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時，教室里的風(fēng)扇正吱呀作響，
黑板上"距離高考還有92天"的鮮紅數(shù)字刺痛著我的視網(wǎng)膜。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在我的課桌上，那里攤開著一本物理習(xí)題集，
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片墨跡。"程錦？你發(fā)什么呆呢？"熟悉的聲音從右側(cè)傳來，
我猛地轉(zhuǎn)頭，看見許心怡正歪著頭看我，她的馬尾辮隨著這個動作輕輕晃動，
陽光在她的發(fā)梢跳躍。十七歲的臉龐，沒有皺紋，沒有那道我前世最后看到的猙獰表情。
我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腹部——沒有傷口，沒有血。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耳邊嗡嗡作響。
我重生了，回到了高考前三個月，回到了那個一切還可以挽回，或者說，
一切還可以重新選擇的時間點。"沒事，就是有點困。"我聽見自己說，
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許心怡皺了皺鼻子，從書包里掏出一盒薄荷糖推過來："喏，
提神的。昨晚又熬夜刷題了吧？"她的指甲上涂著淡粉色的指甲油，
手腕上系著一條我從未見過的黑色編織手繩。前世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注意到她這些小變化了。
指甲油，奇怪的手繩，突然開始聽的搖滾樂，還有她手機里那些加密的相冊。
我當(dāng)時多管閑事地追問，最終發(fā)現(xiàn)了她和那個叫黃毛的混混的事。"謝謝。"我接過糖盒，
沒有多問。這一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下課鈴響起，
許心怡迅速收拾好書包："今天不能一起走了，我有點事。""嗯。"我點點頭，
假裝專注于整理筆記，余光卻看見她快步走向后門，
那里站著一個染著黃發(fā)、耳朵上釘著好幾枚耳釘?shù)哪猩?。黃毛，或者說，趙燁。
他斜倚在門框上，看見許心怡時咧嘴一笑，露出那顆標(biāo)志性的虎牙。
前世的我這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沖上去質(zhì)問了吧？我嘲諷地想著，慢慢收拾著書本。
我記得自己當(dāng)時如何義正言辭，如何以"為你好"的名義干涉她的人生選擇，
最終導(dǎo)致她在那場慶功宴上，用水果刀刺進我的腹部時，眼里含著淚說"都是你毀了一切"。
"程錦，走嗎？"班長李明在門口喊我。"來了。"我背上書包，從后門出去時，
正好看見許心怡和黃毛并肩走遠(yuǎn)的背影。黃毛的手搭在她肩上，而她笑著躲閃，
那個笑容明媚得刺眼?；丶业穆飞?，我梳理著前世的記憶。
許心怡和黃毛是在學(xué)校附近的臺球廳認(rèn)識的，當(dāng)時她被幾個混混糾纏，黃毛"英雄救美"。
后來她開始頻繁逃掉晚自習(xí)，和黃毛混在一起。我告訴了她父母，
她父親帶人把黃毛打進了醫(yī)院。許心怡表面上回歸正軌，和我一起考上了北大，
卻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慶功宴上...我搖搖頭，甩開那些血腥的畫面。這一世，
我不會再干涉她的選擇。既然她認(rèn)為黃毛是她的真愛，那就讓她去吧。
我要看著她一步步走進自己選擇的深淵。接下來的幾周，我刻意與許心怡保持距離。
當(dāng)她找我討論習(xí)題時，我敷衍了事；當(dāng)她約我周末去圖書館，我借口有事推脫。同時，
我暗中觀察著她的變化——她的指甲顏色越來越深，耳洞從一個增加到三個，
校服裙改得越來越短。"程錦，你最近怎么了？"一天放學(xué)后，許心怡攔住我，
眼里滿是困惑和一絲受傷，"我們不是約好要一起考北京的嗎？"我看著她，
突然想起前世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兩個人在她家后院的老槐樹下，
用小刀刻下"錦心北大"四個歪歪扭扭的字。那時候的陽光和現(xiàn)在一樣溫暖，
她的眼睛也和現(xiàn)在一樣明亮。"沒什么，就是壓力大。"我移開視線，"你也別太累了。
"她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好吧，那你照顧好自己。"我點點頭，
轉(zhuǎn)身離開。走出校門時，我看見黃毛靠在摩托車上等她，手里拿著兩支冰淇淋。
許心怡跑向他時，裙擺飛揚，像一只終于掙脫牢籠的鳥。四月中旬的月考，
許心怡的成績直線下滑，從年級前二十跌到了一百名開外。班主任找她談話，
我在辦公室外聽見她滿不在乎的聲音："考那么好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只會讀書的書呆子。
"前世這時候，我已經(jīng)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找老師、找她父母想辦法。而現(xiàn)在，
我只是默默回到座位，繼續(xù)刷我的題。班主任后來也找了我，委婉地詢問許心怡的情況。
"我們最近不怎么一起學(xué)習(xí)了。"我說，"她好像交了新朋友。
""是那個經(jīng)常在校門口等她的社會青年嗎？"班主任皺眉，"程錦，你們是多年的朋友，
能不能...""老師，"我打斷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尊重她的決定。
"班主任驚訝地看著我，最終嘆了口氣："好吧，我會聯(lián)系她父母。
"我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許心怡的父母會嚴(yán)厲管教她，沒收她的手機，禁止她外出。
前世的我積極配合，甚至主動告知她與黃毛見面的地點。而這一世，我選擇沉默。
五月的一個周末，我在商場偶遇了許心怡和黃毛。她穿著我從未見過的露臍裝和破洞牛仔褲，
黃毛的手臂環(huán)著她的腰。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右手臂內(nèi)側(cè)新鮮的紋身——一把小匕首刺穿一顆心，
下面是一行英文"Y&X Forever"。"程錦？"她看見我時明顯僵了一下，
下意識想遮住紋身，然后又放棄了，揚起下巴仿佛在挑戰(zhàn)我的反應(yīng)。"嗨。
"我平淡地打招呼，目光甚至沒有在那個紋身上多停留一秒，"來買東西？
"她眼中的挑釁變成了困惑："你...不說什么嗎？""說什么？"我聳聳肩，
"那是你的選擇。"說完，我朝他們點點頭，準(zhǔn)備離開。"等等！"許心怡抓住我的手腕，
"程錦，你到底怎么了？如果是紋身嚇到你了，我可以解釋...""不需要解釋。
"我輕輕掙脫她的手，"你開心就好。"黃毛在一旁冷笑："你哥們兒挺開明啊。
"他故意摟緊許心怡，"走吧寶貝，電影要開場了。"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拍下了許心怡手臂上紋身的清晰照片。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用，
但留著總沒壞處。六月初，高考進入最后沖刺階段。許心怡幾乎不再來學(xué)校，
偶爾出現(xiàn)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覺，或者偷偷玩手機。老師們已經(jīng)放棄了對她的管教，
畢竟在這樣的重點高中，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順利考上大學(xué)的，她不過是極少數(shù)例外。
高考前一周的晚上，我接到了許心怡母親的電話。"小錦，心怡最近有沒有聯(lián)系你？
"電話那頭的聲音疲憊而焦急，"她已經(jīng)三天沒回家了，我們報警了，但...""阿姨，
我們很久沒聯(lián)系了。"我平靜地說，"也許您可以問問她男朋友？""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許母的聲音陡然提高。我假裝驚訝："您不知道嗎？
就是經(jīng)常在學(xué)校門口等她的那個黃頭發(fā)男生，叫趙燁。他們好像在一起很久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是壓抑的啜泣聲："謝謝你，小錦...如果你有她的消息，
請一定告訴我們。"掛斷電話，我走到窗前，望著夜空中的星星。前世這個時候，
我已經(jīng)把黃毛的住址、常去的地方都告訴了許心怡的父母。第二天，
黃毛就被打斷了兩根肋骨，而許心怡被鎖在家里直到高考結(jié)束。這一次，我什么也沒說。
高考前一天，許心怡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她瘦了很多，眼睛下有濃重的黑眼圈，
手臂上的紋身已經(jīng)結(jié)痂。"能聊聊嗎？"她的聲音沙啞。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她進來了。
她坐在我的床邊，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我要走了，"她突然說，"和趙燁一起。
明天不去高考了。"我停下整理準(zhǔn)考證的手，轉(zhuǎn)頭看她："你想清楚了？""你不勸我？
"她苦笑，"不像你啊，程錦。""我為什么要勸你？"我反問，"那是你的人生。
"她盯著我看了很久，突然說："你變了。以前的你一定會跳起來罵我瘋了，
然后給我爸媽打電話。""人總會變的。"我繼續(xù)整理書包，不看她濕潤的眼睛，
"也許我只是終于明白，有些路必須自己走，有些教訓(xùn)必須親身體會。""你覺得我在犯錯？
"她的聲音微微發(fā)抖。我放下手中的東西，直視她的眼睛："許心怡，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十年后，你回想起今天的選擇，會不會后悔？"她移開視線，
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聲說："我不知道。""那就夠了。"我點點頭，"祝你幸福。
"她站起來，似乎期待我說更多，但我只是轉(zhuǎn)身繼續(xù)收拾東西。最終，她輕輕帶上門離開了。
透過窗戶，我看見黃毛在路燈下等她，摩托車轟鳴著遠(yuǎn)去。第二天，我獨自走向考場。
校門口，許心怡的父母和老師焦急地張望，期待她的出現(xiàn)。我默默走過他們，沒有說一個字。
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下午，我在校門口看見了黃毛。他靠在摩托車上抽煙，
看見我時咧嘴一笑："找你家小公主？"我懶得理他，準(zhǔn)備繞過去。"她讓我告訴你，
"他在我身后喊，"她不后悔。"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告訴她，
希望十年后她還能這么說。"成績出來的那天，我考了全省前十，
北大招生辦的電話一大早就打到了家里。父母喜極而泣，張羅著要辦慶功宴。
我婉拒了所有慶?；顒?，獨自去了小時候和許心怡常去的小公園。秋千還在那里，
已經(jīng)銹跡斑斑。我坐在上面輕輕搖晃，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見她，她穿著白色連衣裙，
在慶功宴上對我微笑，然后趁沒人注意時，將水果刀刺進我的腹部。
"為什么..."她當(dāng)時哭著說，"為什么要毀掉我的愛情..."我倒在血泊中，
看著她慌亂逃跑的背影，最后的意識是她父母驚恐的尖叫和遠(yuǎn)處響起的警笛聲。
手機震動打斷了回憶。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許心怡和黃毛在某個小城市的出租屋里的合照。
她穿著廉價的吊帶衫，對著鏡頭比著剪刀手，黃毛在身后摟著她，
背景是雜亂的房間和幾個啤酒瓶。"我們很好。"簡短的文字附在后面。我刪掉了彩信，
將號碼拉黑。站起身時，夕陽正好落在秋千旁邊的沙坑上，
那里還歪歪扭扭地刻著小時候我們寫的"錦心"兩個字。"再見，許心怡。"我輕聲說，
用鞋底抹平了那些痕跡。北大校園的梧桐葉開始泛黃時，我收到了許心怡的第一條短信。
那時我正在物理系實驗室調(diào)試儀器，手機震動顯示出那個已被我刪除卻仍記憶猶新的號碼。
"北京冷嗎？我這里下雨了。"我盯著這行字看了幾秒，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
最終還是截屏保存后刪除了信息。窗外，秋雨正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玻璃，
我想象著許心怡蜷縮在某個南方小城的廉價出租屋里，黃毛可能正醉醺醺地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