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操蛋的人生,換個人也得繼續(xù)走?。 ?/p>
狠話出口,豪情萬丈,仿佛能驅(qū)散崖底的陰寒。然而,現(xiàn)實(shí)是冰冷的巖石和刺骨的疼痛。林默(陳硯)扶著濕滑的巖壁,嘗試將重心挪到那條劇痛的左腿上。
“嘶——!” 一陣鉆心的劇痛瞬間從腳踝竄上腦門,眼前金星亂冒,冷汗刷地一下又冒了出來。他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晃,差點(diǎn)再次栽倒。那條腿,恐怕不只是扭傷那么簡單,極可能骨裂了。
“媽的…真夠狠…” 他喘著粗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F(xiàn)代廢柴青年的絕望暫時被求生的本能和那份沉甸甸的責(zé)任壓了下去。他需要評估現(xiàn)狀。
環(huán)顧四周,崖底狹窄,亂石嶙峋,布滿濕滑的青苔和腐葉。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順著谷底狹窄的縫隙,尋找地勢稍緩、能夠攀爬的地方。頭頂那一線天光,遙遠(yuǎn)得如同另一個世界。
他拖著那條幾乎廢掉的左腿,依靠還算完好的右腿和雙臂的力量,開始了艱難的挪動。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和巨大的體力消耗,汗水很快浸透了他那身本就單薄的粗布衣衫,混著泥污和血漬,黏膩地貼在身上,帶來陣陣寒意。
現(xiàn)代有限的野外知識在此刻成了救命稻草:
【水源優(yōu)先:他側(cè)耳傾聽,仔細(xì)分辨著水流的微弱聲音。循著聲音,他幾乎是爬行著,終于在一處巖石縫隙下找到了一小股滲出的山泉。他撲過去,用那破竹筒貪婪地接水、痛飲。冰冷刺骨的泉水下肚,稍稍緩解了喉嚨的灼燒感,也補(bǔ)充了一點(diǎn)體力。】
【簡易固定:他從包袱里那件替換的粗布單衣上,費(fèi)力地撕下幾條相對干凈的布條。忍著劇痛,用布條和幾根相對筆直的枯枝,將劇痛的左小腿盡可能固定住,防止二次傷害。手法笨拙,效果有限,但聊勝于無?!?/p>
【方向判斷:他努力回憶著陳硯記憶中進(jìn)京的大致方向,結(jié)合谷底的地勢和巖石上苔蘚的生長情況,艱難地朝著他認(rèn)為正確的方向挪動。】
【食物規(guī)劃:那三個硬邦邦的雜糧餅,被他視若珍寶。不到餓得眼前發(fā)黑,絕不動用。他嘗試尋找野果,但崖底植物稀少,僅有的幾種他也不認(rèn)識,不敢貿(mào)然嘗試。饑餓感如影隨形,時刻提醒著他身體的虛弱?!?/p>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汗水、泥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狼狽不堪。疼痛、饑餓、寒冷、疲憊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消磨著他的意志。有好幾次,他都想放棄,想躺在那冰冷的石頭上,任由黑暗吞噬。
但每一次,懷里那塊硬邦邦的飴糖,仿佛隔著粗布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每一次,當(dāng)他摸到包袱里那幾十個沉甸甸的銅板,腦海里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王嬸遞來的雞蛋、李伯顫抖的手、張童亮晶晶的眼睛,還有里正那句沉甸甸的“全村人的念想”…
“操…” 他低罵一聲,咬緊牙關(guān),用指甲掐進(jìn)掌心,用痛感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再次拖著殘軀向前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天,也許是一天?時間在劇痛和麻木中變得模糊。他終于掙扎著爬出了那道狹窄的死亡谷底,來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山林地帶。雖然依舊荒涼崎嶇,但至少能看到天空,能看到遠(yuǎn)處連綿起伏的山巒輪廓。
然而,走出崖底,并不意味著脫離苦海。相反,他見識到了比他那間陰暗出租屋生活殘酷百倍的景象——古代底層百姓最真實(shí)的疾苦。
【路遇荒村:他沿著一條被踩踏出來的、泥濘不堪的小路蹣跚前行,遠(yuǎn)遠(yuǎn)看到山坳里幾間低矮破敗的茅草屋。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村子死氣沉沉。幾塊貧瘠的田地里,莊稼稀疏枯黃。一個面黃肌瘦、眼窩深陷的老農(nóng),正佝僂著背,用一把破鋤頭費(fèi)力地刨著板結(jié)的土地??吹搅帜惓帲┻@個穿著破爛、渾身是傷的外鄉(xiāng)人,老農(nóng)渾濁的眼中只有麻木和警惕,沒有一絲多余的好奇?!?/p>
【易子而食的陰影:在一個勉強(qiáng)能遮風(fēng)避雨的破廟里歇腳時,他聽到角落里兩個餓得皮包骨頭的流民在低聲交談,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卻字字驚心:“…隔壁…張家…娃…沒了…聽說是…換了…隔壁村…半袋…糠…”】
【現(xiàn)代思維沖擊:林默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比墜崖時還要惡心!他以前只在歷史書上冰冷的文字里見過“易子而食”這個詞,如今卻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它帶來的血腥和絕望!這比任何失業(yè)、催租都要?dú)埧嵋蝗f倍!他瞬間覺得自己曾經(jīng)抱怨的“三無”生活,簡直如同天堂!至少,他還能吃上泡面!至少,他還有選擇放棄的權(quán)利!而這里的人,連放棄都是一種奢望!】
【賦稅猛于虎:在一處稍微像樣點(diǎn)的村落附近,他親眼目睹了穿著破舊號衣、面目不善的稅吏,揮舞著皮鞭,兇神惡煞地踹開一戶農(nóng)家的柴門,將家里僅有的半袋糧食和唯一一只瘦骨嶙峋的老母雞搶走。屋內(nèi)傳來婦人壓抑的哭泣和孩子驚恐的尖叫,屋外是男人絕望的哀求和無力的捶打地面。稅吏揚(yáng)長而去,留下徹底崩潰的一家人癱坐在泥地里?!?/p>
【對比思考:林默靠在路邊的樹干上,看著這一切,心中翻涌著驚濤駭浪?,F(xiàn)代社會的稅收制度、社會保障體系,在這個世界簡直是天方夜譚!這里的“剝削”是如此赤裸裸、如此血腥!底層百姓如同螻蟻,被無情地榨干最后一滴血汗。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理解了“苛政猛于虎”的含義,也第一次對自己腦子里那些關(guān)于“民本”、“輕徭薄賦”的政治學(xué)概念,有了沉重而具體的血肉填充?!?/p>
現(xiàn)實(shí)的殘酷如同一盆盆冰水,澆滅了他剛剛?cè)计鸬哪屈c(diǎn)豪情,只剩下更深的疲憊和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涼。他感覺自己就像這亂世中的一粒塵埃,隨時可能被碾碎。
然而,就在這最艱難、最絕望的旅途中,陳硯遺留的“好人緣”和他一點(diǎn)點(diǎn)來自現(xiàn)代的處事技巧,竟為他撬開了一絲微弱的生機(jī),帶來了幾縷人性的微光:
【 一碗救命水:他口干舌燥,嘴唇干裂出血,路過一個極其破敗的農(nóng)家小院時,實(shí)在支撐不住,扶著籬笆劇烈咳嗽起來。院里一個正在費(fèi)力劈柴的、同樣面黃肌瘦的老婦人被驚動。她警惕地看了林默(陳硯)一眼,被他滿身的泥污、血跡和書箱吸引。老婦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顫巍巍地回屋,端出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渾濁的涼水。】
【現(xiàn)代技巧:林默強(qiáng)忍著劇痛,努力擠出一個盡可能溫和、感激的笑容,沒有立刻去接,而是先微微躬身,啞聲道:“大娘…叨擾了…小生…進(jìn)京趕考…途中…不慎墜崖…實(shí)在渴得厲害…能否…討碗水喝?” 他刻意點(diǎn)明了“趕考”的身份和“墜崖”的遭遇,利用陳硯“讀書人”身份在古代底層百姓心中天然的一絲尊重和同情?!?/p>
【效果:老婦人眼中警惕稍減,看著他那條用破布條和樹枝固定的傷腿,以及書箱,嘆了口氣:“唉…造孽的世道…讀書人也不易…喝吧,娃?!?將那碗渾濁卻無比珍貴的水遞了過來。林默雙手接過,小口而珍惜地喝完,將碗雙手奉還,再次深深道謝。老婦人擺擺手,沒再說什么,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絲憐憫。】
【指路的善念:在一個岔路口,林默徹底迷失了方向。他看到一個衣衫襤褸、背著沉重柴捆的少年正吃力地走來。林默再次強(qiáng)打精神,用盡可能禮貌的語氣詢問:“小哥…叨擾…請問…往京城方向…該走哪條路?”】
【現(xiàn)代技巧+陳硯特質(zhì):他問話時,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誠懇無助,并且在少年指向其中一條路后,忍著痛從懷里摸出那塊張童給的飴糖,遞了過去:“多謝小哥…一點(diǎn)…心意…”】
【效果:少年看到那塊用油紙包著的飴糖,眼睛瞬間亮了!這對他來說是絕對的奢侈品!他飛快地接過糖,小心翼翼地藏進(jìn)懷里,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不僅指了路,還補(bǔ)充了一句:“順著這條道…走二十里…有個…破茶棚…能歇腳…不過…小心點(diǎn)…” 最后一句“小心點(diǎn)”帶著一絲少年人的警惕,或許是提醒路上可能有流民或野獸?!?/p>
一碗渾濁的水,一次清晰的指路,一塊小小的飴糖換來的善意提醒…這些在現(xiàn)代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幫助,在此刻林默(陳硯)的處境下,卻如同雪中送炭,珍貴無比!它們不僅緩解了他生理上的極端困境,更重要的是,像幾顆微弱的火種,點(diǎn)燃了他幾乎被殘酷現(xiàn)實(shí)澆滅的希望和人性溫暖。
每一次微小的幫助,都讓他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陳硯那份“好人緣”的珍貴——那是用日積月累的善良和質(zhì)樸換來的,是這冰冷世道里難得的溫情。而他這個冒牌貨,竟也沾了光。
同時,他那一點(diǎn)點(diǎn)來自現(xiàn)代的溝通技巧,也在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發(fā)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拖著殘腿,忍受著饑餓和傷痛,林默(陳硯)繼續(xù)在泥濘崎嶇的道路上跋涉。前方的路依舊漫長而艱險,但每一次停下喘息,回望那幽深的崖谷方向,再摸摸懷里那沉甸甸的銅錢包袱,他的眼神便多一分堅定。
身體是陳硯的,傷痕累累。
靈魂是林默的,頹廢漸褪。
背負(fù)著兩個人的絕望和數(shù)十份沉甸甸的期望。
道路曲折,他走得很慢,很痛。
前途光明?依舊遙不可及。
但這一次,他腳下踩著的,不再是虛無的深淵,而是真實(shí)存在的、通往某個方向的——哪怕布滿荊棘的——路。
目標(biāo):京城!為了活下去,為了那份沉重的“善念”,也為了給這操蛋的人生,掙一個可能的答案!
他咬緊牙關(guān),拄著一根臨時找來的粗樹枝當(dāng)拐杖,一瘸一拐地,再次融入了蒼茫的山野和未知的前路。身影渺小而狼狽,卻透著一股被逼到絕境后破土而出的、異常堅韌的生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