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出來后,陸一禾的名字漸漸從生活里淡了。聽媽媽說,她最終還是被陸叔強行轉去了南方的親戚家,學籍也遷了過去,算是徹底斷了和這邊的牽扯。
關于李琛的消息,是在填報志愿時偶然聽到的。張阿姨買菜回來時說,他因為伙同別人搶劫,還牽扯出之前的幾樁斗毆案,被抓的時候正躲在網吧里打游戲。后來又聽說,他在看守所里拒不認罪,還試圖襲警,最終數罪并罰判了重刑。多年后再想起這個人,已是從老街坊口中聽到的只言片語 —— 說他在獄里受了欺負,精神出了問題,被轉到了精神病院,再也沒出來過。
那個夏天過得格外漫長。沒有鬧鐘的清晨,冰鎮(zhèn)西瓜的甜香,還有傍晚躺在陽臺藤椅上看星星的愜意,構成了十八年來最松弛的時光。查成績那天,班級微信群從凌晨就開始熱鬧,有人發(fā)錦鯉表情包,有人曬出查分界面的倒計時,連平時最沉默的學霸都冒泡說 “手心全是汗”。
我坐在電腦前,爸媽一左一右地站著,空氣里的緊張像化不開的糖漿。鼠標箭頭懸在 “查詢” 按鈕上時,聽見爸爸咽了口唾沫,媽媽的手指緊緊攥著我的衣角。
“要不…… 讓你爸來?” 她聲音發(fā)顫。
“沒事?!?我深吸一口氣,點了下去。
頁面跳轉的瞬間,心臟差點蹦出嗓子眼 —— 一行 “服務器錯誤” 的紅色字體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嘿,這破網?!?爸爸撓了撓頭,后背的汗把 T 恤洇出深色的印。
刷新第三次時,頁面終于加載出來。沒有具體分數,只有一行加粗的黑色宋體:【您已進入全省前 50 名,分數信息已屏蔽,填報志愿后可查詢詳情?!?/p>
靜了兩秒,爸爸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大笑,一把將我拽起來,胳膊勒得我喘不過氣:“好小子!前五十!北清穩(wěn)了!” 媽媽趴在我肩上哭,眼淚打濕了我的襯衫,嘴里反復念叨著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灑進來,在墻上投下樹影,像極了高中教室窗外的模樣。
想起初春早讀時,陽光斜斜地照在英語單詞上;想起盛夏晚自習,風扇吱呀作響,同桌偷偷塞給我的冰鎮(zhèn)可樂,瓶身凝著水珠;想起深秋運動會,大家扯著嗓子喊加油,嗓子啞得說不出話;想起無數個課間,趴在堆滿試卷的桌上打盹,醒來時臉頰壓出深深的紅印。
這些畫面像老電影的片段,一幀幀在腦海里晃。原來那些被公式和單詞填滿的日子,早被這些細碎的溫暖纏成了網,兜住了所有的疲憊和迷茫。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正在陽臺給媽媽養(yǎng)的綠蘿澆水??爝f員喊我名字時,指尖觸到硬質信封的剎那,心跳還是漏了一拍。拆開時,燙金的?;赵陉柟庀麻W閃發(fā)亮,紙張邊緣硌著掌心,沉甸甸的。
忽然想起最后一次離開教室時,黑板上 “前程似錦” 四個字被夕陽染成橘紅。那時總覺得未來遠得像天邊的云,卻沒料到,原來所有的跋涉與等待,都會凝結成此刻掌心里的重量。
這哪里是幾張紙,這是把整個青春揉碎了,又重新拼起來的模樣。風從窗口吹進來,掀起通知書的一角,像在輕輕說:往前走吧,前面有更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