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鑰匙緊貼著大腿內(nèi)側(cè)的皮膚，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在泥濘的褲袋深處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意。瘋婆婆那雙混合著絕望與瘋狂、最后定格在“逃”字上的眼神，如同淬毒的鋼針，反復(fù)刺穿著蘇暖緊繃的神經(jīng)。她被王虎粗暴地拖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祭神隊伍踩踏出的泥濘小道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野豬垂死的嚎叫、人群狂熱的嘶吼、密集如冰雹的鼓點(diǎn)，混合著冰冷的雨絲，如同無數(shù)根鞭子抽打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識。
祭壇設(shè)在村北后山深處一片被巨大黑色巖石環(huán)抱的洼地中。地面被踩踏得泥濘不堪，中央矗立著一座用粗糲巖石壘砌的、布滿暗褐色污漬的原始石臺。石臺四周插滿了燃燒的火把，在風(fēng)雨中搖曳不定，將扭曲的人影投射在猙獰的巖壁上，如同群魔亂舞。那頭被捆綁的黑色野豬已被拖到石臺前，幾個臉上涂滿油彩的壯漢正粗暴地將它按在泥水里，它發(fā)出凄厲絕望的哀嚎，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原始的恐懼。
村長王大山站在石臺最高處，手持獸骨權(quán)杖，神情肅穆，口中念念有詞，吟唱著古老而晦澀的咒語。他的聲音在風(fēng)雨和鼓點(diǎn)中顯得異常詭異。林薇站在人群最外圍的陰影里，臉色在跳躍的火光下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地望著石臺方向，如同一具被抽干了靈魂的木偶。
王虎將蘇暖拖到人群邊緣，粗暴地將她推搡到一塊冰冷的巖石旁，麻繩的另一端拴在一塊凸起的石棱上。“老實(shí)待著！敢動一下，打斷你的腿！”他惡狠狠地低吼，唾沫星子混著雨水噴在蘇暖臉上。隨即，他和其他幾個壯漢一起，擠進(jìn)人群前方，參與到那場即將開始的、充滿原始血腥的儀式中去。
蘇暖蜷縮在冰冷的巖石下，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她低著頭，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遮擋住她所有的表情。但她的感官卻提升到了極致！左手死死地攥著褲袋里那把冰冷的鑰匙，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右手則無意識地?fù)钢硐卤錆窕膸r石縫隙，指甲縫里塞滿了泥漿。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石臺上，王大山的咒語聲越來越高亢，如同某種邪惡的召喚。野豬的哀嚎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幾個壯漢舉起粗糙的石斧和柴刀，在火光的映照下，刃口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就是現(xiàn)在！
蘇暖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她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狂熱的人群，死死盯向村東方向——那片被黑暗和雨幕籠罩的、老槐樹盤踞的亂石坡！
子時！
啞女約定的時間！
她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彈簧驅(qū)動，猛地從巖石旁彈起！動作快如閃電！根本不顧被麻繩勒得生疼的手腕！她的右手在起身的瞬間，如同毒蛇吐信般探入懷中——那里，貼身藏著啞女用生命傳遞過來的火柴盒！
“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在蘇暖耳中炸響的摩擦聲！
黑暗中，她緊握火柴盒的手指猛地發(fā)力！一根粗短、沾滿黑色火藥粉末的火柴頭，在粗糙的磷面上狠狠擦過！一道刺眼的、帶著濃烈硫磺硝石氣味的橘紅色火苗，如同地獄的業(yè)火，驟然在她緊握的掌心間爆燃！
沒有一絲猶豫！甚至沒有看清目標(biāo)！蘇暖的身體在火光亮起的剎那，已經(jīng)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與祭壇相反的方向——村東那片亂石坡！全力沖刺！同時，她那只燃燒著火苗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身后、人群最密集、火把最集中的區(qū)域——狠狠一甩！
那根燃燒的火柴，帶著她所有的恐懼、憤怒和孤注一擲的決絕，如同墜落的流星，劃過一道橘紅色的弧線，精準(zhǔn)地、無聲無息地——沒入了石臺邊緣一堆用來引燃更大篝火的、堆積如小山般的、早已被雨水浸透但內(nèi)部仍極其干燥的枯草和松枝堆里！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零點(diǎn)一秒。
緊接著！
“轟——?。。 ?/p>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大地深處傳來的咆哮！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爆燃聲！那堆看似濕漉漉的枯草堆內(nèi)部，如同被埋藏了無數(shù)火藥桶，瞬間爆發(fā)出沖天烈焰！橘紅色的火舌如同掙脫束縛的惡魔，瘋狂地舔舐著夜空！濃煙滾滾，帶著刺鼻的焦糊味和松脂燃燒的辛辣氣息，瞬間彌漫開來！熾熱的氣浪猛地向四周擴(kuò)散！
“啊——！”
“火！火！”
“山神發(fā)怒了！快跑??！”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前一秒還沉浸在狂熱祭祀氛圍中的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天罰般的爆燃徹底嚇懵！驚恐的尖叫、混亂的推搡、無頭蒼蠅般的奔逃瞬間取代了整齊的嘶吼！火勢借著風(fēng)勢和松脂的助燃，瘋狂蔓延，迅速引燃了旁邊的樹木和搭建祭臺的木架！整個祭壇區(qū)域瞬間陷入一片火海和濃煙的煉獄！
“抓住她！那個賤人跑了！”王虎的怒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穿透了混亂的喧囂！他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猙獰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在混亂中如同鬼魅般沖向黑暗邊緣的蘇暖！
機(jī)會！就是現(xiàn)在！
蘇暖根本不敢回頭！肺部如同風(fēng)箱般劇烈抽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合著流進(jìn)眼睛，模糊了視線。肋下的舊傷在狂奔中如同刀割！但她咬緊牙關(guān)，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雙腿上！借著混亂和濃煙的掩護(hù)，她像一只被獵槍驚飛的野兔，不顧一切地朝著村東那片亂石坡沖去！
身后，王虎的怒吼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還有其他幾個反應(yīng)過來的壯漢也咆哮著追了上來！雜亂的腳步聲、柴刀砍斷灌木的咔嚓聲、憤怒的咒罵聲，如同死神的鐮刀，緊緊貼著她的后背！
“站?。±献佣缌四?！”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點(diǎn)火！點(diǎn)火！燒死她！”
蘇暖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她一頭扎進(jìn)村東那片嶙峋陡峭的亂石坡！巨大的黑色巖石如同巨獸的獠牙，在雨夜中投下猙獰的陰影！濕滑的苔蘚和低矮帶刺的灌木叢瘋狂地撕扯著她的褲腳和裸露的皮膚！她手腳并用，不顧一切地向上攀爬！尖銳的石棱劃破了手掌和膝蓋，鮮血混合著泥漿，帶來火辣辣的刺痛！
快！再快一點(diǎn)！
老槐樹！防空洞！
就在她奮力攀上一塊巨大巖石的頂部，前方幾棵扭曲盤虬、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的老槐樹在雨幕中赫然在望時！
“咻——！”
一道尖銳刺耳的破空聲撕裂雨幕！
緊接著是“噗嗤”一聲悶響！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蘇暖的左肩胛骨下方！劇痛如同電流瞬間貫穿全身！她眼前一黑，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倒！冰冷的巖石狠狠撞在胸口，讓她幾乎窒息！
“呃啊——！”一聲痛苦的悶哼被她死死扼在喉嚨里！她掙扎著回頭，只見王虎站在下方不遠(yuǎn)處的一塊巖石上，手里端著一把簡陋但威力巨大的自制火藥弩！弩弦還在嗡嗡震顫！他臉上帶著殘忍的獰笑，正迅速重新裝填！
跑！不能停！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劇痛！蘇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從地上翻滾起來！左肩后方傳來鉆心的疼痛和溫?zé)岬囊后w流淌感！弩箭！雖然沒有射穿骨頭，但箭頭深深嵌入了肌肉！鮮血瞬間染紅了后背的衣衫！
她踉蹌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向槐樹根部那片被濃密藤蔓和野草覆蓋的區(qū)域！身后，王虎的咆哮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那里！堵住洞口！”
“快！別讓她鉆進(jìn)去！”
蘇暖沖到那片藤蔓前，雙手瘋狂地撕扯著！濕滑堅韌的藤蔓如同無數(shù)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摸到了！藤蔓后面，一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勉強(qiáng)側(cè)身通過的洞口！一股濃重的、混合著鐵銹、霉菌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惡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就是這里！防空洞！
她毫不猶豫，一頭鉆了進(jìn)去！
洞內(nèi)瞬間被絕對的黑暗吞噬！冰冷！潮濕！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如同實(shí)質(zhì)般包裹上來！她扶著冰冷濕滑的洞壁，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身后洞口處傳來追兵粗暴撕扯藤蔓的聲響和王虎氣急敗壞的怒吼！
“媽的！給老子滾出來！”
“點(diǎn)火！用煙熏死她！”
蘇暖不敢停留，強(qiáng)忍著肩后的劇痛和窒息般的恐懼，拼命向洞穴深處摸索！腳下坑洼不平，布滿碎石和粘滑的苔蘚！她幾次差點(diǎn)摔倒！洞穴似乎向下傾斜，越往里走，空氣越稀薄，那股腐朽的惡臭也越加濃烈！
突然！
她的腳踝被什么東西猛地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倒！
“噗通！”
她摔在一片冰冷、粘稠的泥水里！泥水四濺！她掙扎著想要爬起，手掌卻按到了一個冰冷、堅硬、帶著某種獨(dú)特弧度的物體！
是什么？！
借著洞口方向隱約透入的、被藤蔓過濾得極其微弱的光線，蘇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她看清了！
絆倒她的，是一截從泥水中伸出的、慘白得如同枯骨般的——人類手臂骨骼！
而她的手掌，正死死按在另一具半埋在泥漿里的、頭骨碎裂的骷髏頭之上！
骷髏空洞的眼窩，在微弱的光線下，如同深淵般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