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刺痛感讓他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客廳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他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過往的碎片上。玄關的穿衣鏡里，映出他蒼白而憔悴的臉，眼下的烏青像暈開的墨漬 —— 那是重生前無數(shù)個失眠夜留下的印記。而鏡中更遠處，蘇瑤正背對著他，將疊好的衣物放進紙箱。
她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淺藍色家居服，那是他去年隨口說過喜歡的顏色。烏黑的長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在頸側，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陽光透過紗簾落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輪廓，卻照不進她周身那層冰冷的隔閡。
林羽的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記得這個場景，就在昨天，他又一次因為葉萱的挑撥，對著蘇瑤大發(fā)雷霆，說她偷偷翻看他的手機，說她心思歹毒。當時她什么都沒辯解，只是默默地開始收拾東西。
“瑤瑤……” 他終于擠出兩個字，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蘇瑤的動作驟然停住，脊背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直起身子，將最后一件疊好的襯衫放進箱底。那件襯衫的袖口處，還留著她上次縫補的細密針腳 —— 他之前不小心勾破了，葉萱嘲笑說該扔了，是她連夜補好的。
林羽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快步走過去，在她身后一米遠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紙箱里的東西上：那本封面磨破的《小王子》，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他送的；那個缺了角的陶瓷兔子，是她親手做的，說長得像他；還有那包沒開封的檸檬糖，她知道他胃不好，總在他辦公室備著…… 每一樣，都是他曾經(jīng)棄如敝履，后來卻在午夜夢回時瘋狂思念的物件。
“對不起。” 林羽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昨天…… 是我錯了，我不該信葉萱的話，不該那樣說你?！?/p>
蘇瑤終于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精致卻沒有溫度的瓷娃娃。她的眼睛很紅，顯然是哭過很久，眼下的淡青色清晰可見。那雙曾經(jīng)盛滿星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湖面，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林羽，” 她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你這句話，說過很多次了?！?/p>
林羽的嘴唇翕動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言以對。是啊，他說過太多次對不起，每一次都在傷害她之后。那些輕飄飄的道歉，在她所受的委屈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我知道我以前混蛋，” 林羽上前一步，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卻被她下意識地避開。那躲閃的動作，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他的心臟。他停下腳步，眼中涌上紅血絲，“但這次不一樣，瑤瑤，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看清葉萱了，我……”
“看清了？” 蘇瑤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帶著濃濃的嘲諷，像冬日湖面碎裂的冰，“是因為她又做了什么讓你不滿意的事嗎？就像上次，她忘了給你準備早餐，你也說過類似的話。”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有一次葉萱因為睡過頭沒給他準備早餐，他確實發(fā)了脾氣，還對蘇瑤說 “還是你對我好”?？赡菚r候，他轉頭就又被葉萱的甜言蜜語哄了回去，完全沒看到蘇瑤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不是的，” 他急切地辯解，“這次是真的，瑤瑤，我知道她一直在騙我，她那些眼淚都是裝的，她……”
“夠了?！?蘇瑤打斷他，彎腰合上紙箱，動作輕柔，卻像是在關上一扇沉重的門，“林羽，這些都不重要了?！?/p>
她抱起紙箱，轉身就要走。
林羽慌了，伸手抓住紙箱的一角，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她的手很涼，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一樣。
“別走，” 林羽的聲音帶著哀求，“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了。我會改，我會對你好，我會……”
蘇瑤用力掙開他的手，紙箱晃了一下，里面的檸檬糖滾了出來，散落在地板上，晶瑩的黃色糖紙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她蹲下身，一顆顆撿起來，動作緩慢而機械。
林羽也跟著蹲下去，想幫她，卻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林羽，” 她把最后一顆糖放進兜里，慢慢站起身，看著他，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那是深不見底的疲憊，“我曾經(jīng)給過你無數(shù)次機會?！?/p>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給你機會相信我沒有打翻咖啡，給你機會相信那些聊天記錄是假的，給你機會在我發(fā)燒的時候回來看看我…… 可你一次都沒抓住。”
她的目光掃過客廳，落在墻上那片空蕩蕩的地方 —— 那里曾經(jīng)掛著他們的婚紗照，上周被他扯下來摔碎了，只因為葉萱說看著礙眼。
“我累了，” 蘇瑤拿起紙箱，“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p>
林羽看著她走向門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他想攔住她，想告訴她自己重生的秘密，想告訴她未來會發(fā)生的一切，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力的沉默。他知道，現(xiàn)在的他，說什么她都不會信。
門被打開，帶著濕氣的風灌了進來，吹起蘇瑤頸后的碎發(fā)。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進了樓道。
林羽僵在原地，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樓梯拐角。門還敞開著，風卷著雨絲打在他臉上，冰涼刺骨。
他緩緩蹲下身，撿起地上一根蘇瑤掉落的頭發(fā)，黑色的，很細很軟。前世他就是這樣看著她離開，然后用余生來悔恨。
但這一次，林羽緊緊攥住那根頭發(fā)，指節(jié)泛白。
“瑤瑤，” 他對著空蕩蕩的門口，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走掉?！?/p>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像是在為過往的錯誤哭泣。但林羽知道，從今天起，他要為了追回蘇瑤，和時間賽跑，和自己的過去宣戰(zhàn)。他要把那些被辜負的溫柔，被浪費的真心，一點一點，全部補回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蘇瑤撐著一把黑色的傘，慢慢消失在雨幕中。他拿出手機，翻到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 前世他無數(shù)次撥打，卻只聽到冰冷的提示音。這一次，他沒有撥號，只是默默地看著那串數(shù)字，在心里一遍遍地說：瑤瑤，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