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幾聲齊心的低吼,我和阿寶被一股巨力猛地提出了水面!濕透的身體沉重得像兩袋浸水的泥沙,重重地摔在漁船狹小、濕漉漉的甲板上!
“咳咳咳…嘔…” 冰冷的江水混合著胃液從口鼻中嗆咳出來,身體像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冰冷的船板上,劇烈地抽搐著。背后撕裂的傷口被粗糙的木板一硌,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再次暈厥。
“阿寶…阿寶…” 我顧不上自己的狼狽和劇痛,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去看懷里的弟弟。他被我死死護在胸前,此刻也濕淋淋地癱在甲板上,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像一只瀕死的幼鳥。他的臉在船頭馬燈昏黃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灰敗,嘴唇是駭人的青紫色,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冰冷的水珠,毫無生氣。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幾乎看不見了。
“阿寶!”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覔溥^去,顫抖著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那滾燙的額頭,此刻觸手一片冰涼!
“孩子!這孩子怎么了?” 最先發(fā)現(xiàn)我們的那個粗嘎嗓音響起。一個穿著破爛蓑衣、臉上刻滿風霜皺紋的老漁民蹲了下來,粗糙的手指快速地在阿寶頸側(cè)摸了摸,又翻開了他的眼皮看了看,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霸懔?!氣息太弱了!凍狠了!快!老七!把艙里的破棉被拿出來!快!”
那個叫老七的漢子應了一聲,動作麻利地鉆進低矮的船艙,很快抱出一床同樣散發(fā)著霉味、但還算厚實的舊棉被。
“快!把他裹起來!裹緊!” 老漁民指揮著,又轉(zhuǎn)頭對我吼道,“你也別愣著!想凍死嗎?把這蓑衣披上!” 他不由分說地把一件帶著濃重魚腥味的濕冷蓑衣扔到我身上。
我機械地接過蓑衣,眼睛卻死死盯著被老七用破棉被緊緊裹住的阿寶。老漁民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搓著阿寶冰冷的手臂和胸口,試圖摩擦生熱。
“燒…他之前發(fā)高燒…咳血…” 我哆嗦著嘴唇,語無倫次地吐出幾個字,牙齒凍得咯咯作響,恐懼讓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高燒?” 老漁民搓揉的手頓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看了看阿寶灰敗的臉色和青紫的嘴唇,又伸手探了探他被子里冰冷的手腳,重重嘆了口氣,“唉…冰火兩重天啊…這是要命?。⌒⌒值?,你們這是遭了什么難?這鬼天氣跳江?”
他一邊繼續(xù)用力搓著阿寶的身體,一邊抬起渾濁卻銳利的眼睛,快速地掃過我和阿寶身上破爛不堪、明顯是廉價家仆的粗布衣服,以及我背上被水泡得發(fā)白、但依舊能看出猙獰輪廓的板子傷痕。那目光里充滿了探究和了然。
“仇家…是仇家…” 我蜷縮在冰冷的甲板上,裹著那件濕冷的蓑衣,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巨大的恐懼、冰冷的江水、透支的體力、還有阿寶瀕死的模樣,像無數(shù)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粗蠞O民那洞察世事卻又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積壓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憤怒、絕望和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垮了最后一道防線。
“他們要…要阿寶死…要拿他…拿他當替身…當活棺材…” 我哽咽著,語無倫次,眼淚混合著臉上的雨水和江水瘋狂地涌出來,身體抖得像秋風里的枯葉?!拔摇覀儧]地方去了…沒地方…”
壓抑的嗚咽最終變成了再也無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那哭聲在風浪呼嘯的怒江之上,顯得如此微弱而絕望,像一個被世界徹底遺棄的孩子。
老漁民和老七對視了一眼,眼神復雜。老七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老漁民一個眼神制止了。
老漁民沒再追問,只是重重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沒停,更加用力地搓揉著阿寶冰冷的手腳和心口。他渾濁的眼睛看向漆黑一片、只有風雨咆哮的江岸方向,又看了看懷里這個氣息奄奄、命運多舛的孩子,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