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樞鎮(zhèn)的星子還沒褪盡,東邊的天剛泛出點魚肚白時,六個人已經(jīng)走在鎮(zhèn)外的小路上了。
露水打濕了褲腳,涼絲絲的,踩在草葉上“沙沙”響,輕得像怕驚醒地里的蟲。李昊文走在最前,手里的短刀鞘時不時碰著石頭,發(fā)出“咔啦”的輕響,他趕緊用手按住,咧了咧嘴:“這破路,比鐵匠鋪的鐵砧還硌腳?!?/p>
沒人接話,只有腳步聲跟著露水往遠處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天邊的白越來越亮,能看清彼此臉上的輪廓了。
李昊文突然停下腳,撓了撓頭,聲音在晨霧里飄得有點散:“其實……我早就覺得你們不一般?!?/p>
趙婉正低頭擦鞋上的泥,聞言笑了:“哦?怎么不一般?”
“宋師傅的木架,摔不爛;楚婷姐的影子,總愛自己動;林衍妹子的皮影,像活的;周先生的弦,能把人聽迷糊;還有你,”李昊文指著趙婉,“藥草長得比別人家快半截,上次給我治傷,藥膏一抹就不疼了——哪有這么神的?”
趙婉被他說得臉紅,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你砸鐵鍋時,一錘能把鐵砧砸出坑,那時候也不像普通人啊?!?/p>
眾人都笑了,晨霧里的緊張好像被這笑聲沖散了些。李昊文嘿嘿笑,撓著頭往前走,腳步輕快了不少。
一路上,眾人終于能坦誠相待,告訴彼此自己的能力。
宋川之首先說到:“我的能力應該是叫......氣樞?不知道怎么來的。還有陣樞,是我在遺址那待久了后莫名學會的,不過現(xiàn)在只會一些簡單的陣法還有降龍陣。”
趙婉瞪大眼睛:“川之哥,你有兩個靈樞?”
宋川之看到趙婉吃驚的表情,笑了笑道:“你們不是兩個?”
“不是。”眾人異口同聲道。
“嘿嘿......”一陣笑聲傳進眾人的耳朵里——是李昊文?!拔覒撍阌袃蓚€靈樞,力樞和械樞,怎么樣,厲害吧哈哈哈!”
眾人白眼。
經(jīng)過這次交流,大家也對彼此更加了解了些——王楚婷是影樞,趙婉是藥樞,林衍是幻樞,鐘書毅是音樞。
交流完后,也許是太累了,眾人一陣沉默。
宋川之跟在王楚婷身側,聽見她輕輕嘆了口氣。他往地上看,晨光里,她的影子不再發(fā)虛,邊緣清晰得很,像用墨筆描過似的。大概是離了鎮(zhèn)子,沒了劉巡查員的盯著,影子也松快了。
走在一段石板路上時,王楚婷的影子突然往旁邊歪了歪,輕輕碰了碰宋川之的影子。像兩片樹葉在風里蹭了蹭,快得幾乎看不見。
宋川之的腳步頓了頓,低頭看時,她的影子已經(jīng)收了回去,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著腳,只是邊緣好像泛著點淺淡的紅,像害了羞。
他沒說話,只是把手里的短刀握得更穩(wěn)了些。
林衍抱著皮影箱,走在中間,指尖在箱蓋上畫著玩。水面似的虛影在她腳邊展開,映出后面的路,哪里有坑,哪里有石頭,都標得清清楚楚?!扒懊嬗凶?,”她回頭說,“過了橋,就出靈樞鎮(zhèn)的地界了?!?/p>
鐘書毅的三弦一直沒停,調(diào)子是緩的,像溪水漫過石頭,既不是趕路的急,也不是告別的沉,只是穩(wěn)穩(wěn)地跟著腳步,像在數(shù)著他們走了多少步。
與此同時,靈樞鎮(zhèn)的驛站里,已經(jīng)炸開了鍋。
劉巡查員站在宋川之的木匠鋪里,看著空蕩蕩的院子,臉色鐵青得像塊燒紅又淬了水的鐵。
地上的藤蔓已經(jīng)蔫了,斷口處還留著被刀砍過的痕跡;墻角的工具箱空了,只有幾粒木屑粘在地上,帶著淡淡的陣樞氣。
“人呢?!”劉巡查員一腳踹翻了刨木凳,木凳撞在墻上,裂成兩半。
一個手下從外面跑進來,手里捏著張字條,是從驛站王楚婷的住處找到的,上面只有一行字:“信送完了,走了?!?/p>
“走了?”劉巡查員冷笑,抓起桌上的鐵儀器,屏幕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紅光,指向西北方向,“往落樞鎮(zhèn)跑了?以為那三不管地帶是避風港?”
他轉身往外走,腰間的鎖樞器“嘩啦”作響:“備馬!去給守常閣總舵送信——靈樞鎮(zhèn)發(fā)現(xiàn)六名異端,攜靈樞能力逃往落樞鎮(zhèn),請求支援,務必截住!”
馬蹄聲在鎮(zhèn)口響起,急促得像擂鼓,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兩匹快馬揚塵而去,背上的信使懷里揣著密信,信上的字墨跡未干,透著股狠勁:
“異端六名,分掌陣、影、力、藥、幻、音六樞,蹤跡已明,速追。”
風從鎮(zhèn)外吹過,帶著快馬揚起的塵土,往西北方向飄去。那里,六個人的身影剛過了小橋,正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上走。鐘書毅的三弦調(diào)子突然變了變,多了個短促的顫音,像在提醒什么。
宋川之抬頭往回望,靈樞鎮(zhèn)的輪廓已經(jīng)小了,像塊浸在晨霧里的墨。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再是藏在鎮(zhèn)上的普通人,是被守常閣盯上的“異端”,是要在風里跑、在刀尖上走的人了。
但他看了眼身邊的人——李昊文在前面探路,趙婉在給林衍整理被風吹亂的辮子,鐘書毅的弦音又穩(wěn)了下來,王楚婷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晃,這次沒躲,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跟著。
宋川之握緊了短刀,跟著隊伍往山路上走。晨露被太陽曬得開始蒸發(fā),在他們身后織成道薄薄的霧,像道看不見的線,一頭牽著留下的靈樞鎮(zhèn),一頭系著前面的未知路。
而那封快馬送去的密信,正像支淬了毒的箭,在風里追著他們的腳印,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