯禮從背包里小心取出密室中找到的物品，在茶幾上鋪開。林海月坐在他對面的地毯上，雙腿盤起，像個準(zhǔn)備聽課的學(xué)生。
"所以，"她指著那幾張泛黃的照片，"程奶奶實際上是陳墨白和程星華的女兒，而你以為的'舅公'其實是你的曾外祖父？"
程硯禮點點頭，仍在消化這個事實："這意味著咖啡館從創(chuàng)建之初就是我們家族的產(chǎn)業(yè)。奶奶繼承的不是哥哥的店，而是父親的。"
他翻開陳墨白的日記本，指向最后幾頁："看這里，墨白提到他將最重要的東西藏在了'陽光最眷顧之處'。開發(fā)商要找的可能不只是那些古董器具。"
林海月湊近看，發(fā)絲垂落在紙頁上，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會不會是...那份南洋種植園的繼承文件？"
"什么文件？"程硯禮驚訝地抬頭，差點撞到她的鼻子。
"周爺爺?shù)亩绦爬锊皇前凳玖藛幔?林海月拿出手機(jī)重新翻看，"'那些人不止想要古董'，結(jié)合陳墨白是從南洋回來的..."
程硯禮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客廳里來回踱步："如果真是這樣，那咖啡館的價值就遠(yuǎn)不止地皮和古董了。一份海外咖啡種植園的繼承權(quán)..."他突然停下，"但我們連密室都回不去了，那些人肯定守在那里。"
"不一定，"林海月咬著下唇思考，"他們今天被我們撞破，應(yīng)該會暫時撤離。而且..."她眼睛一亮，"阿橙知道另一條路！"
程硯禮看向正在舔爪子的橘貓："你是說...貓洞？"
"不，是儲藏室的那個小通風(fēng)口！上次阿橙就是從那里鉆進(jìn)去的。"林海月興奮地說，"成年人進(jìn)不去，但我們可以用手機(jī)攝像頭查看里面的情況。"
程硯禮猶豫了："太危險了，如果他們還埋伏在那里..."
"所以我們先做另一件事，"林海月拿起那個紅色小布袋，"復(fù)原'半畝陽光'。有了完整的配方，我們就有和周爺爺談判的籌碼，他肯定知道更多。"
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素描本，翻到空白頁："來吧，把你知道的配方部分說出來，我畫個思維導(dǎo)圖。"
程硯禮描述著記憶中奶奶制作的步驟，林海月則以驚人的速度將信息轉(zhuǎn)化為清晰的圖表。她的筆尖在紙面上飛舞，不時添加一些小標(biāo)注或問號。程硯禮看得入迷——她工作時微微皺眉的樣子，舌尖偶爾輕舔嘴角的習(xí)慣，還有那縷總是不聽話垂下的發(fā)絲...
"怎么了？"林海月突然抬頭，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自己看。
"沒...沒什么，"程硯禮慌忙移開視線，"只是驚訝你能這么快理清頭緒。"
林海月得意地晃了晃筆："藝術(shù)生的必備技能——把混亂的靈感可視化。"她指向圖表中心，"現(xiàn)在我們?nèi)钡木褪?陽光因子'的具體配比和添加時機(jī)。"
程硯禮小心地倒出小布袋里的東西：幾顆特殊的咖啡豆，一小包金黃色的粉末，還有那張寫著模糊比例的字條。
"這豆子..."他拿起一顆對著燈光細(xì)看，"不是普通阿拉比卡，紋路更密集。"
林海月突然拍手："等等！我記得程奶奶有一套特別的磨豆機(jī)，就放在吧臺下面的柜子里。她只用它磨一種豆子，每次都神神秘秘的。"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意識到什么。程硯禮抓起外套："我們得回咖啡館看看。"
"現(xiàn)在？"林海月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太危險了吧？"
"越是這種時候他們越想不到我們會回去，"程硯禮已經(jīng)走向門口，"而且如果真有人守著，阿橙會警告我們的。"
像是聽懂了自己的任務(wù)，阿橙立刻從沙發(fā)上跳下來，尾巴高高翹起，一副隨時準(zhǔn)備出發(fā)的姿態(tài)。
林海月嘆了口氣，迅速收拾好東西："至少讓我?guī)┓郎碛闷贰?她從門后拿出一把長柄雨傘，"走吧，偵探先生。"
夜色中的老街安靜得出奇，只有幾盞老式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他們貼著墻根前行，阿橙像個經(jīng)驗豐富的偵察兵，不時停下來觀察四周。
咖啡館大門上貼著"暫停營業(yè)"的告示——是程硯禮前幾天親手掛上的。他繞到側(cè)面小巷，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備用鑰匙，打開了后門。
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兩人屏息等待片刻，確認(rèn)沒有驚動什么人才躡手躡腳地進(jìn)入。
儲藏室里彌漫著一股灰塵和咖啡混合的氣息。程硯禮打開手機(jī)照明，光束掃過架子上的物品——還好，看起來沒人進(jìn)來翻動過。
"磨豆機(jī)在這里，"林海月小聲說，從底層柜子里捧出一個古舊的手搖磨豆機(jī)，銅制外殼上刻著精美的花紋，"看底部。"
程硯禮翻轉(zhuǎn)磨豆機(jī)，底部刻著一行小字："陽光之豆，七分滿，三圈半——墨白"。
"這就是關(guān)鍵！"他差點喊出聲，趕緊壓低聲音，"'陽光因子'不是單獨(dú)添加的香料，而是特殊處理過的咖啡豆與其他香料的混合！"
林海月迅速在素描本上記錄下這一發(fā)現(xiàn)："所以步驟應(yīng)該是先用這個磨豆機(jī)處理特殊豆子，然后再..."
阿橙突然豎起耳朵，發(fā)出警告的低嗚。緊接著，前門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程硯禮立刻關(guān)掉手機(jī)燈光，抓住林海月的手躲到一大袋咖啡豆后面。黑暗中，兩人的呼吸交錯，心跳聲大得仿佛能被聽見。
"老板說了，今晚必須找到那些文件，"一個粗獷的男聲說，"值幾百萬呢，夠我們?yōu)t灑好幾年。"
"別廢話，分頭找，"另一個聲音回應(yīng)，"你去樓上，我查地下室。"
手電筒的光束在門外晃動，腳步聲越來越近。程硯禮感到林海月的手在他掌心微微發(fā)抖，他輕輕捏了捏以示安慰。
儲藏室的門被推開，光束掃過他們藏身的位置。程硯禮屏住呼吸，另一只手悄悄摸到了墻邊的滅火器。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阿橙突然從暗處竄出，以驚人的速度沖向入侵者的腳踝。
"??！什么鬼東西？"男人驚叫一聲，手電筒掉在地上。
程硯禮抓住機(jī)會，拉著林海月沖向通往前廳的門。阿橙緊隨其后，三人一貓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向吧臺區(qū)域。
"有人！抓住他們！"身后傳來怒吼。
程硯禮將林海月推向大門："快出去報警！"
"那你呢？"林海月死死抓著他的手臂不放。
"我拖住他們！"
兩個彪形大漢已經(jīng)追到前廳，其中一個掄起椅子砸向程硯禮。他勉強(qiáng)躲開，卻被另一個撲倒在地。阿橙憤怒地嘶叫著，跳上那人的背又抓又咬。
"住手！我已經(jīng)報警了！"林海月舉著手機(jī)大喊，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警察說五分鐘就到！"
這虛張聲勢起了作用。兩個入侵者對視一眼，罵罵咧咧地放開程硯禮，朝后門逃去。
程硯禮爬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你真的報警了？"
林海月?lián)u頭，掛斷根本沒撥通的電話："演技還不錯吧？"
程硯禮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空蕩的咖啡館里回蕩。緊繃多日的神經(jīng)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林海月先是驚訝，隨后也跟著笑起來，兩人笑得前仰后合，直到阿橙不耐煩地"喵"了一聲才停下。
"我們得抓緊時間，"程硯禮擦掉笑出的眼淚，"趁他們沒回來前找到需要的東西。"
兩人迅速行動起來。林海月負(fù)責(zé)把風(fēng)，程硯禮則按照新發(fā)現(xiàn)的線索嘗試復(fù)原"半畝陽光"。他先用特制磨豆機(jī)處理那些特殊豆子，然后按照字條上的比例加入金色香料。
咖啡的香氣逐漸彌漫開來，但與記憶中的仍有些差別。程硯禮皺眉思索，突然想起什么："溫度！奶奶總是用那個銅壺煮水，說金屬離子會影響口感！"
他找出奶奶常用的老銅壺，重新開始。這一次，當(dāng)熱水沖入咖啡粉時，一股熟悉的香氣立刻升騰而起——陽光曬過的橘子皮，混合著某種溫暖香料的氣息，正是他童年記憶中的味道。
"嘗嘗，"他顫抖著手將杯子遞給林海月，"是不是這個味道？"
林海月抿了一口，眼睛瞬間睜大："天哪...就是這個！"她又喝了一大口，"像是...像是整個人被陽光包裹著，從內(nèi)到外溫暖起來。"
程硯禮也嘗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讓他眼眶發(fā)熱。五歲那年發(fā)燒，奶奶給他喝的"特效藥"；十二歲參加演講比賽前，奶奶放在他書包里的保溫杯；十八歲離家上大學(xué)那天的早餐...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我們成功了，"他輕聲說，聲音哽咽，"奶奶的'半畝陽光'。"
林海月突然傾身擁抱了他，臉頰貼在他的胸口："她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程硯禮僵了一瞬，隨后慢慢放松，小心翼翼地回抱。林海月比他想象中更柔軟，發(fā)絲間的茉莉花香讓他想起夏日午后的陽光。
正當(dāng)兩人沉浸在這一刻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他們迅速分開，警覺地看向大門。
"硯禮？你們在里面嗎？"是陳伯的聲音。
程硯禮松了口氣，跑去開門。門外站著陳伯和十幾個老街坊，有的拿著手電筒，有的甚至拿著搟面杖和掃把。
"周老哥通知我們說有人闖進(jìn)咖啡館，"陳伯解釋道，"我們組成'護(hù)咖隊'來守著。那些混蛋再敢來，有他們好看！"
"謝謝您，陳伯，"程硯禮感動地說，"不過我們剛把他們趕跑..."
"那就好，"陳伯拍拍他的肩，隨后嗅了嗅空氣，"等等...這個香氣..."
林海月驕傲地舉起咖啡杯："程硯禮成功復(fù)原了'半畝陽光'！"
老街坊們發(fā)出驚嘆聲，紛紛擠進(jìn)咖啡館。程硯禮和林海月相視一笑，開始為每個人準(zhǔn)備這杯傳奇咖啡。
當(dāng)最后一位鄰居心滿意足地離開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程硯禮和林海月癱坐在咖啡館的沙發(fā)上，精疲力盡卻滿心歡喜。阿橙蜷在林海月腿上，已經(jīng)睡著了。
"我們該休息了，"程硯禮揉著酸痛的脖子，"明天...不對，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林海月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強(qiáng)撐著："得先聯(lián)系周爺爺...告訴他配方的事...還有那些文件..."
"睡醒再說，"程硯禮輕聲哄道，"我家就在樓上，有客房。"
林海月迷迷糊糊地點頭，任由他扶起來。上樓時，她的腦袋不自覺地靠在他肩上，嘟囔著："程硯禮...你會留下來...經(jīng)營咖啡館的...對吧？"
程硯禮沒有立即回答。他看著晨光中逐漸清晰的咖啡館輪廓，吧臺上散落的咖啡杯，墻上奶奶的老照片，還有身邊這個困得東倒西歪卻依然可愛的女孩...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是的，"他輕聲說，雖然知道她已經(jīng)睡著了，"我會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