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的公寓里,總有一雙粉色拖鞋擺在門口,枇杷糖漿放在最順手的架子。
墻上的老掛鐘修了又修,卻總在三點十七分偷懶。同事們羨慕他的青梅竹馬,
直到一場大雪落下,墓園里凝固的笑容讓他看清,時間早在他22歲那年就生了銹。
1清晨的陽光帶著初秋的微涼,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對著鏡子仔細系好領(lǐng)帶,指尖撫過襯衫領(lǐng)口,一絲不易察覺的熨帖感傳來。
是新的洗衣液味道嗎?還是……我搖搖頭,甩開那點莫名的思緒,
只留下一種被妥帖照顧后的安心感。這感覺像一層無形的軟甲,包裹著初入職場的忐忑。
電梯平穩(wěn)下行。公文包沉甸甸的,里面除了簡歷和筆記本,還有一個硬殼的小相框,
邊角溫潤,是我特意放進去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包面,
仿佛能隔著皮革觸碰到里面那張熟悉的笑臉。那是我的定心丸?!岸!彪娞蓍T開,
人潮涌入。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背。新公司的空氣里漂浮著咖啡豆的焦香和紙張油墨的味道。
HR笑容和煦,領(lǐng)我穿過忙碌的辦公區(qū)。格子間里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
像一首陌生的背景樂。我能感覺到一些目光掠過,帶著初見的審視?!案魑唬?/p>
這位是我們新來的設(shè)計助理,林遠!”HR的聲音清脆悅耳。目光聚焦。我清了清嗓子,
聲音盡量平穩(wěn):“大家好,我叫林遠,剛從A大視覺傳達畢業(yè)。很榮幸加入,請多指教。
” 微微鞠躬,動作有些生澀,但足夠真誠?!皻g迎歡迎!” “A大的,厲害!
” 善意的回應(yīng)響起,氣氛緩和。就在這時,鄰座一個叫小張的年輕同事,
探頭笑道:“林遠,第一天就這么精神,襯衫筆挺?。∨笥训墓??
” 他的語氣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熟稔和打趣。我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
一種混合著甜蜜和驕傲的情緒涌上來。提到她,總是這樣自然?!班?,” 我點點頭,
嘴角不自覺彎起,“她……比較在意這些細節(jié)?!?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哦喲!羨慕了!” “小林好福氣!” 起哄聲更響了。這種被善意調(diào)侃的感覺,
驅(qū)散了最后一點陌生感。小張的目光落在了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著,
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照片瞬間映入眼簾——陽光下,
穿著天藍色連衣裙的女孩坐在公園的秋千上,裙擺被風揚起,
笑容燦爛得仿佛能融化一切陰霾,背景是模糊的蔥郁綠意?!巴郏 毙堁劬σ涣?,
指著屏幕,“嫂子真好看!這氣質(zhì)!青梅竹馬吧?” 他的羨慕毫不掩飾?!班牛?/p>
”我拿起手機,指腹輕輕劃過屏幕邊緣,眼神柔和,“從小一起長大的。
” 那份驕傲感在胸腔里無聲地膨脹。我的晚晚,她就在那里,
是我生命里最明亮、最確定的存在?!罢骐y得!現(xiàn)在這年頭,青梅竹馬修成正果的可不多見!
”小張嘖嘖稱奇,旁邊的同事也紛紛附和。我笑了笑,沒再言語,將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晚晚的笑容似乎還留在視網(wǎng)膜上,帶著陽光的溫度,奇異地撫平了所有細微的緊張。
工位靠窗,光線充足。剛打開電腦準備工作,口袋里的手機突然輕輕“嗡”地震動了一下。
我的心也跟著一跳。是晚晚。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第一天怎么樣?
緊張嗎?記得按時吃早飯?!挂还膳魉查g涌遍全身。
我下意識地用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了兩下,像是在回應(yīng)。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心里默默“說”:「挺好的,同事挺熱情。早飯吃了,樓下買的豆?jié){油條。你呢?藥吃了嗎?
別又忘了?!寡矍胺路鸶‖F(xiàn)她在家里的窗邊,捧著水杯,有點無奈又縱容地看著我的樣子。
她體質(zhì)偏弱,尤其換季時,咳嗽是老毛病了。提醒她吃藥,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小事之一。放下手機,心里那點因新環(huán)境產(chǎn)生的細小褶皺被徹底撫平。
世界安穩(wěn)。我知道,無論我在哪里,總有一份牽掛系著我,另一端是她溫柔的目光。
這種感覺,踏實得如同腳下的土地。中午和幾個新同事去樓下的簡餐店。氛圍輕松,
話題從工作聊到興趣愛好。老王,一位看起來經(jīng)驗豐富的前輩,笑著問:“小林,
下次部門聚餐,帶女朋友一起來唄?讓大家也認識認識。”我的心像被溫熱的蜂蜜包裹。
晚晚被這樣善意地提起和期待,讓我覺得我們的關(guān)系是被世界溫柔接納的。“好啊,
”我爽快地應(yīng)道,語氣帶著點期待,隨即又補充,“不過她最近嗓子不太舒服,有點咳嗽,
怕掃大家的興。等她好利索了,一定帶她出來認識大家。”我說得自然,
仿佛此刻就能看到她在家休息的樣子。怎么能讓她勉強呢?她需要靜養(yǎng)。“哦哦,
那是得注意,”老王理解地點點頭,“秋天干燥,多喝點水潤潤嗓子?!薄班牛?/p>
我每天都提醒她呢?!蔽倚χ貞?yīng),
心里盤算著下班后繞路去街角那家老字號藥店買盒枇杷糖漿。那家的糖漿,
是她從小喝慣的牌子,效果最好。下午的工作是熟悉項目資料。
窗外不知何時堆積起了厚厚的云層,陽光被遮住,天色顯得有些灰蒙。風也大了起來,
吹得行道樹沙沙作響。起身去茶水間倒水時,經(jīng)過靠墻擺放的一排綠植。
茂盛的綠蘿葉子垂下來,生機勃勃。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片油亮的葉子上,
腳步不自覺地放緩。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冒出來:晚晚應(yīng)該會喜歡這些綠植吧?
她總說家里要多點綠色,養(yǎng)眼又養(yǎng)心。上次搬家時,她還特意叮囑我要買幾盆……想到這里,
我下意識地側(cè)過身,對著那片綠蘿葉子,眼神放柔,仿佛在分享一個只屬于我們的小秘密,
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氣音低語:“看,這綠蘿長得多好,像不像我們陽臺那盆?” 說完,
我自己也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怎么對著植物自言自語起來了?大概是新環(huán)境有點興奮吧。
我搖搖頭,端著水杯走回座位??煜掳鄷r,窗外果然飄起了細密的雨絲。我收拾好東西,
跟同事們道別。小張拿著手機走過來:“林遠,加個微信唄?方便聯(lián)系?!薄昂?。
”我拿出手機解鎖。屏保上晚晚的笑容再次點亮了略顯昏暗的辦公室?!鞍?,
嫂子這張照片真好看,”小張掃完碼,又贊了一句,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對了,
咱建個工作小群,以后溝通方便。你把嫂子也拉進來唄?以后約飯啥的也熱鬧!
”他興致勃勃地提議。拉群?讓晚晚進工作群?我的心跳節(jié)奏莫名地亂了一拍,
一絲難以言喻的遲滯感掠過腦海。這太……突然了。工作群的信息通常又多又雜……“啊,
這個……”我腦子飛快轉(zhuǎn)動,笑容有點微不可查的僵硬,但語氣盡量保持輕松自然,
“她……她不太喜歡加太多群,覺得信息轟炸太吵了。而且,”我頓了頓,聲音放低了些,
帶著點替她解釋的意味,“她性子比較靜,也不太習慣在群里說話。
有事還是直接找我或者打電話吧?她電話我待會兒發(fā)你?!?這個理由應(yīng)該說得通。
晚晚確實更喜歡安靜地看書或者畫畫,不太熱衷網(wǎng)絡(luò)社交。對,就是這樣?!芭?!明白明白!
”小張立刻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沒問題!那我待會兒把群二維碼發(fā)你,
嫂子就不用加了,省得打擾她清凈!” 他爽快地收起了手機?!爸x了小張?!蔽宜闪丝跉?,
背上包,快步走向電梯。電梯緩緩下行,金屬轎廂光潔如鏡,
映出我略顯疲憊卻帶著一絲滿足的身影。窗外的雨絲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水痕。
一種熟悉的、被等待的暖意包裹著我。我拿出手機,
指尖在通訊錄里那個置頂?shù)拿稚贤nD了一下,最終沒有撥出去。只是點開了相冊,
看著那張藍裙子的照片。雨聲淅瀝,仿佛敲打在心上,卻奇異地安寧。2推開新公寓的門,
一股混合著淡淡灰塵和嶄新板材的味道撲面而來。陽光從寬敞的落地窗傾瀉而入,
在地板上鋪開一片耀眼的金黃。我放下行李,長長舒了一口氣。終于,在這個城市,
有了一個真正屬于我和晚晚的落腳點?!巴硗恚憧?,”我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邀功的雀躍,
目光落在正走進門、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江晚身上。她穿著柔軟的米色家居服,
長發(fā)隨意地挽著,幾縷發(fā)絲被門口的風輕輕吹動。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著碎鉆,
掃過空曠的客廳,然后用力點頭,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光線真好!
比我們之前看的那套朝北的好太多了!阿遠你真棒!”她清脆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開心,
瞬間填滿了空蕩的房間?!熬褪强樟它c,得好好布置一下?!蔽易叩酱斑叄?/p>
指著那片明亮的區(qū)域,“窗簾……你覺得米白色怎么樣?顯得亮堂,采光也好。
” 我看向她。江晚歪著頭,手指輕輕點著下巴,認真地思考著,陽光穿過她的發(fā)絲,
鍍上一層淺金?!班拧装资橇撂?,”她走近幾步,和我并肩站著,看向窗外,
“但是灰色更耐臟吧?你那么忙,米白容易顯灰,過陣子就不好看了?!蔽倚ζ饋恚?/p>
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帶著點寵溺的妥協(xié):“好吧好吧,聽你的,就灰色。
畢竟耐臟點也省心。” 她滿意地翹起嘴角。我開始拆箱整理。東西不多,
大多是必需品和幾件有紀念意義的小物件。我把那雙柔軟的粉色拖鞋拿出來,
放在玄關(guān)最顯眼的位置?!斑?,你的拖鞋?!?我對正在好奇翻看紙箱的江晚說。
她立刻跑過來,趿拉上拖鞋,小巧的腳丫在粉色絨毛里動了動,眉眼彎彎:“舒服!
還是我的小兔子拖鞋最合腳。”我又翻出一個印著卡通兔子的舊馬克杯,
杯沿有一道細微的磕痕。“你的杯子,找到了?!?我用紙巾仔細擦拭干凈,
杯身上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仿佛活了過來。我把它遞給江晚。她接過去,寶貝似的捧在手里,
指尖摩挲著那道小磕痕:“呀!我的小兔杯!你還留著它!磕痕都還在呢!”她抬頭看我,
眼睛里滿是驚喜和懷念,“這可是我小學六年級生日你送的!”“當然留著?!?我笑著,
看她把杯子小心地放在廚房的杯架上最順手的位置。整理到一半,
我瞥見墻角堆著的一個小紙箱,里面是一些從舊居帶來的零碎物品。
目光掃過一個被軟布包裹著的方形物體。我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了它,
把旁邊幾本書先拿了出來?!皶胚@里吧?” 我指著客廳角落預(yù)留的書架位置,
“你的那些小說,還有我的設(shè)計書,都放這兒,方便拿。
”我把幾本嶄新的文藝小說遞給江晚,封面色彩柔和。“好呀!”她開心地接過去,
一本本仔細擺上書架,還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嗯,這樣順眼多了。等周末我們再去書店逛逛,
添點新書!” 她拍拍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收拾得差不多了,我直起腰,
環(huán)顧這個初具雛形的“家”。陽光正好,江晚正站在窗邊,伸了個懶腰,
陽光勾勒出她纖細美好的輪廓??諝饫锲≈毿〉膲m埃,像跳動的金色光點。
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包裹著我。這里,將承載我和晚晚未來的每一天。
我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了從舊居帶來的那個小紙箱上。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過去,
小心翼翼地掀開軟布。里面是一個老式的、有些笨重的木質(zhì)方形掛鐘。鐘面是溫潤的米黃色,
羅馬數(shù)字刻度,鐘擺靜靜地垂著。這是我們“以前家里”的鐘?!把?!
這個老古董你也搬來啦?” 江晚不知何時湊到我身邊,探頭看著,
語氣帶著點嫌棄又有點懷念,“它可總是不好好干活,老偷懶!”我把它拿出來,
手指拂過光滑的木框和微微蒙塵的玻璃表蒙?!笆前?,老伙計了,舍不得扔?!?記憶里,
那個小小的出租屋,這個鐘確實總出問題。江晚總愛嘟著嘴抱怨:“阿遠,這鐘又偷懶了!
害我差點遲到!” 然后我們會一起給它換電池,或者輕輕拍打一下,看著它重新開始擺動,
再相視而笑。“掛哪兒好呢?” 我問她。“嗯……沙發(fā)后面那面墻吧?顯眼點,
方便我們盯著它,不許它再偷懶!” 江晚指了指客廳沙發(fā)背面的位置。我笑著點頭,
把鐘掛了上去。掛好后,我擰了擰發(fā)條,撥動了一下分針。指針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開始緩緩移動。江晚站在我旁邊,仰頭看著,陽光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
投下小扇子般的陰影?!斑@次要乖乖的哦!” 她對著掛鐘,像在叮囑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
視線從掛鐘移開,落在窗臺。那里空蕩蕩的,缺少一點生機?!巴硗?,” 我看著窗臺,
又看向她,“窗臺空著,明天我們?nèi)セㄊ锌纯??買盆花放這兒?!薄昂醚?!”江晚眼睛一亮,
立刻來了精神,“買荼蘼花吧!我最喜歡荼蘼花了!潔白的一大片,開得那么熱鬧,
又那么安靜,像春天最后一場盛大的告別。”她說著,
眼神里帶著一種我熟悉的、對那種極致絢爛又帶著寂寥之美的迷戀。以前她的小書桌上,
暮春時節(jié)總會擺一小瓶新鮮的荼蘼花枝?!昂茫唾I荼蘼?!?我看著她雀躍的樣子,
心里也暖暖的,“給你喜歡的窗臺添點顏色?!?她開心地點頭,笑容比窗外的陽光還明媚。
傍晚時分,我準備下樓去便利店買點必需品?!巴硗恚蚁聵且惶?,很快回來。
你自己待會兒?”“嗯,去吧去吧,我正好把臥室那堆衣服整理一下?!?她揮揮手,
轉(zhuǎn)身走向臥室。路過街角那家熟悉的藥店,橙色的招牌在夕陽下很顯眼。
腳步自然而然地拐了進去?!袄习澹蠘幼?,一盒枇杷糖漿。
” 我對柜臺后的中年男人說道,語氣熟稔。老板抬頭,看到是我,笑著點點頭:“小林啊,
又給女朋友買?秋天了,是得多注意?!彼D(zhuǎn)身從貨架上熟練地拿下一盒,遞給我。
盒子上印著熟悉的商標和圖案,邊角處似乎有點輕微的磨損痕跡?!笆前。?/p>
她嗓子又有點不舒服。” 我接過糖漿,付了錢,“換季就這樣,老毛病了。謝謝老板。
”“客氣啥,常來?!?老板笑著擺擺手。拿著糖漿回到家,晚風帶著涼意。
江晚正把疊好的衣服放進衣柜?!盎貋砝??” 她探出頭?!班牛?我晃了晃手里的藥,
“糖漿買回來了,待會兒記得喝。”我把糖漿放在廚房置物架上最順手的位置。旁邊,
那個印著兔子的馬克杯安靜地立著。夜幕降臨,新公寓里亮起了溫暖的燈光。
我和江晚并肩坐在還未完全布置好的沙發(fā)上,看著墻上那個重新開始走動的老掛鐘。
秒針規(guī)律的“滴答”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仿佛在丈量著新生活的開始。
窗臺的位置還空著,但明天那里會有一盆潔白的荼蘼花。江晚靠著我,頭輕輕枕在我肩上,
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頸側(cè)。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我的衣角。“新家真好,阿遠。
” 她輕聲說,聲音帶著滿足的慵懶?!班?,” 我攬住她的肩膀,下巴蹭了蹭她的發(fā)頂,
“有你在,這里就是家了?!眽ι系溺娫谧?,時間在向前流動。我和晚晚的日子,
安穩(wěn)地、帶著點小麻煩(比如那個可能還會偷懶的鐘)和溫暖(比如即將到來的荼蘼花香),
一直延續(xù)下去。我無比確信這一點。3公司的年會通知貼在公告欄上,鮮紅的紙張,
燙金的字體,格外醒目。主題是“璀璨之夜”,要求正裝出席,可攜家屬。
辦公室里瞬間炸開了鍋,興奮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誰帶女朋友,誰帶老婆,
誰準備表演節(jié)目……空氣里彌漫著節(jié)日前夕特有的躁動。小張第一個沖到我工位,
興奮地拍我的肩膀:“林遠!年會!帶嫂子一起來?。〗K于有機會見見真人了!
大家可都好奇死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隨即涌上一股暖流,但緊接著,一絲熟悉的、微妙的緊繃感悄然爬上脊背。帶晚晚來?
在這個燈光刺眼、人聲鼎沸的場合?“好啊!” 我?guī)缀跏橇⒖绦χ饝?yīng),語氣爽快,
帶著點炫耀的意味,“等我跟她說,她肯定高興?!蔽疑踔聊芟胂笸硗砺牭竭@個消息時,
眼睛亮起來的樣子。“太好了!”小張歡呼,“那說定了??!我這就去跟老王報備,
預(yù)留位置!”然而,當晚回到家,我把年會的事情告訴正窩在沙發(fā)里看書的江晚時,
她的反應(yīng)卻和我預(yù)想的雀躍不太一樣。“年會啊……” 她放下書,微微蹙起秀氣的眉,
手指無意識地卷著書頁的一角,“聽起來好熱鬧,也好……吵?!彼а劭戳丝次?,
眼神里帶著點小動物般的怯意和依賴,“阿遠,你知道的,我不太習慣人太多、太鬧的地方。
而且……”她輕輕咳了兩聲,聲音有點啞,“我這嗓子,時好時壞的,萬一到時候咳起來,
多掃大家的興啊?!彼f著,身體往我這邊靠了靠,頭輕輕枕在我肩膀上,
帶著點撒嬌的意味:“要不……這次我就不去了吧?你在那邊好好玩,早點回來就行。
我在家等你,嗯?”看著她微蹙的眉頭和帶著點央求的眼神,
我心里那點想帶她出去炫耀的小心思瞬間就軟化了,被強烈的保護欲取代。是啊,
晚晚性子靜,身體又弱,那種喧鬧的場合對她來說確實是負擔。我怎么忍心勉強她?“好,
” 我攬住她的肩膀,手指輕輕梳理著她的長發(fā),“不去就不去。你在家好好休息,
我露個臉就回來陪你。正好省得你被那群餓狼圍觀?!蔽议_玩笑道,試圖逗她開心。
她果然笑起來,輕輕捶了我一下:“瞎說什么呢!” 然后安心地靠回我懷里,繼續(xù)看書。
年會那天晚上,我獨自前往酒店。宴會廳里流光溢彩,水晶燈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舒緩的爵士樂流淌在空氣中,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同事們個個容光煥發(fā),帶著伴侶,
或低聲談笑,或相擁步入舞池??諝饫飶浡銠墶⑾闼旌系奶鹉仛庀?。我端著酒杯,
獨自站在靠近自助餐臺的角落。身上這套為年會特意買的西裝,此刻感覺有些束縛。
熱鬧是他們的。老王帶著他溫婉的妻子過來打招呼,小張和他活潑的女朋友也湊了過來。
看著他們成雙成對,自然而親昵的互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格格不入感,像細密的藤蔓,
悄悄纏繞上心頭。“小林,弟妹呢?” 老王環(huán)顧四周,關(guān)切地問,“不是說這次帶她來嗎?
”“哦,” 我立刻換上輕松的笑容,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和關(guān)切,“她啊,
臨出門前又有點不舒服,咳嗽得厲害。我怕她來了反而難受,就讓她在家好好休息了。
這種場合,她也不太適應(yīng)。” 我說得合情合理,眼神坦然地迎向老王的目光。
老王理解地點點頭:“唉,這天氣,感冒咳嗽的人是多。弟妹這身體底子,是該多養(yǎng)養(yǎng)。
你也別太擔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班?,謝謝王哥。” 我笑著應(yīng)道,
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帶著一絲微苦?!傲指?,嫂子長那么漂亮,
下次可一定得帶出來讓我們見見?。 ?小張的女朋友也笑著插話,
帶著年輕女孩特有的熱情和好奇?!耙欢ㄒ欢?,等她身體好些了?!蔽疫B連點頭,
笑容無懈可擊。心里卻在想:晚晚在家做什么呢?看書?看?。?/p>
還是……又在給我熨明天要穿的襯衫?小張他們被舞曲吸引,拉著手滑入了舞池。
老王夫婦也去應(yīng)酬其他同事。我又一次被留在原地,像一個被熱鬧遺忘的孤島。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
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宴會廳內(nèi)喧囂的人影和獨自站立的我。一種強烈的孤獨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漫過腳踝,向上蔓延。熱鬧的聲浪包裹著我,
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無法真正觸及內(nèi)心。我下意識地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手機。
屏幕亮起,那張陽光下的藍裙子笑臉瞬間驅(qū)散了周遭的浮華和喧囂。指尖輕輕摩挲著屏幕,
劃過她飛揚的裙擺,劃過她彎彎的眼角。晚晚……我無聲地喚著她的名字。只有在這里,
在這個只屬于我和她的二維空間里,那份熟悉的溫暖和安定感才重新回流,
填補著此刻內(nèi)心巨大的空洞。就在這時,老王不知何時又轉(zhuǎn)悠了回來,手里拿著兩杯酒,
遞給我一杯。他看著我手里的手機屏幕,又看看我略顯落寞的神情,
臉上露出一絲長輩式的擔憂?!靶×?,” 他壓低聲音,湊近了些,帶著點語重心長,
“不是王哥多嘴啊。弟妹這身體……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年輕人,小病小痛拖久了也麻煩。
我認識一個老中醫(yī),調(diào)理體質(zhì)很有一套,要不要介紹給你?帶弟妹去看看?
” 他的眼神很真誠,是真心實意的關(guān)心。然而,這關(guān)心卻像一根針,
精準地刺破了我努力維持的保護膜!一股強烈的、幾乎是本能的抗拒感瞬間沖上頭頂!
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迅速斂去,眉頭不受控制地微微蹙起。
一種被冒犯、被質(zhì)疑的感覺攫住了我?!安挥昧?,王哥!”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些,
語氣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維護,甚至隱隱透出一絲不悅。“她真的就是體質(zhì)弱了點,
從小就這樣!不是什么大毛?。『煤灭B(yǎng)著就行!真不用麻煩!” 我?guī)缀跏菙蒯斀罔F地說完,
眼神銳利地看向老王,帶著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堅持。老王顯然沒料到我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
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尷尬地擺擺手:“啊……好好好,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我就是關(guān)心一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訕訕地笑了笑,端著酒杯轉(zhuǎn)身走開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胸口那股郁氣卻久久不散。晚晚好好的!她只是需要靜養(yǎng)!
他們根本不懂!我煩躁地將杯中剩下的香檳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
卻澆不滅心頭的煩悶。年會后半場,我找了個借口提前離開。走出喧囂溫暖的酒店大門,
深冬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瞬間讓人清醒。我裹緊了外套,站在路邊打車。
霓虹燈在濕冷的空氣中暈染開模糊的光斑。手機再次握在手里,屏幕上的笑容依舊燦爛溫暖。
晚晚……我該回家了。你在等我吧?回到安靜漆黑的公寓,我甩掉皮鞋,
摸索著打開玄關(guān)的燈。暖黃的光線傾瀉而下。“晚晚?我回來了。
” 我對著空曠的客廳喚了一聲,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有點突兀。沒有回應(yīng)。
只有墻上那個老掛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規(guī)律得有些單調(diào)。我走到客廳,
看到沙發(fā)上搭著一條她常蓋的薄毯。廚房置物架上,
那盒枇杷糖漿和她的小兔子杯靜靜地立著。一切都和她“在家”時一樣。我走到掛鐘前,
抬頭看著它。秒針不疾不徐地走著??墒恰铱傆X得哪里不對。盯著看了一會兒,
忽然發(fā)現(xiàn),那秒針的擺動幅度,似乎比平時……慢了一點點?是我的錯覺嗎?
還是……它又在偷偷“偷懶”了?一絲莫名的煩躁和不安,像投入平靜水面的小石子,
漾開細微的漣漪。我甩甩頭,試圖驅(qū)散這奇怪的感覺。大概是累了?!巴硗??
” 我又提高聲音喚了一聲,走向臥室。臥室門虛掩著。我推開門,里面一片黑暗。
借著客廳透進來的微光,能看到床上被子微微隆起一個熟悉的輪廓。
“睡著了啊……” 我松了口氣,心頭那點莫名的煩躁被一種溫柔的憐惜取代。
她一定是等得累了。我放輕腳步走進去,坐在床邊,
借著微弱的光線凝視著她熟睡的側(cè)臉輪廓。長長的睫毛安靜地覆著,呼吸均勻。
酒意和疲憊一起涌上來。我俯下身,在她額角印下一個輕吻?!皩Σ黄?,回來晚了。
” 我低聲說,帶著歉意和滿足,“睡吧,晚晚。我在呢。”替她掖好被角,
我輕手輕腳地退出臥室,關(guān)上門。將喧囂徹底隔絕在外。墻上的掛鐘,依舊在寂靜中,
“滴答、滴答”地走著。只是那聲音,在我此刻的耳朵里,
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滯澀感。4年會之后,那種喧囂過后的寂靜感,
還有掛鐘那若有似無的滯澀“滴答”聲,像一層薄薄的陰翳,偶爾會掠過心頭。
但我很快把它歸咎于年底工作太忙和那晚喝了點酒。日子又回到了熟悉的軌道。
陽光透過米白色的窗簾灑進來,墻上的老掛鐘似乎也恢復(fù)了正常的節(jié)奏,江晚依舊在我身邊,
看書,澆花(那盆潔白的荼蘼花在窗臺開得正好,散發(fā)著清幽的香氣),
和我討論晚餐吃什么。那份不安,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漣漪散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