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江湖這地方,說玄乎也玄乎,說扯淡也真扯淡。就像我聚賢樓的灶臺,
前一刻還在爆炒江湖人嘴里的“俠肝義膽”,下一刻就能糊成“一地雞毛”。
上個月剛聽說青城派掌門為搶一只叫花雞,跟丐幫長老在我后廚打了一架,
把我新買的鐵鍋砸出三個坑;上禮拜又傳武當(dāng)?shù)篱L用太極推手掀了隔壁包子鋪的蒸籠,
就因為老板多收了他兩文錢。但論扯淡,還得是這回——《一拳超人拳譜》重現(xiàn)江湖。
傳言說這譜子能讓人一拳打穿城墻,二拳掀翻戰(zhàn)船,
三拳……三拳能讓鐵頭幫大當(dāng)家乖乖認(rèn)錯。于是乎,各路神仙妖怪全動了。
鐵頭幫練鐵頭功的開始撞山,說要練“鐵頭接拳”;無影門練隱身的開始蹲茅房,
說要“暗處偷拳”;就連唐門棄徒唐不甩,都把飛鏢磨得锃亮,說要“一鏢破拳”。
他們不知道,此刻被他們追得屁滾尿流的“秘籍持有者”,
正揣著張菜市場劉寡婦寫的購物清單,在斷情崖邊琢磨:茴香漲價了,到底換不換韭菜?
1我叫王大勺,此刻正被三十七個半人堵在斷情崖邊。那半個是鐵頭幫的三當(dāng)家,姓趙,
人送外號“半顆牙”。昨天他練鐵頭功沖業(yè)績,非得去撞城隍廟的青石柱,
說要“撞出個通透”,結(jié)果柱子沒事,他右槽牙崩了一半,現(xiàn)在說話漏風(fēng)跟吹嗩吶似的。
“交、交粗拳譜!”他往前湊三步,唾沫星子噴得比暗器還遠。我往后挪半步,
腳邊一塊拳頭大的碎石“咕嚕嚕”滾下崖,過了足足兩盞茶功夫,
才隱約傳來“咚”的一聲——聽著像砸在誰家水缸上了。我懷里確實揣著個硬紙殼子,泛黃,
邊角卷得跟我炸油條時翻起的邊似的。但這不是《一拳超人拳譜》,
是前天菜市場劉寡婦塞給我的購物清單。那婆娘兒子昨天過周歲,非讓我給炸兩鍋馓子,
還特意用紅筆在“五花肉三斤”旁邊畫了個圈,說“少一兩跟你拼命”,
又在“茴香一把”下面寫“要新摘的,帶泥的不要”,講究得跟選武林盟主似的。
麻煩就出在這馓子上。昨天我揣著清單去采買,剛出聚賢樓后門,就撞見鐵頭幫大當(dāng)家。
這貨練鐵頭功練得走火入魔,見啥撞啥,早上撞過磨盤,中午撞過老槐樹,
這會兒正抱著巷口那棵百年老榆樹干使勁,嘴里還嚷嚷:“今日必破此樹!
”我本來想繞著走,偏巧那天穿了件新圍裙——月白色的確良,老板娘非說鑲蕾絲顯干凈,
花了我三百文。那大當(dāng)家余光掃見我這“月白長衫”,又瞥見我手里捏著張紙,
突然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嗷一嗓子:“玉面書生!是玉面書生!他手里有拳譜!
”我當(dāng)時正琢磨茴香漲價了,換成韭菜行不行,被他一吼,手一抖,
清單“呼”地飄上了旁邊的二層小樓。等我搬梯子夠下來時,整個江湖已經(jīng)炸了鍋。
“玉面書生重現(xiàn)江湖,貌若潘安,白衣勝雪!”“一拳超人秘籍現(xiàn)世,得之可稱霸武林!
”“目擊者稱,玉面書生腰間系蕾絲,果然是性情中人!
”這些屁話傳得比我聚賢樓的腰花香還快。我王大勺,掂鍋十年,胳膊比一般人大腿粗,
胸口能擱砧板,后背能扛面粉袋,怎么就成了“玉面書生”?就因為我新圍裙是白的?
那我前兒穿的花布圍裙,咋沒人說我是“采花大盜”?眼下堵我的三十七個半人里,
個個都有故事。穿黑斗篷的是無影門的,叫錢六,據(jù)說練了二十年“無影遁”,
卻總被自己影子出賣。剛才我瞅見他躲在大石頭后面,斗篷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影子卻在地上張牙舞爪,還沖我比了個中指——比他本人囂張多了。穿藍布衫的是唐不甩,
唐門旁支,自稱“暗器第一”,實則是“暗器打自己第一”。他手里總轉(zhuǎn)著三枚飛鏢,
鏢身刻著“天下無雙”,鏢尾系著紅綢子,看著挺唬人。剛才他轉(zhuǎn)身時沒留神,
一枚鏢“嗖”地飛出去,在槐樹上繞了三圈,“噗”地扎在他自己的發(fā)髻上,
現(xiàn)在后腦勺還插著個紅綢子,跟戴了朵大紅花似的,走兩步晃一下,喜慶得很。
還有幾個穿得花里胡哨的,聽說是“美顏教”的,手里都捏著小鏡子,一邊堵我一邊照,
嘴里還念叨:“玉面書生?能有我?guī)??”“別裝了白斬雞!”唐不甩突然拔下后腦勺的飛鏢,
疼得齜牙咧嘴,紅綢子掃過鼻尖,癢得他打了個噴嚏,“你不就仗著長得帥嗎?
有種摘了面紗,看我不把你打成紅燒雞!”我這才想起,早上急著出門炸馓子,
把擦鍋的抹布順手圍在了臉上。那抹布是新?lián)Q的粗棉布,昨天炸馓子濺了點油星,
我用堿水洗了三遍,白凈得很,遠遠看去,倒真像那么回事。風(fēng)從崖下灌上來,
吹得我這“面紗”獵獵作響,還帶著股蔥油餅的香味——昨兒用它擦過蔥油餅鍋。
懷里的清單被汗水浸得有點潮,劉寡婦寫的“五花肉”三個字暈開了點,
橫看豎看都像個歪歪扭扭的“拳”字。三十七個半人慢慢逼近,唐不甩的飛鏢又開始轉(zhuǎn)了,
這次瞄準(zhǔn)的是我的胸口。半顆牙還在漏風(fēng)喊話:“再、再不交粗,
俺們就、就……”他“就”了半天沒下文,估計是在想詞。我實在忍不住,
扯著嗓子喊:“就啥?就幫我把劉寡婦家的周歲宴辦完?我還欠她兩鍋馓子沒炸呢!
她兒子等著抓周呢,抓著你們這群人算咋回事?”話音剛落,人群突然靜了,
靜得能聽見錢六的影子在地上“咔哧咔哧”磨爪子——不知道在模仿啥動物。然后,
唐不甩的飛鏢“嗖”地飛過來——不是沖我,是沖我身后。我猛地回頭,
看見我那塊擦鍋布被風(fēng)掀起了一角,露出我三天沒刮的絡(luò)腮胡,跟雜草似的。
“……玉面書生?”美顏教里有人怯生生地問,手里的小鏡子“啪嗒”掉地上了。
我正想解釋,懷里的清單突然掉在地上,被風(fēng)吹得打了個旋,像片不聽話的葉子,
正好落在鐵頭幫大當(dāng)家腳邊。他彎腰撿起,瞇著眼瞅了半天,突然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三步,
一臉驚恐:“一、一拳……炒爆三十個腰子?這、這武功也太費腎了吧!
俺們鐵頭幫可經(jīng)不起這么造!
”我:“……”唐不甩:“……”半顆牙:“……”風(fēng)又刮起來,卷著我新圍裙的蕾絲邊,
拍在我滿是胡茬的臉上,有點癢。
我看著這群人目瞪口呆的樣子——大當(dāng)家的鐵頭都忘了撞東西,唐不甩的飛鏢停在半空,
錢六的影子甚至蹲在地上畫了個問號——突然覺得,可能我這廚子,
今天真要靠“一拳炒爆腰子功”在江湖上留名了。
2我聽見自己的抹布(所謂“面紗”)被風(fēng)扯出嘩啦聲,像塊破布在宣告:“別裝了,
你就是個廚子?!辫F頭幫大當(dāng)家舉著那張購物清單,手指在“三十個腰子”上戳來戳去,
臉憋得比我鹵了三個時辰的紅燒肘子還紅。他旁邊的半顆牙湊過去,
用僅剩的半顆牙咬著清單邊角看,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
把“茴香一把”那幾個字泡得更模糊了?!澳恪悴皇怯衩鏁??”半顆牙先開了口,
唾沫星子精準(zhǔn)噴在我新圍裙的蕾絲邊上,
“那、那你這胡子……比俺家灶臺上的油垢還密……”“老子是聚賢樓掌勺的王大勺!
”我一把扯掉臉上的抹布,露出三天沒刮的絡(luò)腮胡——昨天炸馓子濺了滿臉油,
我用這抹布擦過臉,此刻還帶著股芝麻香。我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常年握鍋鏟的老繭,
那繭子硬得能在石頭上劃出印子,“就我這胳膊,能當(dāng)玉面書生?
你們見過胸口能擱砧板、后背能扛五十斤面粉的書生?”人群里“嗡”地炸開了鍋,
跟我炸油條時油鍋里濺了水似的。唐不甩剛把飛鏢重新捏在手里,一聽這話手一抖,
鏢“嗖”地釘在自己腳邊的泥地里,離他的草鞋就差一寸。他嚇得原地蹦了三下,
跟踩了彈簧似的,紅綢子飛起來纏在腳踝上,差點把自己絆倒:“不可能!
那‘月白長衫配蕾絲’的傳聞怎么來的?江湖百曉生都記在小冊子上了!
”“那是老子的新圍裙!”我拽起圍裙角給他看,米白色的確良上,沾著三滴醬油兩滴醋,
還有點沒擦干凈的面粉,“昨天剛從裁縫鋪取的,老板娘說鑲蕾絲顯干凈,結(jié)果還沒穿半天,
就被你們追得跟喪家犬似的!”正說著,后腦勺突然一陣發(fā)涼。我不用回頭也知道,
是無影門的錢六想偷襲。這小子總以為自己隱身術(shù)天下第一,
卻不知道他那影子比戲臺上的花臉還招搖。我反手一胳膊肘懟過去,“咚”的一聲,
正撞在他鼻梁上——手感軟乎乎的,準(zhǔn)頭不錯。錢六“哎喲”一聲蹲下去,
血順著指縫往下淌,滴在他的黑斗篷上,像開了朵小紅花。他委屈得直哼哼,
聲音都帶了哭腔:“我、我影子不聽我話……它剛才說你后背肉多,
撞上去肯定舒服……”我:“……” 這影子不僅叛逆,還挺欠揍。
這時鐵頭幫大當(dāng)家突然“嗷”一嗓子,抱著頭蹲在地上,
腦袋“咚咚”往石頭上磕——還好沒使勁,估計是怕再崩掉半顆牙。“都怪我!
都怪我昨天撞老槐樹把腦子撞懵了!”他指著我,眼淚汪汪的,“我當(dāng)時看見他穿白的,
手里捏著紙,還以為是武林秘籍……誰知道是買菜的單子?。≡缰朗琴I菜的,
我還不如去搶菜市場的白菜,至少能炒盤醋溜白菜!”“那‘玉面’呢?
”美顏教的人不甘心地喊,還在對著碎鏡子整理發(fā)型,“江湖傳言說你面如冠玉,眼若朗星!
”我想起昨天路過巷口,看見個戴口罩的外賣小哥,穿的白T恤確實比我圍裙干凈,
眉眼露出來也確實清秀。
估計是這貨被鐵頭幫大當(dāng)家錯認(rèn)了——那小哥當(dāng)時手里還提著兩籠包子,
說不定大當(dāng)家把包子籠當(dāng)成“秘籍盒”了。正說著,唐不甩突然指著我腳邊,
眼睛瞪得溜圓:“等等!那這清單上的‘一拳炒爆三十個腰子’……總不能是假的吧?
這分明是武功招式!”“那是劉寡婦兒子周歲宴的菜!”我氣不打一處來,
撿起清單拍了拍上面的土,“她讓我多放花椒,說吃了辟邪!還特意叮囑‘一拳炒爆’,
意思是火候要猛,炒得快!你們這群傻蛋,搶個買菜的單子搶得跟奔喪似的,耽誤我炸馓子!
劉寡婦要是掀了我灶臺,我跟你們沒完!”風(fēng)突然變向,
把唐不甩那枚扎在樹上的飛鏢吹得晃了晃,然后“當(dāng)啷”一聲掉下來,不偏不倚,
正好砸在半顆牙的腳背上。半顆牙“嗷嗚”一聲跳起來,這次沒漏風(fēng),喊得字正腔圓,
震得崖邊的碎石都滾下去好幾塊:“娘的!這破江湖,還不如回家種紅薯!
種紅薯至少能填飽肚子,搶這破紙片子能當(dāng)飯吃?”人群瞬間安靜了,連風(fēng)都停了。
三十七個半人你看我我看你,手里的刀啊劍啊鏢啊,“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跟過年放鞭炮似的。我瞅著他們呆若木雞的樣——唐不甩的飛鏢插在自己褲腳,
錢六的影子在地上畫了個“傻”字,鐵頭幫大當(dāng)家正用手指頭摳地上的泥——突然覺得,
這幫貨要是去聚賢樓當(dāng)跑堂,估計連碗都端不穩(wěn),得天天打碎盤子扣工錢。就在這時,
崖底下傳來一聲咳嗽,慢悠悠的,像誰被煙袋鍋里的火星嗆著了?!拔艺f……你們吵夠了沒?
”這聲音不大,卻像塊冰丟進滾油里,“滋啦”一聲,把剛消停的混亂,又炸出了新花樣。
3我這輩子炸過三斤重的油條(給隔壁張屠夫家兒子做的,那小子一頓能吃五根),
掂過能坐下三歲小孩的鐵鍋(老板娘為了炫技買的,結(jié)果沒人能掂動,最后用來腌咸菜),
卻沒見過三十七個半人同時把脖子伸成鵝的模樣——個個伸長了脖子往崖底瞅,
跟我后廚掛著的臘鴨似的。崖底下那聲音又響了:“瞅啥?沒見過躺平的?我這姿勢,
可是跟城里說書先生學(xué)的‘英雄末路’,五十文一節(jié)呢?!碧撇凰Φ谝粋€反應(yīng)過來,
手里的飛鏢“嗖”地又飛出去——這次準(zhǔn)頭奇了,沒扎到人,也沒扎到自己,
正好插在那人腦袋邊的石頭縫里,紅綢子飄啊飄的,像給石頭系了個蝴蝶結(jié)。
那人大罵一聲:“娘的!扎偏點能死?這發(fā)型剛吹的!用了半瓶桂花油!
”我扒開人群探頭往下瞅,這才看清崖底不是萬丈深淵,是片斜著的緩坡,鋪著層軟草,
看著挺舒服,適合打個盹。草里躺著個穿青布褂子的漢子,約莫三十來歲,臉圓圓的,
瞇著眼,胸口插著把匕首,刀柄還在微微晃悠,
看著倒真像那么回事——要是忽略他剛才那聲罵的話?!笆鞘w!
”鐵頭幫大當(dāng)家突然拔高嗓門,聲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秘籍肯定在他身上!
我娘說了,好人死了都攥著寶貝!”這貨大概是鐵頭功練多了,腦子也跟著硬化,
忘了尸體不會抱怨發(fā)型,更不會惦記桂花油。但他這話像捅了馬蜂窩,
三十七個半人瞬間忘了剛才的尷尬,跟下餃子似的往坡下滾,
連半顆牙都用僅剩的半顆牙咬著石頭往下爬,嘴里還喊:“別搶!給俺留口湯喝!
”我嘆了口氣,也跟著往下挪。倒不是想搶什么秘籍,
主要是怕這群傻子把劉寡婦的周歲宴清單再踩臟了——那婆娘記賬跟繡花似的,
少個筆畫都得跟我掰扯半天,上次我把“三斤”寫成“二斤”,她追著我繞菜市場跑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