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場后臺，血腥味和汗臭混雜。
昏暗的燈光下，嚴燊背靠著生銹的鐵柜，用牙齒撕扯著繃帶。汗水混著血水從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在鎖骨處積成一汪。
右手關(guān)節(jié)的傷口猙獰地外翻著，每纏繞一圈紗布就滲出新的血跡，將白色染成銹褐色。
門被推開。
“嗒、嗒、嗒——”
锃亮的牛津鞋踩過潮濕的水泥地面，在距離他兩米處停下。
嚴燊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古龍香水味——佛手柑混著雪茄的焦甜，昂貴得竟令人作嘔。
“不愧是孤狼?！卑坐澋穆曇粝穸旧咄滦?。
他白色西裝纖塵不染，和這骯臟的后臺格格不入。他微笑著，手里捏著一疊鈔票，輕輕拍在嚴燊的胸口。
“我就知道，這種比賽就該你來打?！?/p>
嚴燊沒接，任由那疊錢掉在地上。他冷冷地看著白鴿，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仿佛能從白鴿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錢給了，我能走了？”
白鴿笑容不變，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急什么？”白鴿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呼吸噴在帶血的耳廓上，“貴客們都想看看……能把黑蟒打殘的野獸長什么樣。”
嚴燊皺眉，眼中滿是惡心的嫌棄，有種一拳打歪眼前人腦袋的沖動。
——
推開包廂門的瞬間，嚴燊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瞇起眼。吊燈的光像無數(shù)把刀扎在視網(wǎng)膜上，讓他眼前泛起血紅的光斑。
包廂里的空氣凝固了一秒。
他站在門口，渾身是傷，衣服上還帶著血和汗，而里面的人——西裝革履，舉著酒杯，談笑風生。
幾位衣冠楚楚的權(quán)貴同時轉(zhuǎn)頭，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他染血的背心、裂開的眉骨和纏著臟繃帶的右手。
香檳杯映出他狼狽的倒影，在觥籌交錯間扭曲變形。
他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喲，這就是今晚的‘瘋狗’？”穿銀色西裝的年輕男人突然吹了個口哨，腕間的百達翡麗折射出冰冷的光，他走上前打量著嚴燊，“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彼室庥眯馓吡颂邍罒龅男⊥?，“就是臭了點?！?/p>
哄笑聲炸開。有人捏著鼻子做作地扇風，雪茄的煙霧像毒瘴般籠罩過來。
白鴿推著嚴燊的肩膀，把他往前帶：“各位，這位就是我們的‘孤狼’，今晚的勝者?！?/p>
穿銀西裝的男人倒了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杯底的冰球撞出清脆的聲響。
“喝一杯，賞你一萬?！闭f著他突然把酒杯傾斜，液體順著杯沿滴在地毯上，“或者……跪著舔干凈？”
嚴燊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顫抖，不是恐懼，而是過度用力導致的肌肉痙攣。
“怎么？嫌錢臟？”另一個梳油頭的男人晃著酒杯走近，突然將酒液潑在嚴燊臉上，“你們這種下等人，不就是為了錢連命都不要嗎？”
另一個男人嗤笑：“也是，打黑拳的，沒見過什么世面?！?/p>
冰涼的酒液順著睫毛滴落，蟄得眉骨傷口火辣辣的疼。嚴燊眨了眨眼，沒有出聲，他極力壓抑內(nèi)心的火氣，知道自己反抗的后果。
血水混著酒精在視線里暈開一片猩紅。透過這片血色，他看見包廂盡頭那個始終沉默的身影——
裴既白倚在真皮沙發(fā)里，修長的手指捏著水晶杯腳。燈光從他背后的落地窗漫進來，給他輪廓鍍了層冷冽的銀邊。
忍。
嚴燊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端起一旁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晃出細碎的光。仰頭一飲而盡時，喉管像是被烙鐵燙過，燒灼感一直蔓延到胃里。
“好！”銀西裝男人夸張地鼓掌，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晃出刺眼的光斑。他又倒了滿滿一杯，冰球撞在杯壁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再來！”
嚴燊把空杯重重磕在大理石臺面上，裂紋像蛛網(wǎng)般在杯底綻開。
“錢呢？”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包廂里突然安靜了一瞬。
“哈！”油頭男人突然爆發(fā)出大笑，臉上的肥肉擠得金絲眼鏡歪斜，“你們聽見了嗎？這條野狗還真敢——”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嚴燊的手像鐵鉗般掐住他脖子時，所有人都聽見了頸椎發(fā)出的“咔噠”聲。
油頭男人被提離地面的瞬間，襠部迅速洇開一片深色水漬。
“錢呢？”嚴燊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剛剛的比賽他就壓著一團無名火，如今又被這個油頭男人潑酒嘲諷，在酒精的刺激下，所有憤怒混著血腥味涌來，此刻變成了鈍刀在刮著他的神經(jīng)，竟讓他一瞬間發(fā)了狂。
混亂爆發(fā)
水晶杯砸碎的聲音像按下某個開關(guān)。穿銀色西裝的男人最先反應過來，抄起酒瓶就往嚴燊頭上砸去——
“砰！”
玻璃碎片混著鮮血飛濺。嚴燊偏頭躲過致命傷，但額角還是被劃開一道口子。溫熱的血順著太陽穴流下，在下巴凝成血珠。
裴既白的捏著酒杯的手忽然一顫。
香檳色的液體順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蜿蜒而下，在黑色西裝袖口染出深色痕跡。他眼睛微微瞇起，像獵豹發(fā)現(xiàn)了感興趣的獵物。
“攔住他。”白鴿的聲音帶著隱秘的興奮。四個保鏢同時撲向嚴燊，其中一人的電擊棍狠狠捅在他腰側(cè)。
“呃啊——！”
嚴燊的肌肉瞬間痙攣，膝蓋重重砸在地毯上。但他反手就掰斷了最近那個保鏢的手腕，骨頭折斷的聲音清晰可聞。
裴既白突然站起身。
他解西裝扣子的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歌劇院，但扯領(lǐng)帶時暴起的青筋暴露了真實情緒。當他把鑲鉆的袖扣扔進酒杯時，清脆的“叮”聲讓整個包廂為之一靜。
"夠了。"
這兩個字輕得像嘆息，卻讓保鏢們齊刷刷停手。
裴既白踩著地上的玻璃碴走來，定制皮鞋碾過銀西裝男人掉落的名表，表面頓時裂成蛛網(wǎng)。
他在嚴燊面前蹲下，黑色西裝褲繃出緊繃的腿部線條。帶著冷杉氣息的手帕按在嚴燊流血的眼角，力道大得像是要烙進皮肉。
“知道嗎？”裴既白的聲音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你剛才的眼神……”他湊近嚴燊染血的耳廓，呼吸灼熱，“讓我硬了?！?/p>
嚴燊猛地抬頭，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裴既白的瞳孔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紫色，像是盯上獵物的猛禽。
白鴿突然鼓起掌來，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相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我要了?！迸峒劝状驍嗨?，手指還按在嚴燊滲血的傷口上，“開價?！?/p>
包廂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白鴿嘴角的弧度僵住了，眼角皺紋里藏著的算計卻更深：“裴少說笑了，這種野性難馴的東西……”他故意用鞋尖碾過嚴燊撐在地面的手指，“裴少也看得上？”
嚴燊聽見自己后槽牙摩擦的聲音。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混合著威士忌的灼燒感。
他盯著地毯上那灘反光的酒液，逐漸從憤怒中緩過神來。
“價錢都好商量?！迸峒劝淄蝗凰砷_手，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血跡，“況且……”他抬眸掃過白鴿微微抽動的眼角，“你把他帶上來，不就是為了賣個好價錢么？”
嚴燊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的盯著白鴿那張永遠掛著假笑的臉，仿佛一瞬間明白了所有事情。
難怪白鴿讓自己參加拳賽，難怪會主動提出緩債寬限，難怪……從一開始這家伙就盤算好了。
而這場拳賽不過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拍賣會——他和黑蟒都是權(quán)貴們砧板上待價而沽的肉，籠子里供人取樂的獸。
誰的拳頭更硬，誰的血流得更多，誰就能成為今晚權(quán)貴們爭相標價的戰(zhàn)利品。
他肌肉瞬間繃緊猛地要起身暴起，卻被裴既白用皮鞋尖輕輕抵住肩膀。
白鴿笑了起來，眼睛彎成商人特有的算計弧度：“他可是我拳場的孤狼，這價格……”
“金海上一年和裴家的賬目?！迸峒劝缀鋈粚⒛硞€東西拋在茶幾上，“夠換十條這樣的野狗了?！?/p>
U盤與玻璃相撞的脆響中，白鴿的面具終于出現(xiàn)裂縫，嚴燊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時，西裝領(lǐng)口露出的皮膚上滲出細密汗珠，像暴露在陽光下的吸血鬼。
“至于你……”裴既白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張支票，抵住了嚴燊下巴。紙邊緣刮過結(jié)痂的傷口，新滲出的血珠將“伍佰萬元整”幾個字染成暗紅。
“五百萬。”他的聲音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居高臨下的看著嚴燊，“買你這條命。”
“去你媽的！”嚴燊從齒縫里擠出嘶吼，染血的犬齒在燈光下閃著寒光。被血糊住的睫毛下，那雙眼睛依然亮得駭人。
裴既白忽地低笑出聲，也不惱，用支票拍了拍他浮腫的臉：“你是個聰明人，該懂得審時度勢，你剛剛打了誰這么快就忘了嗎？”
見嚴燊依舊沉默，他繼續(xù)道：“這地下拳場死個人很正常，尤其是你這種沒有身份的下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