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爺果然說到做到。
第二天一早,我剛把掃帚扛到肩上,就看見他揣著手,慢悠悠地從自己墳頭飄出來,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口袋——昨晚我特意多裝了幾包薄荷糖,就等著應付這位“老賴”。
“葉小子,”他清了清嗓子,剛要醞釀情緒,突然捂著嘴往后飄了三尺,含糊地罵了句“晦氣”,轉(zhuǎn)身就沒影了。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八成是青媚又在暗中使壞。
“謝了啊,”我在心里沖空竅喊了一聲。
“順手而已,”她的聲音懶洋洋的。
“別指望本王天天幫你收拾這種貨色。”
我笑了笑,沒接話。
經(jīng)過昨天的“合作”,我算摸透了她的脾氣——嘴上越硬,心里越軟,跟幼兒園里搶玩具還嘴硬說“我才不想要”的小孩似的。
白天沒什么事,我想起青媚說的“月光草”,特意繞到后山踩點。
陰坡那邊果然陰森森的,冷風刮得人脖子發(fā)涼,草叢里還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嚇得我沒敢多待,只記準了大致方向就溜回來了。
到了晚上,值班室就我一個人,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總想著爺爺。
他去世前總說“玄陰墓園是個好地方”,還逼著我背那套“食指扣眉”的口訣,現(xiàn)在想來,難道是家傳手藝?
“你翻來覆去的,吵死了?!鼻嗝牡穆曇敉蝗幻俺鰜?。
“睡不著就去做點正事,比如想想明天怎么對付那只老刺猬。”
“我在想我爺爺,”我坐起來,打開桌燈。
“你說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不然干嘛非讓我來當守墓人?”
空竅里沉默了片刻:“你爺爺……是什么樣的人?”
“就是個普通老頭啊,”我撓撓頭。
“愛喝二鍋頭,下棋總悔棋,還特別摳門,買菜都要跟小販砍半天價。
哦對了,他總愛擺弄些舊玩意兒,什么羅盤啊、黃符啊,我以前還以為是他老年癡呆的愛好……”
說到這兒,我突然一拍大腿——爺爺?shù)呐f箱子!
那箱子是樟木做的,沉甸甸的,常年鎖在老家閣樓的角落里。
爺爺去世前特意交代“等你實在走投無路了,就打開看看”。
當時我只當是老人的胡話,現(xiàn)在想來,這里面說不定真藏著秘密。
我連夜請了假,騎上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手電動車,往老家趕。
凌晨的風刮在臉上跟小刀似的,空竅里的青媚卻異常安靜,偶爾傳來一聲輕響,像是在認真聽著什么。
老家的院子積了層薄灰,閣樓的門鎖早就銹得不成樣。
我找了把斧頭劈開鎖,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霉味和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樟木箱子就擺在角落里,上面落滿了灰。
我蹲下來擦掉浮塵,箱子表面刻著些奇怪的花紋,看著像某種符咒。
“這是‘鎮(zhèn)魂紋’,”青媚的聲音帶著點驚訝。
“你爺爺果然不簡單?!?/p>
我沒說話,找到鑰匙打開鎖。
箱子里鋪著塊暗紅色的絨布,上面放著一本線裝的舊書,封面上寫著《陰陽雜記》,字跡蒼勁有力,一看就是爺爺?shù)氖止P。
“這就是你說的那本書?”
我拿起書翻了翻,里面的紙頁泛黃發(fā)脆,密密麻麻寫著小字,還有些手繪的符咒和鬼怪畫像,旁邊偶爾批注著:
“此鬼怕辣椒水”、“這符咒兌水喝效果更佳”,看得我嘴角直抽。
“翻到最后幾頁,”青媚催促道。
“找‘歃血結(jié)誓’的記載?!?/p>
我依言往后翻,果然在倒數(shù)第三頁找到了相關內(nèi)容。
除了爺爺教我的那幾句口訣,下面還密密麻麻寫著補充說明:
“……此術(shù)需以童男精血為引,人與妖結(jié)契后,可共享感知、互通意念。
注:若宿主吃辣,妖會覺得喉嚨冒火;
若妖動怒,宿主會心口發(fā)疼——親測有效,上次給老青喂了口芥末,她追了我三條街?!?/p>
我看到“老青”兩個字,心里咯噔一下,抬頭看向空竅的方向(雖然啥也看不見):“這‘老青’……不會是你吧?”
空竅里傳來一聲炸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摔碎了:
“胡說八道!本王怎么可能……”她的聲音突然卡住,半晌才悶悶地說,“……那是我娘。”
我沒再追問,繼續(xù)往下看。
書的最后夾著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兩個人:
左邊是年輕時的爺爺,穿著花色襯衫,笑得一臉痞氣;
右邊是個穿青衣的女子,眉眼間竟和青媚有七分像,只是氣質(zhì)更沉穩(wěn)些,手里還拎著個酒葫蘆。
兩人站在玄陰墓園的門口,背景里的墓碑還很新。
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字:“欠她三滴心頭血,葉老頭記?!?/p>
“這是……”我剛要開口,突然感覺空竅里的氣息變得極不穩(wěn)定,像是有風暴在醞釀。
緊接著,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
“你怎么了?”我疼得直咧嘴。
“沒什么……”青媚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就是……看到照片上的娘親,有點失態(tài)?!?/p>
我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夾回書里,又在箱子底下翻了翻,摸到幾張皺巴巴的紙。
展開一看,差點笑出聲。
一張是用毛筆寫的“差評條”:“地府東路鬼差張三,辦事拖沓,勾魂時竟忘了帶鎖鏈,害得老夫等了兩個時辰,望整改!——玄陰墓園葉老頭”。
另一張是畫得歪歪扭扭的欠條:“今欠土地公麻將錢五塊三,下周用三炷高香抵賬。——葉”。
最離譜的是一張“申請”,抬頭寫著“致黑白無常大人”,內(nèi)容是:
“因玄陰墓園近期鬼魂數(shù)量激增,人手不足,申請借用地府巡邏隊一只,任期三天,事成之后奉上‘百年好酒’一瓶(保真)?!?/p>
我拿著這些紙,總算明白爺爺那句“我以前在墓園認識些‘朋友’”不是吹?!@哪是認識,分明是混得很熟啊!
“你爺爺……以前是‘陰陽擺渡人’?!鼻嗝牡穆曇羝届o了些,帶著點感慨。
“專門幫地府處理那些‘不好惹’的鬼怪,有時候也幫妖族傳遞消息,算是個中間人?!?/p>
“那他跟你娘……”
“我娘當年是妖族的‘執(zhí)法者’,經(jīng)常來人間處理作亂的妖物,跟你爺爺因為一次‘搶生意’認識的?!彼D了頓,像是在回憶。
“有次我娘為了救他,被惡鬼重傷,你爺爺說欠她三滴心頭血,要在她后代有難時償還……沒想到,竟然應驗在我身上?!?/p>
我捏著那張“欠血條”,突然有點鼻酸。
爺爺總說“做人不能欠賬”,原來連這種跨種族的恩情,他都記了一輩子。
“所以,你昨天用的那招‘歃血結(jié)誓’,不是巧合?”
“是巧合,也不是。”
青媚嘆了口氣。
“你爺爺教你這招,肯定是留了后手。
但你能在那種時候咬破手指救我……大概就是命吧?!?/p>
我把書和照片小心地收進背包,又掃了眼箱子里的其他東西:
幾疊黃符;一把泛黃的桃木劍;還有個缺了口的羅盤。
“這些東西有用嗎?”我拿起羅盤晃了晃,指針轉(zhuǎn)得跟抽風似的。
“那桃木劍還行,能對付些低級鬼怪?!鼻嗝牡穆曇敉钢訔墶?/p>
“其他的……扔了吧,還沒你口袋里的薄荷糖管用?!?/p>
我笑著把桃木劍塞進包里,鎖好箱子,轉(zhuǎn)身下樓。
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騎電動車回墓園的路上,風還是很冷,但我心里卻熱乎乎的。
原來自己不是孤軍奮戰(zhàn),爺爺早就為我鋪好了路。
“喂,”我沖空竅喊了一聲,“等你的靈力恢復了,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娘和我爺爺?shù)氖拢俊?/p>
空竅里沉默了片刻,傳來一聲輕哼:“看本王心情?!?/p>
我笑了笑,加大了電動車的油門。
風吹起我的衣角,遠處的玄陰墓園在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像是在等著我回去。
今天晚上,還要去后山找月光草呢。
有了爺爺留下的“遺產(chǎn)”和空竅里的“外掛”,應該沒問題吧?
我摸了摸背包里的桃木劍,突然覺得,當守墓人好像也沒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