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宿舍里，卡塞爾學院的墨綠色校服穿在林哲身上，像是被賦予了另一種靈魂。
他站在宿舍的落地鏡前，沉默地整理著衣領，校服剪裁利落，貼合他挺拔而精瘦的身形，肩線平直，襯得他的輪廓愈發(fā)冷峻。
墨綠色的面料在晨光下泛著低調的光澤，卻藏不住他骨子里那股野性的張力。袖口處銀灰色的半朽世界樹校徽微微反光，像是一道無聲的烙印，宣告著他已不再是那個工地里滿身泥濘的少年，而是卡塞爾學院的一員，是學院看好的未來屠龍精英。
他抬手扣上最后一顆紐扣，指節(jié)修長，骨節(jié)分明，帶著常年體力勞動留下的薄繭。
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線條凌厲的鎖骨，膚色偏深，像是被陽光和風沙打磨過的古銅。他的脖頸修長，喉結鋒利，下頜線條如同刀削，沒有一絲多余的弧度。
黑發(fā)依舊凌亂，幾縷碎發(fā)垂落在額前，遮不住那雙沉靜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鏡中與自己對視，漆黑如墨，卻又仿佛藏著某種蟄伏的、隨時可能爆發(fā)的熾熱。
芬格爾從一堆披薩盒中探出頭，吹了聲口哨：“哇哦，師弟，你現(xiàn)在簡直像是校服廣告里的模特，如果模特需要同時具備殺手和流浪詩人氣質的話?！?/p>
林哲沒搭理他，只是低頭調整了下袖口。他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近乎軍事化的精準，仿佛每一寸布料都必須嚴絲合縫地貼合他的身體，不能有半點拖沓。
校服勾勒出的肩背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腰線收緊，襯得他整個人如同一柄入鞘的利刃，看似平靜，卻隨時可以出鞘見血。
當他邁步走向門口時，校服下擺隨著步伐微微擺動，隱約能看出他腿部肌肉的緊繃和爆發(fā)力。他的姿態(tài)并不刻意張揚，卻莫名讓人聯(lián)想到一頭在叢林中無聲穿行的猛獸，優(yōu)雅而危險。
“喂，師弟，等等我！”芬格爾手忙腳亂地套上自己皺巴巴的同款校服，對比之下，他的著裝效果活像一只被強行塞進禮服的流浪狗。
走廊上，一個路過的女生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目光在林哲身上停留了幾秒，又迅速移開，耳根微紅。
他的存在感太強了，不是楚子航那種冰冷銳利的英俊，而是一種近乎原始的、充滿侵略性的魅力。
他不需要說話，甚至不需要看人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到他身上那股不容忽視的氣場，仿佛他走過的空氣都會變得沉重幾分。
“嘖嘖，師弟，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芬格爾湊過來，壓低聲音，笑嘻嘻地說，“像那種此獠當誅榜上應該排第一的禍害，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能讓女生心跳加速，雖然卡塞爾從來不缺俊男靚女?！?/p>
林哲側頭瞥了他一眼，有點無奈，芬格爾這幾天讓他了解了很多東西，但這個大齡廢柴師兄有些時候話真的好多！
由于考試的時間還早，林哲與芬格爾就去食堂吃了早飯，期間芬格爾在旁邊嘰里呱啦的對林哲又說了一大堆3E考試的注意事項。
芬格爾有些得意說道：“這些學院考試的彎彎繞繞就連很多授課的教授都沒我懂。”
林哲看了他一眼：“這是你多年在校累積的經驗吧，可能那些教授都沒有你在學校待著久。”
芬格爾聽完一愣，突然一拍桌子，痛心疾首的說：“師弟我看你濃眉大眼的沒想到你竟然嘲諷師兄我，蒼天在上，我芬格爾俠肝義膽，為師弟兩肋插刀，竟然會是這個結果！”
林哲有些頭疼的扶額，心想你個德國人哪來的這么多成語，雖然學校推行中文但是也不至于用的這么熟練吧。
芬格爾繼續(xù)進攻：“師弟你說的話讓師兄我真的好傷心，我感覺只有三天晚上的夜宵能撫慰我受傷的心靈了?！?/p>
得，暴露真實目的了吧，林哲心想就你這根老黃瓜最蔫壞，還敲詐人。
在去考場的路上，芬格爾還是在嚷嚷著表達自己的不滿來壓力林哲。林哲看在芬格爾這兩天解答了自己很多問題的份上，無奈的說：“一頓，只有一頓?！狈腋駹柎笙策^望直接答應，像極了偷到雞的狐貍。
林哲想著夜宵可不止你一個人吃，我吃一半不犯毛病吧。
………………………………
卡塞爾學院圖書館地下深處，一間肅穆得如同教堂的巨大考場。
橡木長桌整齊排列，桌面鋪著雪白的羊皮紙，旁邊放著削尖的HB鉛筆。穹頂高聳，光線被巧妙地設計得柔和而均勻，營造出一種令人心神寧靜的氛圍。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舊書紙張和松木地板蠟的味道。
新生們魚貫而入，大多帶著緊張和好奇。楚子航穿著筆挺的墨綠色校服，身姿挺拔，如同標槍般走向自己的座位，神情平靜無波，仿佛只是來參加一場普通的測驗。
林哲與楚子航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然后離開了對自己貼心的說著加油的芬格爾，走進教室。
就在林哲找到自己座位坐下時，一抹極其鮮艷的紅色如同火焰般闖入他低垂的視野邊緣。
那是一個女孩。
高挑的身材，暗紅色的長發(fā)如同燃燒的瀑布，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幾縷發(fā)絲俏皮地拂過白皙的脖頸。
她穿著合身的校服，卻穿出了截然不同的張揚感。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但那雙同樣酒紅色的眼眸里，卻跳動著一種野性、靈動又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光芒。她像一陣自由的風，旁若無人地從林哲座位旁走過，帶起一絲若有似無的、清冽的香氣，像雨后的森林。
她的目光似乎隨意地掃過林哲，沒有任何停留，仿佛他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林哲也僅僅是抬了下眼皮，目光在她那頭火焰般的紅發(fā)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又垂了下去。
兩人沒有任何言語，甚至眼神都未曾真正交匯，如同兩條短暫相交又瞬間分離的平行線。
考官古德里安教授和曼施坦因教授（風紀委員會主席）神情嚴肅地站在講臺上。古德里安看著林哲，眼神里充滿了信心和期待。曼施坦因則目光銳利地掃視全場，確保秩序。
“肅靜！”曼施坦因教授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整個考場，“3E考試，現(xiàn)在開始！請保持絕對安靜，將你們聽到聲音后在腦海中看到的景象，如實描繪在考卷上！不要思考！不要抵抗！讓你們的血脈去回應！”
考場瞬間落針可聞，只剩下細微的呼吸聲。
嗡……
一陣低沉、悠遠、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嗡鳴聲，如同背景白噪音般在考場內響起，安撫著新生們緊張的情緒。緊接著，一個空靈、縹緲、仿佛無數(shù)個聲音疊加在一起、用某種無法理解的音節(jié)吟唱的聲音，穿透了這層白噪音，清晰地鉆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龍文頌唱，開始了！
瞬間，整個考場的氣氛為之一變！
大部分新生身體猛地一僵，臉上浮現(xiàn)出痛苦、迷茫、扭曲的表情。
有人開始額頭冒汗，有人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有人眼神空洞，仿佛靈魂被抽離，鉛筆在羊皮紙上劃動的沙沙聲變得急促而雜亂無章，如同無數(shù)只受驚的甲蟲在爬行。
有人畫著扭曲的線條，有人畫著模糊的怪物輪廓，有人畫著意義不明的幾何圖形，有人甚至當場跳起了舞蹈，空氣中彌漫開一種無形的精神壓力。
楚子航的身體也瞬間繃緊，眉頭緊鎖。他握筆的手指穩(wěn)定而有力，鉛筆在羊皮紙上快速而穩(wěn)定地移動著，勾勒出的線條冰冷、簡潔、精準，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銳利感。
他顯然也在承受著強大的靈視沖擊，但憑借著驚人的意志力維持著表面的穩(wěn)定和高效的記錄。
然而，在考場的一個角落，林哲的狀態(tài)卻與所有人截然不同。
當那空靈的龍文頌唱鉆入他耳膜的瞬間，他握著鉛筆的手只是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然后，他緩緩地、非常自然地垂下了眼瞼。沒有痛苦的表情，沒有身體的顫抖，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改變。
他再次被拉入了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燃燒的焦土。
血色的天空，流淌的熔巖，如同山脈般巨大的龍骨，斷裂的神兵殘骸，億萬生靈絕望的哀嚎再次在靈魂深處響起。
詛咒般的龍文如同億萬燃燒的毒蟲，試圖鉆進他的大腦，帶來撕裂般的痛苦。
但是，這一次，不同了。
沒有列車上的那種狂暴失控。沒有那種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和想要毀滅一切的沖動。
林哲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個懸浮在這片末日焦土之上的幽靈。
那足以讓A級混血種都痛苦扭曲的精神沖擊，那仿佛要將靈魂都焚燒殆盡的毀滅意志，此刻沖刷著他的意識，卻如同海浪拍打著亙古不變的礁石。
礁石會感受到海浪的沖擊嗎？會。但它只是沉默地承受著，任由海水在它身上粉碎、退去，留下冰冷的鹽漬，卻無法撼動其分毫。
林哲的內心一片奇異的平靜。不是麻木，而是一種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如同山岳般穩(wěn)固的平靜。
那痛苦和哀嚎依舊存在，但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了，無法真正觸及他的核心。他看著那片燃燒的世界，如同在觀看一部古老的、與自己無關的默片。
他手中的鉛筆，在羊皮紙上開始移動。
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是緩慢。但每一筆都異常穩(wěn)定，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他畫的不是混亂的線條，不是模糊的幻影，而是清晰地描繪出視野中那些巨大骸骨的輪廓，描繪出斷裂巨神兵上復雜猙獰的紋路，描繪出流淌的熔巖河流的走向，甚至開始勾勒那些在他意識中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構成毀滅符號的龍文！
他的筆觸沒有楚子航那種銳利，卻帶著一種沉重的，仿佛承載著整個末日重量的質感。羊皮紙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幅令人心悸的、充滿了毀滅美學的畫卷，那是他靈視中世界的忠實記錄，平靜得可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紙錾?，痛苦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漸漸減弱。大部分考生已經耗盡了精神，癱軟在座位上，眼神渙散，羊皮紙上涂滿了混亂的痕跡。
楚子航也停下了筆，額角有細密的汗珠，他面前的羊皮紙上是一幅極其復雜的、由無數(shù)冰冷線條構成的幾何龍文陣列。
只有林哲，依舊在畫。他仿佛完全沉浸在那個燃燒的世界里，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考場，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他的動作依舊穩(wěn)定，眼神低垂，如同老僧入定。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交換了一個驚愕的眼神。他們都見過無數(shù)考生在龍文頌唱下的反應，痛苦、掙扎、甚至失控崩潰都是常態(tài)。而像林哲這樣，他仿佛只是在平靜地臨摹一幅風景畫！
“他的靈視持續(xù)時間太長了。”曼施坦因低聲說，眉頭緊鎖。
“而且太穩(wěn)定了……”古德里安聲音帶著顫抖，“穩(wěn)定得不像是在承受靈視沖擊?！?/p>
終于，持續(xù)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龍文頌唱漸漸減弱，最終停止。背景的白噪音重新占據(jù)主導。
考官宣布考試結束。疲憊不堪的新生們如蒙大赦，紛紛起身，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出考場。
紅發(fā)的女孩腳步輕快的走著，在經過林哲身邊時，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酒紅色的眼眸瞥了一眼他依舊在移動的鉛筆和那張鋪滿了沉重畫面的羊皮紙，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好奇，隨即又恢復了漫不經心，隨著人流離開。
楚子航也站起身，走出了教室，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門口看向林哲的方向。他看到林哲依舊低著頭，專注地畫著，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考試的結束。
林哲的手終于停下了。鉛筆尖懸在羊皮紙上。他緩緩抬起頭，眼神有些許的茫然，仿佛從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被強行拉回現(xiàn)實。
他看了一眼空曠的考場，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筆下那幅幾乎覆蓋了整個卷面、充滿了毀滅與古老氣息的畫作，眼神恢復了慣常的平靜和一絲疲憊？他放下鉛筆，沒有再看那幅畫一眼。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快步走了過來，準備收取考卷。曼施坦因的目光被林哲的卷面牢牢吸引，那上面描繪的景象讓他這位見多識廣的風紀委員長都感到一陣心悸。
古德里安則更關注林哲的狀態(tài)：“林哲，你感覺怎么樣？”
林哲突然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保持姿勢而有些僵硬的手腕。
就在這時！
嗡?。?！
一股無形卻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壓，毫無征兆地以林哲為中心，轟然爆發(fā)開來！
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壓力憑空出現(xiàn)，狠狠地砸在了這間地下考場之中！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如鉛汞！重力仿佛被瞬間放大了幾倍！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這兩位血統(tǒng)不算強的教授，身體猛地一沉，膝蓋不受控制地微微彎曲，臉上瞬間血色褪盡，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他們此時感覺自己的內臟被擠壓，呼吸變得十分困難！
楚子航離得稍遠，但同樣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當頭壓下，他悶哼一聲，腰背瞬間挺得筆直，如同不屈的青松，膝蓋筆直，黃金瞳本能地爆發(fā)出璀璨的金光，抵抗著這股突如其來的壓力！他震驚地看向林哲，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整個考場內，那些尚未收拾的羊皮紙被無形的力量死死壓在地板上?？諝馑坪醵寄塘?，光線仿佛在這沉重的力場下都發(fā)生了扭曲！
“言靈？！這是？是王權？！”曼施坦因教授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臉上是世界觀被打敗的驚駭，“在戒律之下……怎么可能？！”
古德里安教授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眼鏡都滑落下來：“戒律……失效了？！還是他…”
這恐怖的重力場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兩秒，便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
噗通！曼施坦因教授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古德里安教授踉蹌一步，扶住了旁邊的桌子才沒有倒下，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死死盯著林哲，如同在看一個寶物。
楚子航也緩緩放松了身體，黃金瞳的光芒漸漸收斂，但眼中的震撼和凝重絲毫未減。他看著林哲，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位沉默寡言的同伴。
林哲本人，卻仿佛對這瞬間爆發(fā)的恐怖力量毫無所覺。他只是微微皺了下眉，似乎剛才那一瞬間的沉重感讓他有些不舒服，就像在工地扛了太久的水泥袋。
他的眼神依舊帶著點剛剛脫離靈視的茫然和平靜，甚至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癱坐在地的古德里安和扶著桌子喘息的曼施坦因。
“怎么了？”林哲開口問道，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但語氣是真實的疑惑。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而帶著奇異穿透力的聲音在考場入口響起，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看來，我們的林哲同學，給了我們一個不小的驚喜啊?！?/p>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穿著考究的黑色西裝、銀灰色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氣質如同老派紳士的老者，不知何時站在那里。他拄著一根黑檀木手杖，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眼神深邃如淵，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林哲。
他的目光掃過林哲那張鋪滿了末日景象的考卷，又掃過驚魂未定的兩位教授和如臨大敵的楚子航，最后落在林哲那雙恢復了平靜、但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熔巖余燼的眼眸上。
“校長！”
“校長。”
“校長好?！?/p>
正是卡塞爾學院的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
“在戒律的領域中，無意識觸發(fā)高危言靈王權。”昂熱校長緩步走來，手杖點地的聲音在寂靜的考場里格外清晰，他臉上的笑容加深，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稀世珍寶的愉悅，“古德里安教授，曼施坦因教授，我想，我們挖掘到了一位極為優(yōu)秀的屠龍戰(zhàn)士?！?/p>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哲身上，仿佛穿透了他冷硬的外表，看到了那具軀殼下沉睡的、剛剛展露了一絲獠牙的恐怖力量。
昂熱眼中閃爍著光芒。
而林哲，只是平靜地迎上校長的目光，他似乎知道了自己剛才做了什么，言靈是王權么，林哲站起身：
“校長好?！?/p>
昂熱的穿著像個英倫派的老紳士，話語卻隨意的說：“林哲同學，你的表現(xiàn)很不錯，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我希望你能在明天下午的時候來我的辦公室喝下午茶?！闭f完又轉過頭去：“楚子航同學，你是今天下午。”說完在周圍人充滿敬意的眼光中笑呵呵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