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港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七法庭。
旁聽席座無虛席。媒體長槍短炮對準被告席——林振邦、沈曼的丈夫周世坤、已故策展人周臨的遺產(chǎn)代理人、以及“古藝齋”馬老板的合伙人。趙明遠作為污點證人，坐在特設(shè)的證人席上，神情麻木。
林颯坐在原告席，身旁是蘇沉。她沒有看被告席，目光落在法官身后的國徽上。陽光透過高窗，照亮空氣中浮動的微塵，像無數(shù)細小的證詞在飛舞。
公訴人宣讀起訴書：“以非法手段掩蓋藝術(shù)品真實來源，偽造文件，洗錢，以及……故意殺人罪?！?/p>
旁聽席一片嘩然。林振邦閉目不語，周世坤面如死灰。
“傳第一位證人，方小雨?！狈ü俚穆曇粼诜ㄍセ厥帯?/p>
林颯站起身。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沒有戴任何首飾。她走向證人席，腳步平穩(wěn)，像走在修復室的地板上。
“證人，請陳述你的身份?！惫V人問。
“我原名方小雨，是已故修復師方蕙的女兒?！绷诛S的聲音清晰，穿透法庭的寂靜，“后被林振邦收養(yǎng)，改名林颯。我是一名藝術(shù)品鑒定師。”
旁聽席再次騷動。鏡頭齊刷刷對準林振邦。
“你如何證明你的身世？”公訴人問。
林颯從文件夾中取出兩份文件：“這是我的福利院入院記錄，登記名為方小雨，母親方蕙。這是DNA鑒定報告，證明我與方蕙的生物學母女關(guān)系。”
她又取出母親的日記本：“這是我母親的日記，記錄了她發(fā)現(xiàn)‘紅小兵’畫作秘密的全過程，以及她被林振邦和周世坤威脅的細節(jié)?！彼_一頁，指著一行字，“1995年7月11日：‘林與周來，逼我毀掉底片。我說不，他們說，小雨在他們手上?！?/p>
林振邦猛地睜開眼，嘴唇顫抖。
“你母親方蕙的死，你了解多少？”公訴人問。
“她于1995年7月12日‘意外’墜江。”林颯聲音平穩(wěn)，但指尖微微發(fā)白，“趙明遠先生昨晚的影像證據(jù)，證明了那不是意外。他親眼目睹了威脅過程?！?/p>
“你與被告林振邦的關(guān)系，如何影響你的證詞？”辯護律師突然發(fā)問，試圖動搖她的可信度。
林颯直視律師：“我曾叫他‘父親’二十七年。我享受過林家的財富和地位。這讓我更清楚，謊言堆砌的帝國有多虛偽。正因為我曾是‘贗品’，我才更執(zhí)著于‘真’。我的證詞，基于物證、文獻和DNA，而非個人情感?！?/p>
律師語塞。
“傳第二位證人，趙明遠?！狈ü僬f。
趙明遠走向證人席，鐐銬聲清脆。他拒絕律師，選擇自辯。
“我承認，我殺了周臨和馬老板?！彼曇羲粏。爸芘R是‘洗白’鏈條的關(guān)鍵，馬老板是銷贓渠道。他們該死?！?/p>
法庭嘩然。
“你為何殺人？”法官問。
“因為法律沉默了二十七年！”趙明遠咆哮，“我父親陳德海，為我坐牢，含恨而終！方蕙，因說真話，被謀殺！而他們——”他指向被告席，“享受榮華，像無事發(fā)生！我用‘藝術(shù)’的方式，讓他們‘看見’！周臨的‘觸電’，是審判！馬老板的‘火焚’，是凈化！”
“所以，你自封為法官和行刑者？”公訴人冷問。
“是！這不公的世界，需要有人執(zhí)行正義！”趙明遠眼中燃燒著狂熱。
“趙明遠，”林颯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法庭安靜下來，“你父親陳德海，是園丁。他修剪枝葉，是為了讓樹長得更好。你呢？你用火焰和刀刃，只為毀滅。你不是在執(zhí)行正義，你是在復制你最憎恨的暴力。你和他們，本質(zhì)相同——都視人命如草芥。”
趙明遠渾身一震，狂熱的眼神出現(xiàn)裂痕。
“真正的正義，”林颯指向法庭，“在這里。在證據(jù)，在程序，在法律。你昨晚的‘展覽’，喚醒了沉睡的真相，這是你的功。但殺人，讓你成了新的罪人。你，不配談‘正義’。”
趙明遠頹然低頭，再無言語。
庭審結(jié)束，輿論滔天。
“林氏藝術(shù)帝國崩塌！”“驚天丑聞！大師遺作竟是政治禁品！”“養(yǎng)女變證人，養(yǎng)父成階下囚！”
林颯的公寓，電話不斷。有昔日同行的試探，有媒體的圍堵，也有陌生人的威脅。
蘇沉關(guān)掉電視新聞，遞給林颯一杯熱茶：“陳鋒說，林振邦和周世坤大概率會被重判。藝術(shù)圈正在自查，至少有二十起類似案件被重新調(diào)查?！?/p>
林颯捧著茶杯，望著窗外：“趙明遠呢？”
“故意殺人罪成立，但鑒于其揭露重大罪行，可能獲得減刑。”蘇沉頓了頓，“他最后看著你的眼神，像在懺悔?！?/p>
“他需要的不是減刑?！绷诛S輕聲道，“是救贖。可救贖，不是別人給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