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愛民和其他幾個年輕的檢察官，大氣都不敢出。
祁同偉甚至沒有去看那份被拍在桌上的合同。
他的目光，饒有興致地在侯亮平漲紅的臉上打轉，“侯處長，發(fā)這么大火做什么？”
“事實還沒搞清楚，就先給我定了罪。”
“這可不是你們反貪總局的辦案風格吧？”
侯亮平死死咬著后槽牙。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這一定是圈套。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轉向身后的愛民，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查！”
“現(xiàn)在，立刻，馬上！”
“給我查這個《斗破天穹》！”
“查這個作者！”
“還有這個漢東影視集團，以及法人蔣珊！”
“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一個字都不能漏！”
“是！”
愛民立刻轉身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
辦公室里，只剩下鍵盤的敲擊聲，還有侯亮平沉重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侯……侯處……”
愛民的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了，他結結巴巴地抬起頭，看向侯亮平。
“查……查到了……”
“說！”
侯亮平低喝一聲。
“這本《斗破天穹》……好像，好像特別火……”
愛民吞了口唾沫，眼睛盯著屏幕，仿佛上面寫著什么天方夜譚。
“在網(wǎng)上……是現(xiàn)象級的網(wǎng)絡小說，點擊量……是按億算的……”
“什么？”
侯亮平身后的一個年輕檢察官，沒忍住，低呼出聲。
億？
那是什么概念？
愛民的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繼續(xù)念道。
“不只是國內(nèi)……這本書在海外的翻譯版，也……也登上了好幾個國家的暢銷書榜單……”
“被譽為……‘東方奇幻的里程碑之作’……”
“國際上……很多媒體都在報道，說它的影視改編權，引來了多家國際頂級影視公司的爭搶……”
國際暢銷書？
好萊塢爭搶？
這都什么跟什么？
愛民艱難地繼續(xù)匯報。
“最新消息……就在昨天，華夏的天娛傳媒影業(yè)，正式宣布……”
“將與好萊塢的派拉蒙影業(yè)，聯(lián)合投資……改編《斗破天穹》的電影……”
“據(jù)傳，光是影視版權費，就……就是一個天價……”
“作者……作者信息一直高度保密，只知道是一位神秘的華夏作家……”
愛民的聲音越來越小。
“不用那么麻煩地查了?！?/p>
眾人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蔣珊。
她緩緩地站起身，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了侯亮平的臉上。
“我來介紹一下吧?！?/p>
“我的主要身份，是華夏天娛傳媒影業(yè)的董事長?！?/p>
“就是你們剛剛查到的，那個要和好萊塢合作的公司?！?/p>
華夏天娛傳媒影業(yè)……董事長？
他猛地扭頭，看向那份合同。
被授權方（乙方）：漢東影視集團，法人代表：蔣珊。
一切……都對上了。
蔣珊踱步走到辦公桌前，優(yōu)雅地拿起那份合同，輕輕撣了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
“這份合同，千真萬確?！?/p>
“這五十萬，也的確只是預付定金?！?/p>
“說實話，以祁先生這本小說的價值，這個定金，給的都有些寒酸了?！?/p>
“只不過，我和祁先生是朋友，有些事情，好商量。”
她的語氣，云淡風輕。
仿佛在談論的不是一筆五十萬的巨款，而是一頓下午茶的價錢。
朋友？
祁同偉和這種級別的商界大佬是朋友？
“稿費……合法收入……”
不。
不對。
一定還有哪里不對勁！
侯亮平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住祁同偉。
“好！”
“就算合同是真的！”
“就算蔣董事長說的是真的！”
“但這也不能證明，你就是《斗破天穹》的作者！”
這，是他最后的陣地。
“祁同偉，你別以為找個大公司的董事長來給你背書，就能蒙混過關！”
“作者是你？”
侯亮平冷笑起來，語氣里的輕蔑，比剛才更盛。
“證據(jù)呢？”
“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你就是那個神秘的華夏作家？”
“這一定是你們早就設計好的金蟬脫殼之計！”
“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作家’身份，來掩蓋你們背后真正的權錢交易！”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覺得，自己終于洞穿了整個陰謀的核心。
祁同偉，必然是利用自己的權力，為蔣珊的公司提供了某種便利。
而蔣珊，則以“購買小說版權”的名義，將巨額的利益，輸送給祁同偉！
至于那個所謂的“作者”身份，不過是一個精心打造的、用來洗錢的“白手套”！
對！
一定是這樣！
看著侯亮平那副自以為洞察一切的表情，祁同偉終于笑了。
他笑得很大聲，很暢快。
“侯亮平啊侯亮平。”
“我該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呢，還是說你想象力豐富，不去寫小說真是屈才了？”
“你想看證據(jù)？”
“可以?！?/p>
“不過，侯大處長。”
“我們是不是也該把話說在前面？”
“如果，我能證明，我就是《斗破天穹》的作者?！?/p>
“證明這五十萬，就是我的合法稿費。”
“那你今天，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闖進我的辦公室，給我扣上貪污受賄的帽子，又該怎么算？”
“你，侯亮平，是不是應該，為你的魯莽和誣告，向我，當眾道歉？”
“并且，主動向你們紀委，申請?zhí)幏郑俊?/p>
祁同偉向前一步，逼視著侯亮平，一字一頓地問道。
“你，敢不敢賭？”
道歉？
受處分？
他堂堂反貪總局偵查處處長，向一個被調(diào)查對象道歉？
這要是傳出去，他侯亮平的臉，往哪擱？
可是，對方那咄咄逼人的眼神，那自信到極點的姿態(tài)，讓他一時間竟然有些遲疑。
萬一……
萬一他真的能證明呢？
不！
不可能！
他不能退。
“好！”
侯亮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
“我跟你賭！”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證明！”
“現(xiàn)在，立刻，拿出你的證據(jù)！”
“讓我，讓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把這個彌天大謊，給圓回來的！”
他盯著祁同偉，準備迎接他最后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