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的改變,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起初只是細微的漣漪,但隨著時間推移,那漣漪卻在霍景深的心湖里擴散成了難以忽視的波瀾,攪得他越來越不自在。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不由自主地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手機不再是只為等他聯(lián)系而存在的擺設(shè)。
它開始頻繁地響起,有時是微信提示音,有時是電話鈴聲。
每當這時,沈清歡會自然地拿起手機,走到陽臺、書房或是花園的角落,壓低聲音交談,臉上時而露出淺笑,時而帶著認真的表情。
她從不避諱在他面前接電話,但也絕不會在他面前接聽,更不會主動告訴他是誰打來的,內(nèi)容是什么。
這種刻意的“不打擾”,反而讓霍景深感到一種被排除在外的疏離。
她外出的頻率明顯增加了。
有時是背著畫板去上課,有時是捧著一束剛插好的花去參加沙龍,有時是打扮得精致得體去赴某個晚宴。
每次回來,她的神情往往是放松的,甚至帶著一種淡淡的愉悅,那是霍景深許久未曾在她臉上見過的光彩。
但她從不向他分享外出的見聞,仿佛那只是她一個人的私密世界,與他毫無關(guān)系。
更讓他不適的是她對他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
那份小心翼翼的愛慕和討好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客氣到近乎疏遠的禮貌。
她會在餐桌上為他遞一下鹽瓶,會說“謝謝”,會說“請慢用”,但那感覺,不像夫妻,更像是在招待一位關(guān)系淡漠、需要保持距離的客人。
她不再試圖進入他的書房,不再過問他的行程,連他偶爾的晚歸,她也只是淡淡一句“知道了”,再無下文。
這種種變化,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刺,扎在霍景深習慣掌控一切的神經(jīng)上,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煩躁和……失落?
“你今天去哪里了?”一個周末的午后,霍景深難得沒有外出,看到沈清歡提著畫具袋從外面回來,他終于忍不住,在她經(jīng)過客廳時開口問道。
沈清歡腳步頓住,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平淡:“去上繪畫課?!?/p>
回答簡潔明了,沒有多余的解釋。
“和誰一起?”霍景深追問,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心她和誰出去了?
沈清歡的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fù)平靜:“老師和同學們?!?/p>
“什么老師?”霍景深幾乎是下意識地追問,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究欲。
這一次,沈清歡沒有立刻回答。
她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沉靜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焦躁的臉。
她微微歪了歪頭,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卻無比清晰的困惑和疏離:
“霍先生,”她清晰地吐出這個疏遠的稱呼,“您為什么突然關(guān)心起這些了?”
她頓了頓,目光坦然地對上他有些閃躲的眼神,“以前您不是說,我的事不用您操心,讓我不要打擾您嗎?我現(xiàn)在做到了,您應(yīng)該……滿意才對。”
霍景深徹底僵住了。
她的話,像一面冰冷的鏡子,毫不留情地照出了他過去的冷漠和現(xiàn)在的矛盾。
是啊,以前她滿腔熱情地想要分享、想要靠近時,是他一次次用“不用你操心”、“別打擾我”、“我很忙”這些冰冷的話語將她推開。
現(xiàn)在,她如他所愿,徹底收回了她的關(guān)心和靠近,將自己縮回了一個安全的、與他無關(guān)的殼里,他卻覺得不習慣了?甚至開始追問她的行蹤了?
一股強烈的尷尬和難堪涌上心頭。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反駁她的話。
“我……”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避開她清澈的目光,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聲音干澀,“我只是……隨便問問。”
這個解釋,連他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哦?!鄙蚯鍤g了然地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仿佛接受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解釋。
她不再停留,轉(zhuǎn)身,步伐平穩(wěn)地提著她的畫具上了樓,留下霍景深一個人站在空曠華麗的客廳里,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失落”和“失控”的情緒緊緊包裹。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他卻覺得這房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