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文銅錢就買了支筆、買了塊墨、買了刀紙，再添了幾樣零碎。
好家伙，錢袋子瞬間就癟下去了五分之一。
沈大山的臉更是皺得跟苦瓜似的，嘴里不停念叨：“這讀書，咋就這么費錢?！?/p>
沈青石掂了掂手里那刀薄薄的紙，就這點紙夠干啥的？
這要是放開了手腳練，不出三天就得用完，到時候怎么辦？
拿筆在地上畫符嗎？”
沈青石眼角余光瞟向了書鋪的墻角，那里堆著一堆裁切宣紙剩下的廢紙邊角料。
沈青石看著那堆廢紙，打起了小九九。
在沈大山準(zhǔn)備拉著他離開的時候，沈青石掙脫沈大山的手，小跑著回到周掌柜的柜臺前：
“掌柜伯伯，我能用寫字，換您墻角那些沒用的紙嗎？”
這話一出，不僅周掌柜愣住了，連旁邊的沈大山都懵了。
周掌柜正低頭算賬，聽到這童言無忌的話，抬起頭靠在柜臺上。
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這個還沒柜臺高的小娃娃。
“哦？怎么個換法？”
周掌柜見過討價還價的，見過上門賒賬的，還真沒見過想用寫字來打工的九歲孩童。
沈青石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wěn)一些，把那套剛想好的商業(yè)計劃書給說了出來：
“我?guī)湍枳痔?，您把裁剩下的廢紙給我當(dāng)工錢，我寫得不好，但您讓我描什么，我就描什么，保證一筆一劃都認認真真?！?/p>
周掌柜被沈青石這番話徹底逗樂來了興趣，隨手從柜臺下抽出一張記賬用的廢紙。
又把自己的筆蘸了點墨遞給沈青石：“來，寫幾個字我瞧瞧?！?/p>
沈青石接過筆，深呼吸，開始寫他穿越以來練得最多的八個字。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剛寫下第一個天字，問題就暴露了。
筆畫僵硬，墨色不均，毫無章法。
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初學(xué)者水平，字與字之間的大小也控制不好，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
站在旁邊的沈大山看得一張老臉通紅。
完了，丟人丟到縣城里來了，沈大山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想把兒子拉走又不敢動。
然而周掌柜的反應(yīng)卻出乎意料。
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這字在旁人眼里是劣跡斑斑。
在他這天天跟筆墨打交道的眼里，卻藏著兩股子尋常孩子沒有的勁兒。
第一，手極穩(wěn)，每一筆雖然僵硬，但從起筆到收筆，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說明這孩子寫字的時候，心是靜的，腕力是足的。
第二，態(tài)度極誠，每一個筆畫都用盡了全力，沒有絲毫的敷衍和取巧，那一筆一劃里透出來的認真勁兒，隔著紙都能感覺到。
周掌柜心里瞬間有了數(shù)，這字現(xiàn)在是丑了點，但寫字的是塊璞玉啊。
就憑這沉穩(wěn)勁兒，有名師指點再加上夠多的紙練，將來準(zhǔn)成大器。
“每日來交功課，我按字數(shù)給你廢紙……”
話說一半，周掌柜瞅了瞅沈大山腳上的自編草鞋，又看了看父子倆一身風(fēng)塵，改口問，
“你們從哪個村來的？”
沈大山老老實實地回答：“回老板，我們是南渡村的，離縣城有十五里路。”
“十五里……”周掌柜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那每日來回可不成，光趕路就把人累垮了，還讀什么書?！?/p>
這個細節(jié)讓沈青石心里對這位周掌柜的好感度瞬間拉滿，這老板不僅有眼光，還通情達理，是個能處的人。
周掌柜沉吟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給出了一個全新的方案：
“這樣吧，孩子，你這股勁頭，我周某人愿意投一把?！?/p>
說完對著伙計喊了一聲：“去，把墻角那堆廢紙稱出一百斤來，讓他們帶走?！?/p>
“什么？”
沈大山和沈青石當(dāng)場就石化了。
一百斤紙？
我的老天爺，這簡直是天降橫財啊，這得寫到猴年馬月去？
周掌柜抬手制止了父子倆那激動得快要說不出話的感謝，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紙，我先給你，但咱們得有個君子之約，一個月，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p>
“這一個月你用這些紙在家里好好練，一個月后的今天，你來我店里，把你這一個月里寫的字選出你認為最好的一百張給我看?！?/p>
“如果我看到你的字有了脫胎換骨的進步，證明你沒有辜負這些紙，也沒有辜負我的看重，那這件事就算成了?！?/p>
“以后你練字的紙，我包了，我們再談下一步的合作?！?/p>
周掌柜的話鋒猛地一轉(zhuǎn)：
“可如果一個月后我看到你的字還是原地踏步，甚至還不如今天，那就說明我看走了眼，你是個沒恒心的?！?/p>
“那你就把這一百斤紙的錢，按市價給我補上，一文錢都不能少，你爹當(dāng)保人，敢不敢立這個字據(jù)？”
沈青石看著周掌柜，又回頭看了看父親，自信的回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敢?！?/p>
周掌柜聽完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笑聲傳遍了整個書鋪：
“好，好一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伙計，拿筆墨，立字據(jù)?！?/p>
當(dāng)場，一份白紙黑字的字據(jù)就寫好了，沈大山一臉懵逼，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在那張字據(jù)上按下了自己的紅手印。
夕陽下，周掌柜借給父子兩的一輛獨輪車上，堆著小山一樣高的廢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