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十七分，程野推開便利店玻璃門，冷風(fēng)夾雜著細(xì)雨灌進(jìn)衣領(lǐng)。他打了個寒顫，把最后一箱礦泉水碼上貨架，后背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小程啊，今天辛苦了。"值夜班的張大爺遞來一條毛巾，"這么拼命干啥，白天不是還有兩份工嗎？"
程野用毛巾胡亂抹了把臉，咧嘴笑了笑："沒事，年輕嘛。"他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鎖屏上是林妍對著鏡頭比心的笑臉——那是她第一次直播達(dá)到一千粉絲時，程野截的圖。
還有二十三分鐘就是林妍的生日。程野點開直播平臺，發(fā)現(xiàn)她居然還在線。直播間標(biāo)題赫然寫著"生日狂歡夜！沖榜一有福利哦~"。
"不是說今晚和閨蜜慶祝嗎..."程野小聲嘀咕，手指懸在屏幕上猶豫了三秒，還是點了進(jìn)去。
畫面里的林妍穿著他從未見過的黑色亮片吊帶裙，正對著鏡頭飛吻。美顏濾鏡把她的眼睛放大到近乎失真，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忽閃忽閃。屏幕右側(cè)的禮物榜上，一個叫"龍哥"的ID以52萬的貢獻(xiàn)值高居榜首。
"感謝龍哥的十個宇宙之心！愛你喲~"林妍的聲線甜得發(fā)膩，是程野從未聽過的語氣。她湊近鏡頭，涂著閃粉的眼影在燈光下晃得人眼花，"龍哥上次說想看我跳舞，今天破例一次哦~"
程野的手指僵住了。三個月前，林妍窩在他懷里撒嬌："野哥，我想試試直播嘛，就唱唱歌聊聊天，你支持我好不好？"那時他剛交完房租，兜里只剩兩百塊，還是咬牙給她買了最基礎(chǔ)的補光燈和麥克風(fēng)。
"用戶'野火'進(jìn)入直播間。"系統(tǒng)提示飄過屏幕。
林妍的表情明顯僵了一瞬，隨即恢復(fù)笑容。程野正要打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發(fā)言被禁言了。
"有些廢物男友連個嘉年華都刷不起，姐妹們找對象要擦亮眼啊。"林妍對著鏡頭眨眨眼，語氣輕快得像在講笑話，"咱們繼續(xù)，龍哥想看我跳什么舞？"
程野的耳膜嗡嗡作響，仿佛有人在他太陽穴上重重敲了一錘。他盯著屏幕上飛過的彈幕：
"哈哈哈主播好敢說"
"這種男友不分留著過年？"
"龍哥大氣，甩那窮鬼十八條街"
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屏幕上，程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發(fā)抖。他機械地退出直播間，點開銀行APP——余額327.6元，其中300是明天要轉(zhuǎn)給林妍的"生日驚喜基金"。
便利店的白熾燈管滋滋作響，程野盯著自己磨破的球鞋，突然想起上周林妍抱怨他"連雙像樣的鞋都沒有"。當(dāng)時他傻笑著答應(yīng)發(fā)了工資就買，卻轉(zhuǎn)頭給她訂了那條她念叨很久的施華洛世奇項鏈。
"小程？你沒事吧？"張大爺?shù)穆曇魪暮苓h(yuǎn)的地方傳來。
程野抬起頭，鏡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紅。他深吸一口氣，點開"龍哥"的主頁——空白，除了打賞記錄什么都沒有。五十多萬的打賞，相當(dāng)于程野不吃不喝工作兩年。
"張大爺，我能提前支點工資嗎？"程野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話。
"出啥事了？"
"沒什么。"程野扯出一個笑容，"就是想給女朋友買個生日禮物。"
走出便利店時雨已經(jīng)停了，程野站在路燈下反復(fù)刷新林妍的直播間。她正在跳一支性感舞蹈，彈幕瘋狂滾動。"龍哥"又刷了五個價值1999元的"宇宙之心"。
程野截了張圖，突然注意到"龍哥"的頭像——那是一張豪車方向盤的照片，角落里模糊地映出一塊手表。他放大圖片，表盤上隱約可見"ROLEX"的字樣。
"趙志龍..."程野喃喃自語。他記得上周送外賣時，在財經(jīng)雜志上看到過本地富豪趙志龍的專訪，配圖里那人手腕上就是這塊限量版勞力士。
手機震動起來，林妍發(fā)來微信："明天生日會你別來了，閨蜜說要給我辦單身派對[偷笑]"
程野盯著那個笑臉表情，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最終只回了一個"好"。
他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第一次認(rèn)真思考一個問題：那個對著他鏡頭比心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時候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