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億萬根鋼針,瘋狂地刺向韓玄裸露的傷口,尤其是后背那道猙獰的爪痕和右臂斷口處,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全身!他掙扎著從渾濁的河水中探出頭,劇烈嗆咳,吐出大口帶著腥味的河水。
意識在冰冷的沖刷下強行凝聚。他環(huán)顧四周,陌生的荒野,渾濁的大河,低矮的丘陵,稀薄污濁的靈氣中混雜著無處不在的微弱穢氣——這里不是葬魂淵!
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他耗盡最后力氣,掙扎著爬上岸,癱倒在冰冷的淤泥里。身體如同被徹底打碎的瓷器:右臂齊肩而斷,傷口被河水泡得發(fā)白,邊緣黑氣繚繞(殘留穢氣);后背爪傷開裂滲血;內腑震蕩,氣息萎靡;最要命的是,眉心那暗金豎痕和丹田的劫濁氣旋徹底沉寂,污血靈覺消失,他虛弱得如同凡人。
就在瀕臨凍僵之際——
“阿爹!快看!那邊有人!”一個清脆卻帶著驚慌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
韓玄艱難地抬起頭,視線模糊。只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少女,正站在河岸不遠處的小路上,手指著自己,臉上滿是驚駭。她身后,一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背著魚簍的老漁夫聞聲快步走來。
“老天爺!這……這是……”老漁夫看到韓玄的慘狀,尤其是那斷臂和滿身血污,倒吸一口涼氣,眼中滿是震驚和憐憫。
“爹!他……他快死了!”少女聲音帶著哭腔。
老漁夫定了定神,放下魚簍,快步走到韓玄身邊蹲下?!靶「??小哥?能聽見嗎?”
韓玄喉嚨滾動,發(fā)出嘶啞的聲音:“水……冷……”
老漁夫探了探他的額頭,觸手冰涼?!皟鰤牧耍∵€有傷!阿秀,快!回家!把灶火生旺!把爹那壇子老姜酒拿來!”
“哎!”叫阿秀的少女應了一聲,轉身就往不遠處的村落跑去。
老漁夫看著韓玄的斷臂和后背傷口,眉頭緊鎖。他脫下自己破舊的外衣,裹在韓玄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將他背了起來?!靶「纾讨c,先到老漢家避避寒!”
韓玄趴在老漁夫寬厚卻瘦削的背上,冰冷的身體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他昏昏沉沉,任由對方背著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河岸邊那個小小的、只有十幾戶人家的漁村。
漁村很小,房屋低矮破舊,大多是用泥坯和茅草搭建??諝庵袕浡~腥味和柴火的氣息。老漁夫背著韓玄走進一間最靠河邊的小院,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屋內光線昏暗,陳設簡陋,只有一張木桌,幾條板凳,一個土灶,角落里堆著漁網和雜物。但此刻,土灶里柴火燒得正旺,橘紅的火光跳躍著,驅散了屋內的陰冷和潮濕,帶來久違的暖意。
“快!放炕上!”老漁夫招呼著。阿秀已經將土炕燒熱,鋪上了一層干凈的干草。
韓玄被小心地放到溫暖的土炕上。阿秀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里面似乎還摻了點渾濁的酒液?!暗?,姜酒來了!”
老漁夫接過碗,用粗糙的手指沾了點姜酒,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韓玄后背開裂的傷口和右臂斷口處。辛辣刺鼻的酒氣混合著姜的辛熱,瞬間刺激得傷口火辣辣地疼!
“呃!”韓玄悶哼一聲,身體猛地繃緊。
“忍著點小哥!這姜酒驅寒活血,能防傷口潰爛!你這傷……唉……”老漁夫嘆息著,動作卻不停。他又找來一些干凈的布條(似乎是舊衣服撕的),沾著溫水,笨拙地替韓玄擦拭臉上的血污和泥垢。
阿秀則在一旁,用一個小陶罐在灶上熬著什么草藥,苦澀的藥味彌漫開來。
火炕的溫暖,辛辣的姜酒,還有那碗被阿秀小心喂下的、帶著魚腥味的溫熱魚湯,讓韓玄凍僵的身體一點點回暖。他靠在干草堆上,閉著眼,默默運轉《引氣訣》,試圖引動稀薄的靈氣修復傷勢,但效果微乎其微。
“小哥,你……你這是遭了什么難???”老漁夫坐在炕邊的小板凳上,抽著旱煙,看著韓玄慘狀,忍不住問道。
韓玄沉默片刻,嘶啞道:“遇了山匪……被砍了手臂……逃命時摔下山崖……”
“造孽??!”老漁夫重重嘆了口氣,“這世道……唉!你就在老漢這安心養(yǎng)傷吧。家里窮,沒什么好東西,但一口熱湯飯還是有的。阿秀,去把那條最大的鯽魚燉了,給小哥補補身子!”
“哎!”阿秀應了一聲,麻利地去處理魚了。
接下來的日子,韓玄便在老漁夫家住了下來。他化名“韓七”,自稱是遠方逃難來的獵戶。老漁夫姓李,村里人都叫他李老憨,女兒叫李秀。父女倆心地善良,對韓玄照顧得無微不至。
李秀每天天不亮就去河邊采新鮮的止血草,回來仔細洗凈搗爛,替韓玄清洗、更換傷口敷料。她的動作輕柔,眼神專注,看著韓玄猙獰的傷口,常常忍不住眼圈發(fā)紅?!绊n七哥,疼嗎?”她總是小聲問。
韓玄搖搖頭,看著少女凍得通紅的手指和被草藥汁染黃的手心,心中涌起一絲暖意?!安惶??!彼吐暤?。
李老憨則每天冒著寒風出船打漁,哪怕收獲不多,也總要把最大最肥的魚留給韓玄燉湯。他話不多,總是默默地抽著旱煙,看著韓玄一點點恢復氣色,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岸喑渣c,韓七,傷好得快?!?/p>
韓玄的傷勢在緩慢恢復。右臂斷口處結了一層厚厚的黑痂,穢氣被姜酒和草藥壓制,不再擴散。后背的爪傷也基本愈合,留下猙獰的疤痕。內腑的震蕩在稀薄靈氣和《引氣訣》的微弱滋養(yǎng)下,也好了許多。他開始嘗試在院子里走動,幫李老憨修補漁網,雖然動作笨拙,卻讓李家父女很是開心。
然而,力量依舊沉寂。眉心那暗金豎痕和丹田的劫濁氣旋如同死水,無法調動分毫。他嘗試運轉《劫濁玄經》,但外界靈氣稀薄污濁,強行引動,效果甚微,還差點引動內傷。他就像一個空有寶山卻無法開啟的乞丐。
這天傍晚,韓玄在院子里幫李秀晾曬魚干。李老憨賣魚回來,臉色卻異常難看,臉上還帶著一塊新鮮的淤青。
“爹!你怎么了?”李秀驚呼道。
李老憨重重嘆了口氣,頹然坐在板凳上。“唉……今天去鎮(zhèn)上賣魚,回來路上,被鎮(zhèn)上周家船行的船撞了,漁網全破了。那周家的管事……硬說是我們擋了道,要賠……要賠三兩銀子!不然就要抓我去見官!”
“三兩銀子?!”李秀臉色煞白,“那是我們攢了半年給娘抓藥的錢??!他們怎么能這樣!”
韓玄放下手中的魚干,目光沉凝?!爸芗??管事?”
“是周扒皮!他小舅子王扒皮帶人來的!蠻不講理!”李秀氣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韓玄沉默片刻,看向李老憨臉上的淤青:“李伯,這傷……”
“不礙事……推搡了幾下……”李老憨擺擺手,滿臉愁苦,“可這錢……唉……沒了錢,你嬸子的藥……”
韓玄看著李秀通紅的眼睛和李老憨臉上的淤青,一股冰冷的怒意從心底升起。他深吸一口氣,道:“李伯,阿秀,別擔心。這錢,我去拿回來?!?/p>
“什么?!”李家父女同時驚呼。
“韓七!使不得!”李老憨急得站起來,“那周家勢大!王扒皮是鎮(zhèn)上有名的潑皮無賴!手下還有打手!你……你一個人,還帶著傷,怎么斗得過他們?算了算了!錢不要了!我們認栽!”
“是啊韓七哥!你別去!太危險了!”李秀也急了,緊緊抓住韓玄的衣袖。
韓玄輕輕拍了拍李秀的手背,目光平靜卻堅定:“放心,我有分寸。告訴我,那王扒皮一般在哪活動?”
夜色深沉。韓玄拖著依舊虛弱的身體,潛入青石鎮(zhèn)。憑借獵戶的狠辣和經驗,他干凈利落地制服了王扒皮及其爪牙,奪回了三兩銀子。他刻意避開致命傷,只斷其手腕,避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幾天后,當韓玄外出尋找草藥歸來,遠遠便看到李家小院方向濃煙滾滾!
他心中咯噔一下,狂奔回村。
小院已化作一片焦土!殘垣斷壁冒著青煙,焦糊味刺鼻。鄰居們遠遠圍觀,指指點點,臉上帶著恐懼和同情。
“李伯!阿秀!”韓玄沖進廢墟,嘶聲呼喊。
無人應答。只有焦黑的木梁噼啪作響。
“造孽啊……”一個老漁民顫巍巍地走過來,低聲道,“韓七……你……你快走吧!是周家的人!王扒皮帶人來的!說李老憨偷了周家的東西……把……把人抓走了!房子也點了……阿秀她娘……沒跑出來……”老人說著,渾濁的老淚流了下來。
韓玄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一股冰冷的殺意混合著滔天的愧疚瞬間沖垮理智!他猛地轉身,就要沖向鎮(zhèn)子!
“別去!韓七!”老漁民死死拉住他,“周家勢大!有修士坐鎮(zhèn)!你去了就是送死!李老憨和阿秀……唉……怕是……怕是兇多吉少……你快走吧!離開這里!越遠越好!”
修士坐鎮(zhèn)!
這四個字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韓玄沸騰的殺意冷卻下來。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滲出。力量!沒有力量,連憤怒都是奢望!連累無辜的愧疚如同毒蛇噬咬心臟!
他深深看了一眼化為焦土的小院,仿佛要將這慘狀刻入靈魂。然后,他猛地轉身,頭也不回地沖入山林,身影消失在深秋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