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jié)束那天,凌硯舟在籃球場門口攔住了我?!疤K晚意,你害我妹妹變成植物人,
還有臉來參加我們班的畢業(yè)合影?”“我寧愿這輩子,從沒認識過你?!彼麖奈疑磉呑哌^,
語氣冰冷,像刀子一樣扎人。我低頭看著手里攥得發(fā)皺的診斷書,手指微微發(fā)抖。
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出來,腦子里長了腫瘤,大學是上不了了。
凌硯舟永遠不會明白——他說的那句話,其實應驗了。過了這個夏天,他真的,
再也見不到我了。1蟬鳴吵得厲害,夏天熱得讓人喘不過氣。我蹲在籃球場邊上,
偷偷掏出手機,拍了一張我和凌硯舟的畢業(yè)合影。照片里的陽光晃眼,我打開手機備忘錄,
點了語音輸入功能,慢慢說話。[2024年6月12日,上午十點,
我和凌硯舟拍完畢業(yè)照。他今天一句話都沒說,眼神冷得像看仇人一樣。]我忽然想不起來,
他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討厭我的。往上翻了翻之前的記錄,記憶才一點點拼回來。
一個月前,我跟凌硯舟的妹妹凌語薇去KTV唱歌,想放松一下高考后的壓力?;丶业穆飞希?/p>
碰到幾個混混鬧事。她為了擋在我前面,被砸碎的酒瓶刺中胸口,心臟受傷,一直沒醒。
醫(yī)生說,除非換心,否則她這輩子可能都醒不過來。不然,就只能躺在病床上,睜著眼,
卻什么都感覺不到。想到凌硯舟看我的眼神,我知道,我和他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我剛想收起手機離開,突然“砰”的一聲,一個籃球狠狠砸在我背上。我沒站穩(wěn),
直接摔在地上,膝蓋磕在水泥地,火辣辣地疼,皮都破了,滲出血來。班里幾個男生圍過來,
站在面前,冷冷盯著我?!疤K晚意,你害得硯哥妹妹進醫(yī)院,還好意思出現(xiàn)在這兒?
”“自己管不住自己就算了,還把語薇拖下水,真是沒良心!”“滾遠點,再讓我們看見你,
一次打一次?!薄麄冏吡艘院?,我咬著牙,用手蹭掉膝蓋和手肘上的灰,撐著地站起來。
抬頭的一瞬間,陽光刺眼。然后,我看見凌硯舟站在那兒,身形高瘦,影子蓋在我身上。
“蘇晚意,別裝可憐,看得惡心。該心疼的人是我妹妹!”我忍著痛,還是像從前一樣,
一遍遍解釋?!澳翘焓钦Z薇讓我去找保安,我才跑開的……我根本沒想到,就這么一會兒,
她就出事了……如果能換,我寧愿用自己的命,換她醒來?!薄芭??那你讓她醒?。∧隳軉??
”他睫毛顫了顫,聲音冷得像冰,滿是嘲諷?!八挥凶鲂呐K移植才有希望。
可你這種怕死鬼,會把自己的心給她?”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我看著他的背影,
輕聲說:“會的,我愿意?!眱赡昵埃t(yī)生查出我腦子里長了個腫瘤。要是控制不住,
可能連大學都上不了。我拼命吃藥,做檢查,只想多活一陣子??刹∏闆]好轉(zhuǎn)。腫瘤在長大,
我的記性也越來越差,常常說著話,就忘了開頭想說什么。既然結(jié)局改不了,
那不如讓我的心臟,去另一個地方繼續(xù)跳。離開學校后,我直接去了紅十字會。“您好,
我想簽一份指定心臟捐獻的協(xié)議。”工作人員抬頭看了我一眼:“抱歉,
我們不接受活人捐器官。”我從書包里掏出一份皺巴巴的病歷單?!拔业玫氖菒盒阅X膠質(zhì)瘤,
我外婆和媽媽都是因為這個病走的。醫(yī)生說,我可能撐不過這個夏天。”“所以,
我想把心臟留著,救一個需要的人,救我的朋友?!惫ぷ魅藛T看完資料,沉默了幾秒,
遞給我一張表格?!疤詈眠@份申請后,還需要監(jiān)護人簽字。”我搖搖頭:“我沒爸媽了,
而且我已經(jīng)成年,自己能做主。”說完,我在自愿捐獻協(xié)議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在受益人那一欄,認真寫下三個字:凌語薇。2我交完表格,
工作人員用筆點了點最后一欄的空白處?!熬o急聯(lián)系人,這里也得填上。”我遲疑了幾秒,
最后還是寫下了凌硯舟的名字,還有他的電話號碼。
凌硯舟最在乎的就是凌語薇能不能好起來。等他哪天知道我填了他的名字,
大概心里會松一口氣吧。從紅十字會出來,手機鬧鈴響了,提醒我該去奶茶店上班了。
我沿著街邊慢慢走,路過一家網(wǎng)吧時,看見我弟蘇明宇正和幾個男生坐在臺階上抽煙。
他臉上還帶著點少年的稚氣,可眼下一片發(fā)青,明顯熬夜熬得厲害。我心里一揪,
快步走過去。“蘇明宇,今天是周二,你怎么又逃課?真不打算上學了?”他一見到我,
立馬把煙踩滅?!吧蠈W有什么用?還不如玩游戲賺錢實在。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明年就高考了!你現(xiàn)在這樣,拿什么考大學?跟我回學校!
”他猛地甩開我,臉上全是不耐煩?!澳愣寄艽蚬べ嶅X,我就不能?蘇晚意,別管我,
滾遠點!”話音一落,他就把我往旁邊一推,頭也不回地沖進網(wǎng)吧,重重關上了門。
我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臺階上,只能隔著玻璃看著他戴上耳機,重新坐在電腦前。
網(wǎng)吧員工攔著我不讓進。我只好站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最后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走了沒多遠,我又打開了手機里的備忘錄。[下午三點,在去打工的路上,
發(fā)現(xiàn)弟弟又翹課了。他在網(wǎng)吧抽煙、打游戲……所有不該碰的壞事,他全沾上了。
][爸媽走得早,弟弟現(xiàn)在又整天混網(wǎng)吧。要是我哪天不在了,他這樣不懂事,
以后可怎么辦?]記完這些,我已經(jīng)走到奶茶店門口,可忽然有點發(fā)愣。我這是來干嘛的?
低頭看了眼今天的計劃表,才想起來——哦,是來上班的。正要推門進去,店長迎面走來。
“蘇晚意,這已經(jīng)是第六次遲到了。你走吧,這是這個月的工資?!彼f完,
把五百塊錢塞進我手里。我臉色一下子白了?!暗觊L,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我還得趁著現(xiàn)在能動、還能掙錢,多給弟弟存點錢。
不然等他以后要交學費,該怎么辦?可店長搖搖頭?!耙呀?jīng)讓你破例很多次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剛高考完,該為自己活一活了?!蔽毅对谠兀麄€人像被抽空了力氣,
轉(zhuǎn)身準備回家。就在這時,看見凌硯舟推著一輛黑色山地車朝這邊走來。他個子高,
站在陽光里,整個人都透著股干凈利落的勁兒。
我下意識喊了一聲:“凌硯舟……”他看見我,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一句話沒說,
徑直走進奶茶店?!耙槐葺滩?,少冰、少糖,加西米,
再加一份麻薯……”聽到他點單的聲音,我才猛地想起來。
這是凌語薇以前最愛喝的——草莓全家福。每個周六,凌硯舟都會給她帶一杯,
親自送到醫(yī)院病房。今天正好是周六,他肯定又是要去醫(yī)院看她。門一開,
凌硯舟拎著奶茶走出來。我喉嚨一緊,小聲問他:“凌硯舟,
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語薇嗎?”他推車的動作猛地一頓?!澳悖磕愫α怂€不夠?
也配去見她?除非你死了再來,讓開!”說完,他抬腿上車,狠狠撞開我,
騎著車飛快地沖了出去。我知道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可還是咬著牙跟了上去。
如果這次不去看她,可能這輩子,再沒機會了。才走了不遠,天突然暗了下來,烏云壓頂。
我抬頭一看,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掉雨點,很快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把我澆得渾身濕透。
我沒帶傘,只能低著頭,在水坑里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等車的時候,我靠在公交站牌下,
忽然看見凌硯舟騎著車從我面前經(jīng)過。車上掛著奶茶,還綁著一束花。車輪碾過積水,
“嘩”地一聲,臟水全濺在我身上。風一吹,濕衣服貼在皮膚上,冷得我打了個哆嗦。
那一刻,我覺得不只是身子冷,心也跟著一塊兒涼透了。3坐了好久的公交,
我終于到了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外面,凌語薇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連著各種管子,
像被線纏住的娃娃。凌硯舟把一杯草莓味的奶茶和一束花放在床頭柜上,
坐下來輕聲念著一本愛情小說,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孩子睡覺。我盯著那畫面,鼻子一酸。
以前語薇最愛看這種故事了。她曾抱著我說:“晚意,別小瞧小說,里面可藏著好多道理呢。
它說雙胞胎會有感應?!薄澳憧矗易钤诤醯氖悄?,哥哥最在乎的也是你?!笨墒钦Z薇,
現(xiàn)在凌硯舟不把我當回事了,你是不是也再也不在乎我了?我貼著病房門上的玻璃,
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臉龐?!罢Z薇,還記得嗎?我們?nèi)齻€說好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學。
可你為了救我,錯過了高考……”“沒關系的,等過段時間,我把心給你。到時候,
你和你哥就能一起走進校園了?!蔽彝低悼戳怂芫?,直到凌硯舟起身準備離開,
我才慌忙轉(zhuǎn)身跑開。回到家時,衣服還是濕的,我直接沖進了浴室。熱水從頭頂澆下來,
才慢慢驅(qū)散了那種又冷又黏的感覺。洗完澡躺到床上,我像平時一樣,
把床頭那只舊機器狗抱進懷里。這是媽媽走之前留給我的。機身已經(jīng)斑駁,漆都掉了幾塊。
但媽媽說過,這狗記性好,懂感情,能替她一直陪著我。我按下錄音鍵,
聲音有點?。骸敖裉?,我把奶茶店的工作弄丟了。那份兼職是我求了好久才拿到的,
結(jié)果還是搞砸了。”“我去看了語薇,她瘦了好多,躺在那兒,
像睡著的娃娃……”“可凌硯舟不讓進病房。也許只有等她醒來那天,
他才愿意跟我說句話吧?!笨赡菚r候,我已經(jīng)不在了,變成泥土,埋在某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我對機器狗說了很多很多,直到眼皮沉得抬不起來,才慢慢睡著。大概是淋了雨的緣故,
夜里總做噩夢,翻來覆去睡不安穩(wěn)。第二天醒來,腦袋昏沉沉的,
就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吵醒。“蘇晚意!你弟弟蘇明宇逃課還打人,立刻來學校一趟!
”我猛地驚醒,抓起外套就往外沖。到了校長辦公室,我一眼看見凌硯舟。他臉上有淤青,
嘴角還滲著血,正和蘇明宇面對面站著。我心里咯噔一下——明宇打的,竟是凌硯舟?
校長見到我,開門見山:“蘇晚意,你弟弟是高二學生,逃課先不說,這次居然動手打?qū)W長。
”“凌硯舟同學聯(lián)合幾個學生一起提交了申請,要求開除蘇明宇。這是他的學籍檔案。
”我頓時慌了,趕緊看向凌硯舟?!皩Σ黄?!醫(yī)藥費我來賠,求你別追究,
別讓他被開除……”爸媽走后,明宇從好學生變成了問題少年。是我沒管好他。
在我離開之前,我不想讓他連讀書的機會也丟掉。
旁邊的蘇明宇突然吼出聲:“是他先說難聽話!我才動手的!誰要你替我求情!
”凌硯舟冷冷擦掉嘴角的血,聲音平靜得嚇人:“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原諒了。”他走近我,
低低地,只讓我聽見:“我妹妹上不了考場,你弟弟也別想?yún)⒓痈呖??!闭f完,
他轉(zhuǎn)身推門走了。他一走,蘇明宇立刻抓起書包,頭也不回地往外沖。我朝校長鞠了一躬,
追出去喊:“蘇明宇,你給我站?。 笨伤静焕恚叩嚼九赃?,
把書包狠狠扔進了垃圾桶?!罢l讓你低頭的?他害你丟工作,早該打!”“開除就開除,
反正我早就不想讀了,正好打工賺錢,供你上大學?!彼麘袘械攸c了根煙,
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塞給我?!斑@里面是我熬夜打游戲賺的,夠你交學費了。我長大了,
能養(yǎng)活自己,也能護著你?!蔽叶⒅滞笊系乃庂N,還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心里一陣發(fā)苦。突然,鼻子一熱,一滴血滴在銀行卡上。蘇明宇愣?。骸澳恪趺戳??
”我抬手擦了擦,可血越流越多??粗肿銦o措的樣子,我只覺得全身發(fā)軟?!懊饔?,
我已經(jīng)沒有以后了。你現(xiàn)在就不想讀書,將來靠什么活下去?”“等我見到爸媽,
我該怎么跟他們說?說我沒管好你,讓你半途退學?”我仰起頭,想止住鼻血,
卻看見凌硯舟站在對面的銀杏樹下。他靜靜地看著我,不知道已經(jīng)站了多久。
4我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扭過頭去。等我擦干凈鼻血再抬頭,
凌硯舟已經(jīng)走進了那條銀杏小道,連個背影都沒多留。蘇明宇卻緊張得不行,
盯著我問:“你咋了?是不是太熱,中暑了?”我擺擺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病……該怎么解釋呢?他有點煩躁,把煙踩滅,狠狠碾在腳底下,轉(zhuǎn)身就要走。
“不舒服就回家躺著,我得去代練掙錢了?!蔽蚁牒八?,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jīng)騎上車,
人影都看不見了。我只能嘆口氣:“明宇,以后你一個人,可咋過啊……”十歲那年,
我媽走了,死于腦瘤,疼了好久,最后還是沒扛住。我爸兩年前也走了,
那天他騎車去給弟弟買生日蛋糕,出了車禍,頭也沒回來。現(xiàn)在……我也快不行了。
我從垃圾桶旁邊撿起蘇明宇的書包,拍掉灰塵,慢慢走回家。肚子空得發(fā)慌,
腦袋像灌了鉛一樣沉。這才想起來,從早到晚,一口飯都沒吃。我煮了碗湯圓,端到客廳,
放在爸媽的照片前,舀起一顆放進嘴里。黑芝麻餡在嘴里化開,可我一點甜味都嘗不出來。
“媽,你們以前總說,湯圓的甜能蓋住苦日子,可我怎么……一點都不甜呢?
”“弟弟不想讀書了,我也快走了。我的生活,
怎么就亂成這樣了……”眼淚一顆接一顆掉進碗里,砸出一圈圈小水紋。窗外風吹進來,
撩起窗簾,輕輕掃過我耳朵,像極了小時候媽媽摸我的頭。吃完一碗湯圓,我冒了身汗。
頭沒那么暈了,精神也好了一點。緩過來后,我又出門找暑假工。為了給弟弟多存點錢,
以后他能過得好一點,我得拼一把。我沿著街一家店一家店地問,被拒了無數(shù)次。
直到下午兩點,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才在小區(qū)門口接到一個發(fā)傳單的活。大夏天的街頭,
熱得像蒸籠。我套著厚重的小熊玩偶服,在人群里來回走,一張張發(fā)著傳單。
這衣服又厚又悶,不透氣,沒一會兒,我全身都濕透了。幾個小孩跑了過來,
圍著我蹦蹦跳跳?!巴?!是小熊!我要它陪我玩!”領頭的男孩突然一把拽住我的熊尾巴,
使勁一拉。我站不穩(wěn),腳一滑,直接摔在地上,傳單撒了一地。其他孩子圍上來,
有人踢我腿,有人拿拳頭敲我。最胖的那個直接坐到我背上,笑嘻嘻地喊:“駕駕駕,
笨熊快跑咯!”壓得我喘不過氣,腦袋一陣一陣地抽疼。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冷冷響起:“你們干什么?她又不是你們的玩具?!痹捯魟偮洌成系闹亓繘]了,
那群孩子一哄而散?!澳銢]事吧?”我坐起來,摘下頭套,抬頭就看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凌硯舟……”他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顯然沒想到,熊里面是我?!疤K晚意,
你有意思嗎?裝成這樣,是想讓誰可憐你?”我急忙搖頭:“不是的,我只是在打工。
”凌母從他后面走過來,遞給我一瓶冰水。“喝點,別熱壞了。”我接過水,
小聲說:“謝謝干媽?!彼D了頓,輕聲說:“以后別這么叫了。
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蔽倚乜谝痪尽N抑?,她心里比誰都痛。能給我一瓶水,
已經(jīng)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善意了。如果當初我沒走,
或者……如果我讓語薇先走……“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我什么都說不出口。
凌母沒說話,眼眶紅了,轉(zhuǎn)身和凌硯舟一起朝小區(qū)門口走去。就在這時,
一輛黑色轎車靠邊停下。一個穿職業(yè)裝的女人走下來,遞了一份文件給凌母。“凌夫人,
醫(yī)院那邊有好消息,找到匹配的心臟了。這是捐獻者的資料。”我渾身一僵,呼吸都停了。
他們……這么快就查到,是我捐的心臟嗎?5凌硯舟一把抓過文件,
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疤昧?,語薇有救了!可這捐贈人怎么寫的是‘匿名’?
”對方解釋說:“為了保護捐贈者的信息,名字不能公開?!蔽乙宦?,心里頓時松了下來。
只要沒人知道是我捐的,那我就安心了。這樣,剩下的日子也能走得平靜些。
忙完一天的工作,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在網(wǎng)上,我挑了個最便宜的骨灰盒下單。
快遞到那天,我輕輕捧起那個小小的盒子。它輕得幾乎沒重量,可握在手里,
卻像冰塊一樣冷,直透到心里。我突然想起媽媽出殯那天,爸爸也是這樣抱著一只骨灰盒,
在靈堂里坐了一整夜。后來爸爸走的時候,我也抱著他的盒子,一坐就是一晚上。那時候,
我覺得那盒子重得壓得我喘不過氣。可等我走了以后,這份重量,弟弟能扛得起來嗎?
想到蘇明宇之前因為打了凌硯舟,被人聯(lián)名要求開除學籍的事,我心里就揪得慌。
我不能讓他因為我,斷了讀書的路。我已經(jīng)沒機會上大學了,他不行。我決定去學校,
再求一次校長?;丶衣飞?,正巧碰見凌硯舟提著一大袋東西往垃圾桶走。袋子是透明的,
里面全是以前我送給他的小玩意兒。有五歲那年,我用草葉編的蜻蜓;十歲時,疊的千紙鶴,
整整齊齊的裝在袋子里;還有十八歲冬天,我熬夜織的那條圍巾……我心口猛地一緊,
沖過去問:“你怎么把這些都扔了?”他冷冷掃我一眼:“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不要了。
”話音剛落,手一松?!芭尽钡囊宦暎AЧ匏ぴ诘厣?,碎了一地。
滿地的彩色幸運星滾得到處都是。一顆粉色的,悄悄滾到我鞋邊。我站著沒動,
風從背后吹來,冷得像刀子刮在臉上。看著他轉(zhuǎn)身要走,我終于忍不住,
聲音發(fā)?。骸罢Z薇找到了合適的心臟,手術做完,很快就能好了。
”他腳步頓了一下:“就算她好了,我們家也不會原諒你?!彼^頭,陽光落在他鼻梁上,
陰影卻像壓在心頭?!斑@輩子,別再見面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
我才輕聲回了一句:“好,我們不會再見面了?!钡人哌h,我才蹲下,
把垃圾桶里的東西一件件撿回來。他可以不要,但我舍不得。那些都是我年少時,
一點一點攢下的心意。收拾好東西,我去了一趟學校。找到校長,
求他撤銷對蘇明宇的開除提議。校長說,還得和凌硯舟那邊溝通一下,才能做決定。
“蘇明宇這孩子底子不錯,班主任也想留他。你這個做姐姐的,真懂事?!薄爸x謝您!
真的謝謝您!”我深深鞠了一躬,走出校門時,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太陽高懸,照得人發(fā)暈,
可我卻冷得直發(fā)抖,呼吸都變得費力。腦袋里那顆瘤,好像又大了些,抽著神經(jīng)一陣陣疼,
眼前發(fā)黑,天地都在打轉(zhuǎn)。我知道,我的病,更重了。趁還有力氣,
我趕緊給紅十字會的趙醫(yī)生打電話,讓他派車來接我。到了醫(yī)院,病房里。
趙醫(yī)生和主治醫(yī)師談完病情,轉(zhuǎn)頭看著我,眼神有些躲閃。
“現(xiàn)在的情況……藥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我笑了笑,聲音很輕:“我明白,所以才找您來的。
”“我的心……求您一定幫我留著,千萬別出問題?!壁w醫(yī)生沒說話,只是匆匆轉(zhuǎn)身走了。
其實我心里清楚,他是好人。只是有些話,他沒法當面說出口。他走后,
我在床頭柜上發(fā)現(xiàn)一張傳單。[晴空電視臺正在招募臨終紀錄片拍攝對象,
全程記錄生命最后時光,拍攝者可獲得十萬獎金。]我盯著那張紙,心跳加快。
十萬塊……夠弟弟撐到大學畢業(yè)了。我立馬掏出手機,照著上面的號碼打了過去。當天下午,
對方就發(fā)來了電子合同?!跋轮芤徽介_拍,之后您的日常生活將全程錄像?!蔽尹c開鏈接,
上傳身份證,簽了名字。下周一,是高考志愿填報的截止日。我沒查成績,也沒填志愿。
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上什么大學,已經(jīng)不重要了??蓻]想到,那天凌硯舟居然主動打來了電話。
“蘇晚意,你為什么沒填志愿?”6我壓根沒料到,凌硯舟會突然問我報志愿的事。
我捏著手機,手直發(fā)抖,心里第一次冒出想說真話的念頭。我低聲說:“因為我快不行了。
”電話那頭,凌硯舟一下子沉默了。過了好久,他才開口,語氣冷得像冰。“蘇晚意,
我要早知道你是個滿嘴謊話的人,寧愿當初沒認識你?!闭f完,電話就被他直接掐斷。
我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一點點變黑,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原來,
說實話也沒用啊……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拍紀錄片的那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給弟弟湊齊那十萬塊,心里沒了負擔。這些天身體越來越差,總想睡,
走兩步就喘。晴空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一大早就進了病房??吹綌z像機上的紅燈亮起,
我整理了下身上的藍白條紋病號服。順便打開手機備忘錄,
勉強扯出一個自認為最自然的笑容。“大家好,我是蘇晚意,南城高中高三(1)班的學生。
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和大家見面。”“但在片子正式開始前,我想占用一點時間,
為我過去做錯的事,道個歉?!蔽覜]敢抬頭看工作人員驚訝的表情,還是繼續(xù)往下說。
“凌硯舟,對不起,我要用這種方式和你說再見。等你看到這個片子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了。
”“我不確定你會不會為我難過,但有些話,我必須再說一次:那天語薇出事,
我真的不是故意丟下她的?!薄八屛胰フ冶0?,我才跑開……可我才剛帶人回來,
她就已經(jīng)……”“如果能重來,我寧愿擋在前面的是我。”“可世上沒有如果,
所以我決定用另一種方式,回報你們一家這些年的照顧。”“凌媽媽,我走后,
心臟會捐給語薇,很快她就能醒來,恢復健康……”“也希望你們,能放下那些事,
別因為怨我,就冷落我的弟弟……”說完這一大段話,我已經(jīng)累得不行,
鼻子下的氧氣管也歪了。工作人員讓我先歇會兒,我靠在床頭喝水,
弟弟蘇明宇的電話突然打進來?!澳闳巳ツ膬毫耍磕憬o我的銀行卡怎么還在桌上?
”我看了眼攝像機,聲音壓得很輕?!拔以诖蚴钇诠?,等開學就直接去學校,不回家了。
”“你要照顧好自己,學校打電話讓你返校,一定要去上課……”“你書包我已經(jīng)洗好,
放在你房間了……”我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蘇明宇有點煩了?!爸懒?,別啰嗦了!
”“校長今天找我了,我會繼續(xù)上學,但代練的活我也會接著干?!蔽乙е齑?,
拼命忍住眼淚。“蘇明宇,你快成年了,是個大人了,家里得靠你撐著?!薄坝锌盏臅r候,
給爸媽的骨灰盒擦擦灰,別讓他們覺得沒人管。”他聲音突然繃緊。
“你怎么說得跟交代后事一樣?說這么多干嘛?”“等你回來,家里一定干干凈凈,
跟你走時一樣!掛了!”電話斷了,我看著屏幕上的號碼,輕輕“嗯”了一聲。話音剛落,
一滴血從鼻子里滑下來,我熟練地抽了張紙巾擦掉。然后沖攝像師笑了笑:“不好意思。
”這時,趙醫(yī)生走了進來。他在我手腕上戴上一個紅色手環(huán),寫著“臨終關懷”,
臉色很沉重?!斑€有什么想我?guī)湍阕龅膯幔俊蔽抑?,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翻出手機里一張照片,遞給他看?!澳軒臀野鸭依锏臋C器狗拿過來嗎?
那是媽媽留給我的禮物?!敝钡脚臄z結(jié)束,工作人員離開后,趙醫(yī)生才把機器狗帶來。
我摸著它身上斑駁的痕跡,點開了媽媽留下的最后一段錄音?!皩氊悾?/p>
媽媽生了你以后才知道,我們家有遺傳性腦膠質(zhì)瘤?!薄?%的幾率偏偏落在我們頭上。
如果早知道這病會傳給你,我絕不會讓你來到這個世界?!薄拔液湍惆稚履愕艿埽?/p>
是想用他的干細胞救你,可還是沒成功……”“你沒得選,如果不是因為媽媽,
你本該在一個健康的家里,過著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是媽媽對不起你……”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我把機器狗緊緊抱在胸口,貼著心跳的位置。
就那樣抱著它,一遍遍聽著媽媽的聲音,聽了一整夜。7太陽剛冒頭,
天邊被染成了橘子皮的顏色,光線落在窗簾上,像極了傍晚收工的晚霞。
我突然有點想出門走走,趁還來得及,再看看外面的世界??缮碜硬粻帤?,
光是想從床上坐起來,都費勁得很。接下來的幾天,拍紀錄片的人還是照常過來,
錄我的日常,問東問西,問我的過去。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人活一輩子,
還能用這種方式留下點痕跡。只是記憶一天比一天差,我開始記不清自己還有個弟弟。
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病倒的。我只好一遍遍翻手機里的記事本,夜里反復背那些字句,
像學生時代背課文一樣。慢慢,好像還真記住了一些。到了紀錄片的最后一天,奇怪的是,
我感覺身體輕快了不少,腦子也清楚了,有精神了。我問工作人員,
能不能給我個拍攝用的小機器,我想去見個朋友,她就住在這棟樓的另一間病房。
那人看了看我沒什么血色的臉,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遞了個別在衣領上的微型攝像機給我。
“我們會實時看著畫面,要是不舒服,就按這個紅按鈕,馬上有人來。
”他指著機器上一個小小的凸起。我點點頭,道了聲謝,手有點抖地把它別在衣服上。
然后撐著床沿慢慢站起來,往語薇的房間挪去。沒想到半路碰上了凌硯舟。他迎著光走來,
整個人像是鑲了金邊,輪廓清晰得讓我一時喘不過氣?!疤K晚意,你又來語薇病房做什么?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扇門,玻璃后面,語薇安靜地躺著,像睡著的娃娃。
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攝像機,那點小小的紅光一閃一滅,像我的心跳。我想說,
我只是想再見她最后一面??稍挼阶爝?,卻只剩下:“對不起……”我想轉(zhuǎn)身走,
凌硯舟卻冷笑了一聲。“現(xiàn)在又穿病號服,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是想博同情?
”“要是真快死了,再在我面前晃,現(xiàn)在別來礙眼?!闭f完,他推門進了病房。
我望著他背影,胸口突然像被錘了一下,整個人跟著抽緊,疼得直不起腰。
靠著墻想穩(wěn)住自己,結(jié)果還是像爛掉的布袋一樣,癱坐在地。疼,真的太疼了。
腦子里像是有顆球在不斷脹大,撐得整個腦袋快要炸開。鼻子里熱乎乎的液體流下來,
一呼吸,滿嘴都是鐵銹味。模模糊糊看見有護士朝我跑過來。有人按住我的鼻子止血,
有人在喊擔架,還有人翻起我的手腕,盯著上面紅色腕帶的信息看。意識一點點沉下去,
眼前黑成一片?;秀敝?,我好像回到了高中那年的夏天。凌硯舟騎著單車,
鈴鐺“叮叮當當”地響,笑著朝我招手?!疤K晚意,上學遲到了!”……與此同時。
凌硯舟剛進病房沒多久,就看見外面走廊上有醫(yī)護人員匆匆跑過。他正想出去瞧一眼,
手機突然響了。“硯舟,醫(yī)生剛打電話來,說語薇的心臟手術,可能今天就做。
”電話那頭是凌母的聲音。凌硯舟心頭一沉,問:“供體……是有人去世了嗎?
”“人還在搶救,但希望不大。你先幫語薇準備一下,我和你爸這就去醫(yī)院?!彪娫拻鞌?,
凌硯舟坐在床邊,輕輕握住凌語薇的手。“語薇,等你醒來,
我?guī)阋黄鹬x謝那個捐心臟的人,好不好?”明明是件好事,他胸口卻堵得難受,
幾乎喘不過氣。也不知道怎么了,腦子里忽然浮現(xiàn)出蘇晚意的臉。想到她對語薇的關心,
他還是掏出手機,發(fā)了條消息。“蘇晚意,語薇今天要做心臟移植手術了?!薄笆中g成功,
你就不用再裝了。以后各過各的,好好活著吧。”消息發(fā)出,遲遲沒有回音。
凌硯舟煩躁起來,手一抖,點了刪除好友。沒過多久,凌母和凌父也趕到了。
心外科醫(yī)生走進病房,說要給語薇做術前準備?!熬璜I者腦瘤搶救無效。年齡和患者接近,
排異風險很低,家屬可以放心?!绷璩幹酆透改敢黄?,看著醫(yī)生推著語薇進了手術室,
自己留在外面長廊上等著。醫(yī)生明明說成功率很高,他卻越等越慌。手按在胸口,默默祈禱,
一遍又一遍。六個小時后。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門打開,兩個移動病床被推了出來。
凌硯舟立刻沖上前,聽到醫(yī)生說:“手術順利,進ICU觀察兩天,
沒排異就能轉(zhuǎn)普通病房了。”另一個醫(yī)生低聲嘆息:“聽說捐心臟的是個高三學生,
連高考志愿都沒來得及填,就這么走了,真是可惜?!绷璩幹垡宦?,心口猛地一空。
他轉(zhuǎn)頭看向手術室的方向,正好看見另一張床被推出來,上面蓋著白布。
一只蒼白的手從布下露出,手腕上還戴著紅色腕帶。名字清晰可見——“蘇晚意”。
8凌硯舟瞳孔猛然一縮,立刻沖上前去,手抖著掀開那塊白布。
眼前赫然是蘇晚意毫無血色的臉!他呼吸一僵,雙手瞬間垂落下來,整個人都晃了一下。
“……晚意?”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前幾天她還好好的,
怎么會突然躺在這兒?”聽到凌硯舟的話,凌母和凌父也全愣住了?!澳阏f什么?
這上面躺著的是蘇晚意?”凌母盯著床上那張蒼白的面孔,一把拉住旁邊的醫(yī)生?!搬t(yī)生,
給我女兒捐心臟的人……是蘇晚意?”醫(yī)生抽回手,語氣低沉又疲憊?!皩Σ黄?,
這屬于隱私,我們不能說。”就在這時,紅十字會的趙醫(yī)生走了過來,
示意其他醫(yī)護人員推著蘇晚意往太平間去。凌硯舟猛地擋在前面:“不準走!
你們不能把她帶走!”趙醫(yī)生皺了皺眉?!氨福阒皇撬耐瑢W,
沒有資格干涉她的身后安排?!毖郾牨牽粗K晚意被推遠,凌硯舟腿一軟,差點跪下。
過往一幕幕在腦子里翻騰,心像被刀割一樣疼?!疤K晚意,你回來啊……”可回應他的,
只有走廊盡頭漸漸消失的輪子聲。凌母望著遠去的背影,聲音都在發(fā)抖?!袄狭?,
我們的干女兒……真的走了嗎?”凌父望著窗外,長長嘆了一口氣。“老婆,
當初我們不該怪她。其實我們都清楚,她根本沒錯?!笨赡菚r候,大家都憋著一股火,
需要找個出口,偏偏蘇晚意成了那個出氣筒。蘇晚意被推走后,
凌硯舟失魂落魄地跟在趙醫(yī)生一行人后面,一路朝太平間走去。他剛想跟著進屋,
突然被一群記者圍住了。“這位先生,請問您和蘇小姐是什么關系?”凌硯舟握緊拳頭,
胸口發(fā)悶,喉嚨發(fā)干。“我們……是朋友。”晴空電視臺的記者心里清楚,蘇晚意住院期間,
除了他們和趙醫(yī)生,根本沒人來看過她。于是追問:“既然您是她的朋友,那她住院的時候,
您為什么一次都沒來探望?”凌硯舟面對鏡頭,一句話也說不出?!拔摇也恢?。
”他確實不知道她住院了。話剛出口,腦子里突然閃過一段記憶。那天他給蘇晚意打電話,
她說:“我快不行了?!笨伤詾樗陂_玩笑,一句都沒當真。就在昨天,
蘇晚意站在凌語薇病房外時——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那么明顯的不對勁,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所以那時候,
她就已經(jīng)決定要把心臟留給凌語薇了嗎?記者走后,凌母走過來,輕輕拉住凌硯舟的手。
“兒子,咱們好好送送晚意吧,最后一程?!绷璩幹埸c點頭,想去找醫(yī)生問問后續(xù)的事。
趙醫(yī)生卻擋在前面。“蘇小姐生前已經(jīng)把所有事情都委托給我處理了,你們不必操心。
”說完,他讓凌硯舟一家先回去休息。無奈之下,凌硯舟只能和凌母先返回凌語薇的病房。
剛坐下沒幾分鐘,病房的門“砰”地一聲被踹開了?!傲璩幹?,你給我滾出來!
”凌硯舟抬頭,看見門口站著的蘇明宇,默默站起身走了出去。剛走到門口,
臉上就挨了一拳。力道又狠又猛,打得他腦袋一偏??蛇@一次,凌硯舟沒有躲,也沒有還手,
任由蘇明宇一拳接一拳地砸在他身上。凌母想上前拉架,凌硯舟卻低聲道:“媽,讓他打吧,
這是我該承受的。”蘇明宇根本沒打算收手。他像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地往凌硯舟身上招呼。
“你還我姐姐!你還我姐姐?。 焙芸?,護士和醫(yī)生聞聲趕來?!白∈郑∵@里是醫(yī)院,
不是打架的地方!”護士費力地把蘇明宇拉開,他卻死死盯著凌硯舟滿是血痕的臉。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傲璩幹郏覜]姐姐了……她那么在乎你,
那么對你好……”凌硯舟卻像根木頭似的,一動不動,什么話也不說。這時,
趙醫(yī)生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給蘇明宇?!懊饔?,這是你姐姐留下的遺書。
”9蘇明宇抹了把臉,把眼淚擦干凈,輕輕接過那封信。[明宇,對不起,姐姐騙了你。
其實我根本沒去做兼職,一直在醫(yī)院里待著。以后,姐姐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上學,
認真讀書,自己照顧好自己。我的骨灰盒已經(jīng)準備好了,記得把我放在爸媽旁邊。我們仨,
會在天上變成三顆星星,一直看著你,護著你。我把心臟給了語薇姐,是我自己愿意的,
別怪誰,也別恨誰。我得了腦瘤,治不好了??芍灰穷w心還在跳,
姐姐就還沒真正離開……]凌硯舟站在蘇明宇身后,默默看著信上的字。越看,胸口越悶,
像壓了塊石頭。整整一千八百多字的遺書,竟沒有一句是寫給他的。蘇明宇小心地疊好信,
收進口袋,抬頭看了眼凌硯舟?!傲璩幹郏氵@輩子,都還不清她的債?!闭f完,
他轉(zhuǎn)身跟著趙醫(yī)生走向太平間。到了房間外,蘇明宇站住,望著里面那具蓋著白布的身影,
心像被一把鈍刀來回割著,疼得喘不過氣?!敖?,你傻啊……你病了,告訴我一聲不行嗎?
干嘛要瞞著我?”趙醫(yī)生輕嘆一聲,低聲說:“你姐不想讓你看見她虛弱的樣子,怕你難過,
怕你耽誤學習?!边@話一出,蘇明宇的眼淚“嘩”地涌了出來?!八叩臅r候,
連個親人不在身邊,她不難過嗎?不害怕嗎?”他越想越痛,忍不住撲到冰柜前,
抱住姐姐冰冷的身體,嚎啕大哭?!敖恪 卑謰屪吆?,他們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F(xiàn)在,
姐姐也沒了,他真的,徹底變成一個人了?!澳阍趺茨芎菪膩G下我……!
”蘇晚意還沒來得及拍遺照,蘇明宇情緒稍稍平復后,翻開了她的手機相冊。
當他看到那張她和凌硯舟的偷拍照時,心里猛地一沉,對凌硯舟的厭惡又深了幾分。
準備去打印照片前,他看見凌硯舟在門外站著,立刻低聲對趙醫(yī)生說:“趙叔,別讓他進來。
我不想他打擾姐姐最后的清凈。”趙醫(yī)生點頭答應,蘇明宇才拿著手機走出門。最后,
他選了姐姐準考證上的那張照片做遺照。照片里的她穿著校服,頭發(fā)扎成一個小揪揪,
眼睛彎彎的,笑得干凈又明亮。蘇明宇盯著看了好久,眼眶又一次紅了。
圖文店老板看著照片直搖頭:“這么小的姑娘,說走就走了,太可惜了?!碧K明宇沒說話,
只是反復摩挲著手機屏幕。姐姐才十八歲啊,人生才剛開始,卻一個人,靜悄悄地走了。
從店里回來,凌硯舟還站在太平間門口。蘇明宇沒理他,直接推門進去。
他在里面守了一整夜,守著姐姐最后的溫度。第二天,趙醫(yī)生帶他去了殯儀館。
凌硯舟一家又來了,可這次,還是被攔在外面。直到蘇明宇抱著姐姐的遺照和骨灰盒走出來,
凌硯舟才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地挪。他看著那張照片上的臉,心口一陣陣抽緊,
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巴硪狻彼傲艘宦?,可再沒人回頭看他一眼。
他跟著他們一路到了蘇家門前,站在樓下的香樟樹旁,一動不動。蘇明宇冷冷掃了他一眼,
拿出手帕,仔細擦拭著爸媽和姐姐的骨灰盒。“爸,媽,姐,你們放心。我會好好讀書,
考上好大學,不給你們丟臉?!薄耙院?,我也不會再沖動,不會再讓你們擔心。”說完,
他背上書包,轉(zhuǎn)身準備去學校。經(jīng)過凌硯舟身邊時,他腳步頓了頓,湊近他耳邊,
聲音冷得像冰?!皠e在這兒裝模作樣。我姐不想見你?!比缓?,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明宇剛走,凌硯舟的手機就響了。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凌硯舟!語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