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幽幽亮起,那行冰冷無情的提示像一根毒針精準無比地扎進了李長壽道長脆弱的心臟。
“10G流量套餐已耗盡”。
他倒抽一口涼氣,仿佛聽見了錢包的悲鳴。
李長壽猛地從他那張二手躺椅上彈起來,動作幅度之大,差點帶翻了旁邊小茶幾。
“小蠻!月黑風(fēng)高,正是執(zhí)行‘撿’玫瑰大作戰(zhàn)的絕佳時機,刻不容緩!”
蘇小蠻抱著胳膊,嘴角掛著一絲能把人凍傷的冷笑,“師父,‘撿’?您老人家這詞兒用得可真清新脫俗。我只以為你只是口嗨,沒想到你真這么不要臉?!?/p>
她順手抄起那把剛剛才痛毆過師父的破掃帚,掂量了兩下,眼神不善。
“哎~~誒~~誒”李長壽條件反射的捂住后腦勺后退。
“乖徒兒,此乃響應(yīng)國家號召,環(huán)保再利用,減少無用消耗!格局,格局要打開嗎!”
“我拒絕?!?/p>
…………
經(jīng)過一番雞飛狗跳的“師徒情深”后,最后兩人以“十張微風(fēng)術(shù),十張耀陽術(shù)”的價格達成合作協(xié)議。
兩張皺巴巴、畫著鬼畫符的黃紙片——神行符,被鄭重其事地拍在了兩人大腿外側(cè)。
夜風(fēng)嗚咽著灌進道袍寬大的袖口和褲腿,城市的霓虹在身下飛速流淌、拉長成模糊的光帶。
幾個呼吸間,師徒倆已如同被強風(fēng)卷來的兩片落葉,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龍淵市中心第一醫(yī)院后門。
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有些嗆人,混合著夜晚特有的清冷和壓抑氣息。
李長壽像只準備偷雞的黃鼠狼,縮著脖子,警惕地左右張望。
他壓低聲音對小蠻進行最后的“戰(zhàn)前部署”:
“切記!核心綱領(lǐng),撿完就走。注意避開精神科,方圓五十米,不,一百米,繞道走。大寶室友在那住院,JUST避雷。YOU,懂!”
蘇小蠻回了一根中指,“慫貨!”
李長壽“……”
住院部一樓深處,護士站柔和的光線如同舞臺追光,精準地打在一排姹紫嫣紅的花籃和果籃上。尤其是那幾束點綴其間的紅玫瑰,嬌艷欲滴。
兩雙賊瞇瞇的眼睛,在住院部樓梯間仔細觀察。
少頃,李長壽深吸一口氣,自然流露出一種超然物外的高人形象,步履從容地踱了過去。
“無量天尊!”他對著值班臺后一位圓臉年輕護士打了個稽首。
“這位姑娘,貧道夜觀天象,偶經(jīng)寶地,見你印堂隱有紅光流轉(zhuǎn),似有吉星高照之兆??!此乃…嗯…”
他故作高深地掐指一算,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桃花,是桃花!姑娘今日必有良緣佳偶,好事將近!”
年輕護士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道士砸得有點懵。半晌,她才瞪圓眼睛,帶著一絲絲期待問道:“???道…道長?真的嗎?怎么看出來的?”
“此乃天機,不可盡言?!崩铋L壽神秘莫測地擺擺手,順勢往旁邊挪了半步,用自己寬大的道袍巧妙地擋住了護士看向花籃的視線。
“來來來,姑娘伸出手來,貧道觀你手相,再細細為你分說一二,你這掌中生命線綿長,感情線嘛…嗯,此處稍顯波折,不過莫急,轉(zhuǎn)折就在眼前…” 他一邊口若懸河地忽悠著運勢與掌紋的奇妙關(guān)聯(lián),一邊悄悄用眼角余光向小蠻那邊掃去。
小蠻心領(lǐng)神會,像一只訓(xùn)練有素的貍貓,借著李長壽制造的“戰(zhàn)略煙霧彈”,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目標(biāo)花籃。罪惡的小手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地伸向那些飽滿的玫瑰。一朵,兩朵,三朵…動作麻利得令人發(fā)指,鮮艷的花瓣迅速在她懷里聚集。
李長壽口若懸河:“金星入白羊,行動力爆棚,姑娘你今晚回去最好主動發(fā)個消息…”
突然,護士站那部沉寂的電話,,“叮鈴鈴——”地尖叫起來。聲音在寂靜的午夜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驚得李長壽后頸汗毛都豎了起來。
年輕護士抱歉地對李長壽笑了笑,拿起話筒:“喂?心理矯正科?哦哦,徐主任…現(xiàn)在?就我一個人值班…?。啃枰獛兔??好好好,我馬上…馬上過來!”
放下電話時,她的眼神竟然有些慌亂。她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目光死死地鎖定了正準備開溜的師徒二人。
“道長~”小護士的聲音糯糯的,像是撒嬌。“幫幫忙,四樓心理矯正科那邊人手不夠,要我去幫忙發(fā)藥,還要…還要打鎮(zhèn)定劑…我一個人…我害怕…” 她看著李長壽,眼神里充滿了希冀,“您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得道高人!您陪我去一趟好不好?求您了。好嘛,求求了?!?/p>
李長壽身體瞬間僵直。長袍之下,那鼓鼓囊囊的玫瑰此刻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尖兒都在哆嗦。他下意識地用手緊緊按住那堆“罪證”,生怕它們掉出來。冷汗順著鬢角滑下,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打鼓的聲音。
拒絕?在這小護士淚眼汪汪的注視下,顯得如此不近人情,萬一她懷疑自己這鼓囊囊的道袍…
“這…這個…” 李長壽喉嚨發(fā)干,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自認仙風(fēng)道骨的笑容,“無量…那個天尊…助人為樂乃…乃我輩本分…貧道…貧道自然…義不容辭…”
小護士破涕為笑:“太好了,謝謝道長!謝謝小道長!”
她感激涕零,連忙在前引路。幾人進入電梯,金屬廂體運行發(fā)出嗡鳴聲。
電梯門“?!币宦暬_。
幾人來到長長高空廊道,廊道另一側(cè)是棟獨棟高層,正對面門廊寫著“四層,心理矯正中心。”
不知怎的,李長壽心里有點打鼓,這環(huán)境有些不對勁啊,怎么像是進入游戲副本的節(jié)奏。
一只冰涼的小手悄悄拉住他的手掌,李長壽看著緊跟其后的小蠻,反手握住丫頭的手,寬慰道:“安心,師父在?!?/p>
幾人進入四樓入口,四樓的景象與樓下截然不同。慘白的燈光冰冷地潑灑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兩側(cè)是厚重的、緊閉的病房門??諝庵邢舅臍馕端坪醺鼭饬耍€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氣息。
最要命的是,死寂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一些聲音——有尖利刺耳的嘶喊,有壓抑的嗚咽,還有仿佛用頭撞擊墻壁的“咚…咚…”聲。這些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碰撞、回蕩。
護士站就在走廊盡頭拐角處。一個穿著筆挺白大褂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微微低頭整理著桌上的病歷夾。聽到腳步聲,那人轉(zhuǎn)過身來。
燈光落在他身上,男人約莫四十歲上下,身姿挺拔,面容清癯而溫和,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眼神沉靜溫潤。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微笑,白大褂纖塵不染,熨燙得一絲不茍,與這層樓壓抑的氛圍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帶來一絲撫慰人心的力量。
“小張來了?麻煩你了?!蹦腥说穆曇艉退娜艘粯樱瑴匮牌胶?,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磁性。他目光掃過李長壽和小蠻這些外來人士,有些意外,“這兩位是?”
“徐主任!”小護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介紹,“這位是李道長,這位是他的徒弟。我剛才實在害怕,就…就請道長陪我上來幫忙了?!彼行┎缓靡馑?。
徐長卿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李長壽身上,那溫潤的視線似乎穿透了李長壽那件鼓囊囊的道袍。李長壽瞬間感覺懷里的玫瑰又在發(fā)燙,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臉上努力維持著得道高人的鎮(zhèn)定,稽首道:“貧道李長壽,見過徐居士?!?/p>
“原來是李道長,幸會。我叫徐長卿,一院心理矯正科室主任。”
徐長卿的笑容溫煦依舊,鏡片后的眸光卻極快地掠過一絲的異樣,快得讓人以為是燈光造成的錯覺。他語氣誠摯:“實在抱歉,家中突發(fā)急事,不得不臨時離開。今晚住院區(qū)幾位病人情緒波動較大,需要按時服藥和必要的鎮(zhèn)靜處理。小張一個人確實難以應(yīng)付,有勞道長師徒援手,長卿感激不盡?!?/p>
他微微欠身,姿態(tài)優(yōu)雅謙遜。
“徐主任客氣了,分內(nèi)之事,分內(nèi)之事…”李長壽干笑著應(yīng)承,心里卻在打鼓:這徐醫(yī)生看著人模人樣,不會看出什么,偷摸打小報告吧。”
徐長卿沒有再多言,利落地交代了幾句重點病人的情況和藥物劑量,便步履匆匆地離開了。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留下師徒二人和小護士站在陰森森的走廊里。
小護士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鼓勁,推開了護士站旁邊那扇厚重的、通往住院區(qū)的隔離門。
“吱呀——”
門開的瞬間,一股更濃郁、更復(fù)雜的氣味撲面而來。藥味、消毒水味、汗味、還有一種…絕望的氣息。
更大的聲浪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般洶涌而出!不再是隱約的嗚咽,而是清晰可辨的嘶吼、歇斯底里的狂笑、含混不清的咒罵、絕望的哭泣、以及肉體撞擊鐵欄的沉悶巨響!這些聲音在相對封閉的空間里激烈地碰撞,令人頭皮發(fā)麻。
眼前是一條更短、但壓迫感更強的走廊。
兩側(cè)是一間間裝有厚重鐵欄門的單人病房。慘白的燈光從天花板上投下,照亮鐵欄后一張張扭曲、呆滯、狂躁不安的臉孔。有的病人蜷縮在墻角,喃喃自語;有的在狹窄的房間里瘋狂地來回踱步;有的則死死抓著鐵欄,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口,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啊——!放我出去!我沒病!是他們在追我!他們在天花板上!” 一個尖利的女聲劃破喧囂。
“嘿嘿…嘿嘿嘿…都死了…都死了好…蝴蝶…紅的…好多血…” 隔壁病房傳來詭異的癡笑。
蘇小蠻小臉緊繃,下意識地抓緊了李長壽的道袍袖子,壓低聲音說道:“我怎么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了?這地方陰氣好重……
李長壽也很無語,“心理矯正科就是精神科。無量天尊,咱們可能已經(jīng)進入筆仙副本?!?/p>
蘇小蠻的聲音有些打顫,“師父,我感覺到不止一股陰氣源頭,可能……可能除了筆仙,還有別的玩意兒?!?/p>
李長壽詫異的看了一眼這個小不點,他因為長期守在三清像前,多少對陰氣有些感應(yīng) ,這丫頭片子的感知能力怎么比自己還強,這不科學(xué)。
他下意識地摸了長袖里剛剛調(diào)出的鎮(zhèn)魔令,心安不少。
那就是筆仙2.0版本。
來吧,道爺照樣單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