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實驗耗得有點久。當秦硯最后一個走出物理實驗樓那棟冰冷方正的水泥建筑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變了。厚重的鉛灰色云層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天色昏暗得如同提前進入了傍晚，空氣里彌漫著暴雨將至前特有的、帶著泥土腥氣的悶熱。
他剛踏下臺階，一陣裹挾著濕冷塵土氣息的狂風(fēng)就猛地撲了上來，卷起他襯衫的下擺，吹得他額前的碎發(fā)凌亂地覆在眼前。緊接著，豆大的雨點毫無預(yù)兆地砸落下來，噼里啪啦，瞬間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暈開深色的斑點，迅速連成一片，織起一道密實的水簾。
實驗樓門口瞬間聚攏了幾個同樣被堵住的學(xué)生，抱怨聲和雨聲嘈雜地混在一起。
秦硯皺緊了眉。他早上出門時還是晴天，根本沒想到帶傘。實驗服口袋里只有幾張記錄數(shù)據(jù)的草稿紙，連個能遮一下頭的東西都沒有。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緊貼著實驗樓冰冷的玻璃門，看著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雨水砸在地面濺起的水汽，帶著涼意撲在他裸露的小臂上。
就在他盯著雨簾，盤算是頂著雨沖回宿舍還是干脆在實驗樓門口干等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邊緣。
那人撐著一把深藍色的長柄傘，正從實驗樓側(cè)面的林蔭道上快步走來。傘面壓得有些低，遮住了上半張臉，只能看到線條清晰的下頜和穿著簡單灰色T恤的頎長身形。但秦硯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來了——是喬樂。那個下午在圖書館，用一個小木條模型撬開他思維死結(jié)的建筑系男生。
他怎么會在這里？物理實驗樓和建筑學(xué)院隔了大半個校區(qū)。秦硯的思緒有一瞬間的卡頓，像精密齒輪突然被塞進了一顆不合規(guī)格的沙粒。
喬樂似乎也看到了門口聚集的人群，腳步頓了一下，隨即調(diào)整了方向，徑直朝實驗樓門口走來。傘沿隨著他抬頭的動作向上移開，露出了那雙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雨水順著傘骨匯聚成細流，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肩側(cè)的地面上。
隔著幾米的距離和喧嘩的雨聲，喬樂的目光在人群中準確無誤地鎖定了緊貼著玻璃門的秦硯。他眼中掠過一絲清晰的意外，隨即那溫和的笑意便漾了開來，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是你？”喬樂的聲音穿過雨幕傳來，依舊帶著那種讓人心安的平穩(wěn)，“沒帶傘？” 他一邊說著，一邊腳步未停，徑直走到了秦硯面前。
深藍色的傘面瞬間籠罩下來，隔絕了斜掃進來的冰冷雨絲，將秦硯也納入了這片小小的、干燥的空間里。一股極淡的、混合著雨水清冽氣息和某種類似松木的干凈味道撲面而來，是喬樂身上傳來的。這氣息讓秦硯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距離太近了。近到秦硯能清晰地看到喬樂灰色T恤領(lǐng)口下微微凸起的鎖骨線條，看到他額前被雨水打濕了一點、顯得顏色更深的幾縷黑發(fā)，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沾著的一兩粒極其微小的雨霧水珠。下午圖書館里那種被溫和氣息包裹的、無所適從的感覺，瞬間又卷土重來，甚至因為空間的驟然壓縮而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