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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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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確診白血病那天,我捧著繳費單跪在大伯家門外。「滾!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騙錢!」

二伯母甩出五千塊砸在我臉上,「快死的人別來晦氣?!褂H戚們隔著防盜門冷眼旁觀,

像看街邊的流浪狗。賣掉老房子的那晚,我簽字授權(quán)了骨髓庫配型。

手機突然震動:「配型結(jié)果成功,捐贈者是林薇薇?!箍粗聊簧媳砻玫拿?,

我輕點紅色掛斷鍵。二伯母連夜沖進ICU:「只要你救薇薇,我們什么都答應(yīng)!」「哦?」

我晃了晃剛簽的放棄治療同意書?!脯F(xiàn)在她排的號,歸我用了?!?/p>

【第一章】繳費單在我手里,像塊剛從冰窖里撈出來的鐵,沉甸甸,冷得直往骨頭縫里鉆。

醫(yī)生的話還在耳邊嗡嗡作響,混合著病房里消毒水那永遠散不去的刺鼻氣味。

“急性髓系白血病M5型,惡性程度很高,必須盡快化療,做骨髓移植的準備。

”“你們家屬,先去繳費吧?!眴巫由夏且婚L串“零”,排著隊沖我冷笑,

像冰寒的牙齒咬在了心上。我攥著那張薄薄的、宣判命運的紙,從醫(yī)院冰冷的走廊里出來時,

外面陽光正好得諷刺。白花花的陽光潑在地上,晃得人眼暈。我邁開腿,身體麻木而沉重,

每一步都踩在發(fā)燙的油鍋上。我媽躺在那,呼吸都是錢燒出來的味道。

目標明確地直奔大伯家那棟漂亮的白色小洋房。那是我們這個小城里都數(shù)得上的好房子,

光那防盜鐵門就泛著森然的冷光,厚重的鑄鐵帶著拒人千里的傲慢。我抬起手,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懸在光滑冰涼的銅質(zhì)門鈴上方頓了兩秒,才狠狠按了下去。

尖銳急促的“叮咚”聲劃破了午后的安靜,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撞得我心口悶痛。

門禁的可視小屏幕亮了一下,映出我那張惶急、汗?jié)竦哪?,背景是白的刺目的門框。很快,

門“咔噠”響了一聲,厚重的門拉開了一條窄縫。門縫里露出二伯母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

燙著精致的卷發(fā),紋得一絲不茍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神里有被打擾的不耐煩,

更多的是一種洞悉來意、準備戰(zhàn)斗的審度和防備?!皨穑俏?。

”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她沒立刻開門,只是把門縫又拉開了一點點,

正好能容納我們之間的對話?!笆裁词掳??這個點跑來?怪熱的。”語氣拖得長長的,

帶著點明知故問的敷衍。我深吸了一口氣,像在積攢最后一點力氣?!拔覌尅覌屪≡毫耍?/p>

查出……白血病。”這三個字吐出來,帶著內(nèi)臟被撕裂的痛感,“急性的,特別兇的那種。

醫(yī)生讓趕緊交錢做化療,要骨髓移植……家里實在……” 我嘴唇哆嗦著,

那張重逾千斤的繳費單被我緊緊攥在手心,紙的邊緣幾乎嵌進肉里,“嬸,求你們了,

先借我們點兒救命錢吧!等我們……”我沒能說完。門縫里的那張臉,

像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迅速地繃緊,所有的客套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冰涼的壁壘和赤裸裸的嘲諷?!鞍ミ希“籽。?!” 她夸張地拔高了聲音,

足夠讓門里面和門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天吶,怎么會攤上這種?。恐尾缓玫陌??

得花多少錢吶!” 尖利得像鐵皮刮在水泥墻上。那話音還沒完全落地,

防盜門鎖“咔嗒”一聲脆響,徹底打開了。但打開的只是門,并未讓出一條道。她堵在門口,

像一堵墻。二伯站在她身后的玄關(guān)陰影里,皺著眉頭,神情漠然地看著,

如同看一出與他無關(guān)的戲。大伯、大伯母的身影也隱約出現(xiàn)在稍后客廳的光線里,

腳步停在那里,隔著客廳那扇透亮的玻璃門望過來,表情模糊,

卻清晰地透著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距離感和隱約的懷疑。他們的眼神像探照燈似的掃射著我,

似乎要穿透我的肉體,審視我靈魂深處是否藏著“騙錢”的企圖。我的膝蓋發(fā)軟,

像被人抽掉了骨頭,支撐我的東西仿佛轟然塌了,重重地砸在門口堅硬冰冷的磨石地上。

那聲音不大,卻異常沉重。水泥地透著刺骨的寒意,瞬間爬上膝蓋,蔓延全身?!皨穑《?!

求你們了!看在……看在我爸份上!當年廠里的工傷補償款……” 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卑微的哀求如同低伏在塵埃里的野草,徒勞地伸展著根須,卻無法撼動巖石分毫。

后面的話被哽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化作滾燙的液體在眼眶里橫沖直撞。

“行啦行啦!說這話什么意思?!” 二伯母厲聲打斷我,涂著丹蔻的手指不耐煩地揮動著,

尖銳的邊緣幾乎擦過我的臉頰。“都過去多少年的陳芝麻爛谷子了,天天念叨!

誰欠你們家了?你那爸是自己命短!關(guān)我們屁事!現(xiàn)在又拿這個說事兒?想訛人啊?

”她的話語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扎在傷口最深處,痛得人倒吸冷氣?!斑€有你媽,

” 她嘴皮子翻飛,那神情鄙夷得仿佛在說弄臟她門口的下水道污物,

“病得可真夠‘是時候’!誰知道是真是假?現(xiàn)在這種騙子多了去了!

拿著張破單子就想來敲一筆?” 她眼角的余光輕蔑地掃過我手中緊攥的紙,“還跪著?

裝給誰看!別在這嚎喪!晦氣!”她的話音未落,

手已經(jīng)從旁邊鞋柜上一個花里胡哨的錢包里飛快地抽出薄薄一疊粉紅色鈔票,看都沒看,

仿佛那是什么臟東西。手一揮,那幾張百元鈔輕飄飄卻又無比沉重地,狠狠砸在我的額角上,

隨即散落在我臟兮兮的帆布鞋邊,像幾片失去生命力的枯葉?!澳弥 彼Z氣施舍而嫌惡,

聲音尖利得刺穿空氣,“趕緊走!就五千!多了沒有!拿著錢趕緊給我走遠點!

再敢到這里裝可憐,看我不撕了你!”她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我僵硬地低著頭,

視線牢牢地膠著在腳下那幾張可憐的鈔票上。粉色票面沾了灰,邊緣蜷曲著。

額角被錢邊砸過的地方麻麻地脹痛。四周的空氣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血液沖上耳朵的轟鳴。防盜門冰冷的金屬棱角反射著刺目的陽光,

光線滑過門內(nèi)那一張張冷漠的面孔。我如同置身冰窖,

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在感知那一道道冰錐般寒冷的視線。他們在屏障內(nèi),像在看路邊的垃圾,

看掙扎著乞求一口飯的野狗。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攥住,反復碾壓揉捏,

碾碎所有的熱度、所有軟弱、所有的希望和尊嚴。淚水砸在手背上,滾燙,

但很快被風帶走了溫度,只剩冰冷。我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沉默地抬起凍得麻木的手,

極其緩慢地,一張、一張,撿起那散落在地的、沾染灰塵的五千塊錢。

紙幣在指間發(fā)出沙啞的摩擦聲。直到最后一張也被我捏在手里,我才終于抬起頭。

淚水在眼眶里積蓄太多,快要沖破堤壩。我死命地咬著嘴唇,一絲腥甜在口中彌漫,

鐵銹似的味道。目光掠過門內(nèi)那些冰冷的臉,

掠過二伯母盛氣凌人、寫著鄙薄的涂脂抹粉的臉,掠過二伯置身事外的麻木,

掠過客廳玻璃門后大伯和大伯母那兩雙漠然、審慎、毫無溫度的眼睛。沒有怨恨的嘶吼,

沒有屈辱的控訴。我死死盯著他們,仿佛要把這一張張冷血的臉刻進眼窩深處,

烙印在靈魂上。我扶著冰冷的墻壁,腿腳僵硬得仿佛不屬于自己,一點一點,

把自己從冰冷的地上拔了起來。身體里那點殘存的力氣,支撐著我,終于轉(zhuǎn)過了身。

腳步沉重得像是拖著千斤重的鐵鐐,身后那道厚重的防盜門,“砰”地一聲決絕地關(guān)上。

那聲響在樓道里撞出沉悶的回音,像一聲沉重無比的嘆息,也像一個宣判的落槌。

它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門關(guān)上的瞬間,切斷了門外卑微的乞求,

也關(guān)死了血脈相連的最后一絲可能。冷風灌進樓道,吹起地上的灰塵,打著旋。

我背對著那扇緊閉的厚重鐵門,像一個被驅(qū)逐的孤魂野鬼。額角被打中的地方隱隱作痛,

提醒著我剛才的屈辱。淚水終于沖出眼眶,肆意流淌,劃過冰冷的臉頰。

陽光透過樓道氣窗照進來,光柱里懸浮的塵埃在跳舞,而我墜入無邊的寒淵。五千塊錢,

被我緊緊攥在手里,蜷縮的鈔票邊緣硌著掌心。這點錢,連一天的藥費都撐不住。

我抬起袖子,狠狠地、近乎粗魯?shù)啬艘话涯?。濕涼的衣袖蹭在皮膚上,帶走淚水,

也帶走了最后一絲軟弱。我必須去找下一個門。【第二章】日子在絕望的掙扎中一點點熬著,

慢得像鈍刀子割肉。我在每一扇有可能打開的門前或站或跪——親戚家,

父親生前為數(shù)不多還有點情分的老朋友,

甚至輾轉(zhuǎn)找到了當年父親工作過的那個早已半死不活的工廠工會負責人……一張張臉,

從最初的驚愕、猶豫,漸漸變成了熟練的麻木、尷尬的推拒、赤裸的鄙夷,

直到最后只剩下避之唯恐不及的敷衍和“砰”的關(guān)門聲?!鞍パ?,真不是不幫你,

家里也難啊,孩子剛交的補課費……”“老李的女兒?嘖,這病就是個無底洞啊,治不好的,

別把自己也搭進去……”“廠里早就倒閉了,哪還有什么補助金?

人都找不全咯……”……每一次“善意”的提醒,每一次搖頭嘆息,每一次重重關(guān)上的門,

都像是往我心上壓上一塊冰冷的石頭??諝饫飶浡睦淠琼竟堑尼?,扎得人遍體鱗傷。

我和媽擠在那間靠東的小破臥室里。那是家中唯一還能留出一絲體面的地方,但陽光吝嗇,

空氣里總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淡淡的、仿佛從墻壁里滲出的消毒水氣味。

媽被劇烈的化療反應(yīng)折磨得不成人形。劇烈的惡心嘔吐像附骨之疽,隨時隨地攫住她。

往往是剛勉強咽下去幾口勉強沖調(diào)的病號奶粉糊,喉嚨里就猛地一陣痙攣,

那聲音不是單純的吐,更像是身體內(nèi)部整個攪碎機在轟鳴運轉(zhuǎn),恨不得把內(nèi)臟都翻轉(zhuǎn)出來,

痛苦地干嘔著,夾雜著崩潰的嗚咽?;煴迷诖策叄渚珳实氐巫⒅前嘿F的白色藥液,

價格表上的數(shù)字看得人窒息。輸液的管子像糾纏的透明蛇,一端連接著機器的冷漠,

一端插入媽瘦骨嶙峋的手背。那只曾經(jīng)靈巧織毛衣、溫熱撫摸我額頭的粗糙的手,

如今青筋扭曲暴起,皮膚薄得像半透明的油紙包著柴禾棍。夜里,她有時會短暫的清醒一點。

窗外是城市模糊的光暈,沒有月亮。她枯瘦的手顫顫巍巍地從被子里伸出來,

冰涼得幾乎沒有活氣,想要碰碰我趴伏在床邊麻木的臉頰。我感受到那微弱觸碰的瞬間,

心臟猛地一縮,巨大的酸楚翻涌著沖上喉嚨,堵得我?guī)缀踔舷ⅰN一琶ψプ∷氖郑?/p>

緊緊裹在自己滾燙潮濕的手心里?!把绢^……”她吐氣微弱得如同風燭搖曳,

眼神費力地聚焦在我臉上,瞳孔深處是混沌的痛苦,還有無盡的歉意,

“……苦了你了……都是媽沒用……”破碎的話句里,

每一個氣音都像鋸齒來回拉扯著我的神經(jīng)。我猛地搖頭,眼淚失控地洶涌而出。喉嚨哽咽,

像被一整塊燒紅的炭死死堵住,燙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只能拼盡全力地搖頭,

用臉頰緊緊貼著她冰涼的手背,用滾燙的淚水去溫暖那刺骨的寒。身體控制不住地輕顫著,

仿佛寒風中最后一片將落的秋葉。那一疊厚厚的催款單沉甸甸地揣在我上衣口袋里,

像一顆冰冷的炸彈,時刻提醒著逼近的深淵。逼仄的窗格,

框住外面一片模糊而虛假的熱鬧霓虹。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無聲無息地從心底彌漫上來,將我徹底淹沒。肺葉被擠壓著,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濕意和銹蝕的腥氣。那天,又是一個在冰冷中醒來的清晨。

窗外天空是令人壓抑的鉛灰色。陽光吝嗇得沒有半點溫度,空氣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濃了。

我從病床邊的折疊行軍椅上僵硬地爬起來,全身骨頭都在咯吱作響,

像一部生銹散架的老機器。媽還在昏睡,眉頭緊蹙著,

即使在睡夢里也無法擺脫那蝕骨的疼痛。醫(yī)生剛剛來過,

例行公事般地叮囑了幾句用藥和觀察事項,臨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輕拍的動作沒有絲毫安慰的力量,反而更像是在一個即將行刑的犯人身上敲下最后的印章,

宣告著某種殘酷的終局。我沒有立刻跟去辦公室。獨自一人靠在冰冷刺骨的消防樓梯間轉(zhuǎn)角。

這里寂靜無聲,只有通風管道傳來沉悶的嗚嗚低響。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經(jīng)年的灰塵氣味,

鉆進鼻子,嗆得人喉嚨發(fā)癢。我拿出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慘白的光。

收件箱里塞滿了冰冷的通知:「03號床李愛蘭家屬,

請盡快到一樓繳費處結(jié)算本周期化療費用?!?/p>

「費用催繳通知:您當前欠款金額已超過信用額度,請于三日內(nèi)處理……」

「費用催繳通知:您的預存款余額僅剩7.4元……」下面一條是房產(chǎn)中介小王發(fā)來的,

他的信息是這片灰色里唯一跳躍的存在,卻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利刃?!附?,買家催得緊!

簽了協(xié)議那筆錢就能立刻到賬,能解燃眉之急!再拖人家真找別家了!這行情,

你這老破小……能賣出去已經(jīng)是運氣了!」手指在冰涼的屏幕上頓住。我調(diào)出手機相冊,

指尖滑過一張張老舊泛黃的照片。照片里,老屋門口的葡萄藤爬滿了斑駁的石墻,

綠蔭下擺著一張漆面掉了大半的小方桌。桌子上擱著一盤洗得鮮靈靈的葡萄,

桌邊的小女孩扎著兩個羊角辮,笑出了一口豁牙,臉上沾著暗紫色的葡萄汁。

穿著洗得發(fā)白舊工作服的男人笑容憨厚,眼神柔和地看著鏡頭,

大手正笨拙地剝著一顆葡萄要遞給女兒。照片角落,一個系著碎花圍裙的年輕女人拿著蒲扇,

眼神溫軟地望著這一幕。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葡萄葉,濾下細碎跳躍的光點,

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記憶里夏天的風帶著葡萄的甜香和蒲扇扇出的干燥清爽,

爸爸笨拙剝葡萄的手指總是沾滿了甜膩的汁液,

媽媽嗔怪的笑罵溫柔似水……那些聲響、氣息、光線的質(zhì)感,

響的綠漆斑駁的門背后包裹著的全部溫度與眷戀……那是灰暗童年里唯一閃爍著金邊的底色,

是被我深藏在骨髓里的、最后的燈塔和港灣。喉嚨里猛地涌上一股無法抑制的鐵銹腥甜,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烈的血腥味才將那股洶涌酸澀的暖流狠狠壓回腹中。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我臉上,熒熒一片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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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7 05: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