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破廟的蛛網(wǎng)蒙著層灰,王太監(jiān)蜷縮在供桌下,懷里死死抱著個油布包。廟門被踹開時,他像只受驚的兔子,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張副將……饒命??!”
張猛提著刀站在門檻上,臉上的刀疤在月光下泛著兇光:“把先皇的藥渣交出來,咱家給你個痛快?!?/p>
王太監(jiān)把油布包摟得更緊:“那是證據(jù)!是你給先皇下毒的證據(jù)!”他突然拔高聲音,像是在喊給什么人聽,“蕭王爺不會放過你的!謝大人也不會!”
張猛的眼神冷了下來:“死到臨頭還嘴硬。”他揮刀砍去的瞬間,破廟的后窗突然飛出塊石子,“當啷”一聲撞在刀背上,刀刃偏了半寸,擦著王太監(jiān)的頭皮劈在供桌上,木屑飛濺。
“張副將好大的威風?!?/p>
謝臨的聲音從后窗傳來,他踩著窗臺翻身落地,素色袍角沾了些草屑。手里還捏著塊沒扔出去的石子,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張猛猛地回頭,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為狠戾:“謝臨?你倒來得巧?!彼麤_身后的親兵使個眼色,“正好,今天就送你們倆一起上路?!?/p>
親兵們拔刀圍上來時,謝臨突然將王太監(jiān)往供桌后一推:“躲好!”他自己則抓起墻角的一根斷矛,迎了上去??伤吘故俏墓?,沒幾分武力,不過三招就被逼得連連后退,肩頭被刀劃開道口子,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襟。
“大人!”王太監(jiān)在供桌下哭喊。
謝臨咬著牙格擋,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廟門——他派去報信的人,應該已經(jīng)找到蕭燼了才對。
就在這時,破廟的門被人一腳踹碎,玄色披風卷著寒風闖進來。蕭燼手里的長鞭“啪”地抽在地上,火星濺起時,他的聲音帶著冰碴:“張猛,你敢動他試試?!?/p>
張猛看到蕭燼,臉色驟變:“王爺?您怎么會……”
“本王再不來,豈不是要讓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殺了朝廷命官?”蕭燼的鞭子如靈蛇般卷住張猛的刀,猛地一拽,長刀脫手飛出,釘在梁上。他幾步?jīng)_到謝臨身邊,看到那道滲血的傷口時,眉骨下的刀疤驟然繃緊,“誰傷的你?”
謝臨還沒來得及說話,張猛突然吹了聲口哨,廟外竟又沖進來二十多個蒙面人,手里都握著弓箭,箭頭直指蕭燼。
“王爺,對不住了?!睆埫屯说矫擅嫒松砗?,笑得陰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p>
箭雨破空而來的瞬間,蕭燼幾乎是本能地將謝臨拽到身后,長鞭在身前舞成道密不透風的屏障,“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聲震得人耳膜發(fā)疼??擅擅嫒颂?,一支冷箭還是繞過鞭影,直直射向謝臨的后心。
“小心!”
蕭燼猛地轉(zhuǎn)身,用自己的后背擋了過去。利箭穿透皮肉的聲音悶響一聲,他悶哼著踉蹌半步,卻死死攥著謝臨的手腕沒放。
“蕭燼!”謝臨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看著那支從蕭燼肩胛穿出的箭,箭羽上的紅纓沾滿鮮血,像團燃燒的火。
“別愣著!”蕭燼咬著牙將他往側(cè)門推,“帶王太監(jiān)走!去搬救兵!”他的血滴在謝臨的手背上,滾燙得像要燒起來。
謝臨看著他被蒙面人圍攻的背影,看著他肩胛的鮮血浸透玄色蟒袍,突然反手抓住蕭燼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蕭燼卻狠狠甩開他的手,長鞭橫掃逼退眾人,低吼道:“再不走,本王白挨這箭了!”他的眼神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記住,去吏部找趙大人,他手里有兵符!”
謝臨的眼眶突然發(fā)熱。他知道蕭燼是想斷后,知道自己留下來只會拖累他。他最后看了眼那個浴血的背影,拽起嚇傻的王太監(jiān),踉蹌著沖出側(cè)門。
破廟里的廝殺聲漸漸遠去,謝臨帶著王太監(jiān)鉆進密林。月光透過樹葉灑下來,照在王太監(jiān)懷里的油布包上?!斑@里面是什么?”謝臨喘著氣問。
王太監(jiān)顫抖著打開包,里面是個青瓷藥罐,罐底還殘留著些黑色藥渣,旁邊放著半塊青玉佩,和謝臨頸間的那塊竟一模一樣。“這是……這是先皇最后一副藥的藥渣,還有李太醫(yī)留下的玉佩,他說憑這半塊,能找到他藏起來的密卷……”
謝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摸出自己頸間的玉佩,兩塊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龍一鳳。原來李太醫(yī)和謝家,早就通過這玉佩聯(lián)系著。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謝臨猛地轉(zhuǎn)身,卻看到蕭燼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肩胛的箭還插著,臉色白得像紙。“你怎么……”
“別廢話。”蕭燼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密林深處跑,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他們有備而來,趙大人怕是已經(jīng)……”
話音未落,前方突然亮起火把,張猛帶著人堵在了路口,手里還提著顆人頭——正是吏部趙大人的。
“謝大人,蕭王爺,別跑了?!睆埫托Φ锚b獰,“這荒山野嶺的,正好做你們的葬身之地?!?/p>
前后都是追兵,謝臨看著蕭燼搖搖欲墜的樣子,突然做了個決定。他將王太監(jiān)往蕭燼身后一推:“帶著玉佩去找李太醫(yī),告訴所有人真相!”然后抓起塊石頭,狠狠砸向張猛的臉,“姓張的,你的對手是我!”
他沖出去的瞬間,蕭燼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拉住他,可失血過多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謝臨被蒙面人圍住,看著那素色的袍角被刀尖挑破,看著他為了拖延時間,故意說出些激怒張猛的話。
“你以為殺了我們,就能瞞天過海?先皇的遺詔早就寫好了,你私通北狄的證據(jù),李太醫(yī)手里還有備份……”
張猛被激怒了,一刀砍向謝臨的腿。謝臨踉蹌著倒地,卻還是笑著看向蕭燼的方向,口型無聲地說:“走。”
蕭燼的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塊。他看著謝臨被張猛抓住,看著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沖過去。
可就在這時,密林深處突然傳來號角聲,火把連天而起。“是禁軍!”王太監(jiān)驚喜地喊道。
張猛的臉色瞬間慘白。蕭燼趁著他分神的瞬間,長鞭卷住他的脖頸,猛地勒緊。“敢動他,本王讓你死無全尸!”
謝臨躺在地上,看著蕭燼那雙染血的眼睛,突然覺得很累。他想抬手摸摸蕭燼肩胛的傷口,想問問他疼不疼,可眼皮卻越來越沉。在失去意識前,他感覺到有人將他抱了起來,那懷抱帶著血腥氣,卻異常溫暖。
蕭燼抱著謝臨,看著他腿上不斷流血的傷口,聲音發(fā)顫:“謝臨,撐住。”他低頭時,看到謝臨頸間的玉佩露了出來,和自己懷中王太監(jiān)交給他的那半塊,在火把下閃著光。
原來他們尋找的密卷線索,早就通過這玉佩,將兩人緊緊連在了一起。
張猛被禁軍拿下時,嘴里還在嘶吼著什么。蕭燼卻沒再看他一眼,只是抱著謝臨,一步步走出密林。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兩個影子拉得很長,像再也分不開的糾纏。
他不知道謝臨能不能撐住,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多少陰謀等著他們。他只知道,從今往后,他再也不能讓這個人,從自己眼前消失了。這種念頭來得洶涌而陌生,卻比肩上的箭傷,更讓他心口發(f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