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出院那天,林曉收到了趙磊的微信:"我要走了,回老家影樓上班,今天下午的火車。"
林曉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懸在屏幕上,半天不知道該回什么。她想起那個在書店里笑著說"要記錄這個時代"的男孩,想起他相機里的城市光影,想起他說"再難也要留著那點念想"——原來有些念想,終究抵不過現(xiàn)實的重量。
"我去送你。"林曉回復。
火車站人來人往,林曉在候車室找到了趙磊。他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背著磨破的相機包,腳邊放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吹搅謺?,他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你怎么來了?不是要照顧叔叔嗎?"
"我爸今天出院,我媽看著呢。"林曉在他身邊坐下,心里五味雜陳,"真的想好了?"
趙磊點點頭,從包里拿出相機,遞給林曉:"這個送你,上次說過的,幫我拍點上海的日出。"
相機沉甸甸的,帶著趙磊手心的溫度。林曉想起第一次在書店重逢時,趙磊也是這樣,把夢想輕輕放在她手里。
"為什么?"林曉輕聲問,"不是說要‘用鏡頭記錄時代’嗎?"
趙磊笑了,笑容里帶著苦澀:"時代太大了,我連自己都快記錄不起了。上個月房租到期,房東要漲三千,我算了算,就算每天接兩單,也賺不夠房租。我媽打電話哭著說‘你爸高血壓犯了,你回來吧’,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所謂的夢想,在家人面前,一文不值。"
林曉的眼眶濕了。她想起自己的父親,想起那些偷偷打來的錢,想起那句"省著花,別委屈自己"。原來每個人的夢想背后,都站著默默付出的家人。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趙磊看著林曉,眼神里帶著羨慕,"你還有選擇的權利,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像我,從一開始就選錯了路。"
"沒有對錯。"林曉搖搖頭,"我們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堅持。你選擇回家照顧父母,是責任,也是另一種勇敢。"
趙磊沉默了,良久,他從包里拿出一個相冊,翻開,里面是他拍的林曉——在大學圖書館看書的她,在上海街頭采訪的她,在資料室整理舊雜志的她......每一張都帶著陽光的味道。
"這是我拍得最好的一組照片。"趙磊輕聲說,"本來想等你成為大作家了,辦個攝影展,叫《作家林曉和她的城市》?,F(xiàn)在看來,只能留給你自己了。"
林曉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照片上,暈開了小小的水漬。"趙磊,對不起......"
"說什么傻話。"趙磊幫她擦掉眼淚,笑著說,"以后要是成了大作家,別忘了給我簽名。"
廣播里傳來檢票的通知,趙磊站起身,拿起行李箱:"我走了。"
"嗯。"林曉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趙磊!"
趙磊回頭,疑惑地看著她。
"你的攝影展,我?guī)湍戕k。"林曉的聲音堅定,"等我的小說出版了,用稿費幫你辦攝影展,就叫《我們的時代》。"
趙磊愣住了,隨即笑了,眼睛里閃著淚光:"好,我等你。"
火車開動的時候,林曉站在月臺上,看著那個越來越小的身影,手里緊緊抱著相機和相冊。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卻照不進心里的那個角落。
她拿出手機,給張遠發(fā)微信:"趙磊走了,回老家了。"
很快,張遠回復:"我知道,他跟我說了。別難過,晚上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西紅柿雞蛋面。"
林曉笑了,眼淚卻掉得更兇了。她知道,在這座冰冷的城市里,總有人在默默守護著她,用他們自己的方式。
回到上海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張遠果然做了西紅柿雞蛋面,還臥了兩個荷包蛋。"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他把筷子遞給林曉,眼睛里帶著溫柔。
林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嘴里蔓延開來,心里暖暖的。她想起父親的病,想起趙磊的離開,想起陳蔓的幫助,突然覺得,所謂的都市生存,或許就是這樣——在失去中得到,在妥協(xié)中堅持,在冰冷中尋找溫暖。
"張遠,"林曉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俠客行》的情節(jié),我想改一下。"
"怎么改?"張遠好奇地問。
"讓那個俠客,在江湖和家人之間,選擇了家人。"林曉笑了,"但他沒有放棄武功,而是在老家開了個武館,教孩子們習武,把俠義精神傳下去。"
張遠愣住了,隨即笑了:"好啊,就這么改。"
那天晚上,林曉抱著趙磊送的相機,站在陽臺上,拍了一張上海的夜景。燈火璀璨,像一片星海。她知道,不管未來有多難,她都會帶著趙磊的相機,帶著張遠的面條,帶著父親的愛,一直走下去。
因為這就是她的選擇,她的堅持,她的——都市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