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如萍泛紅的眼眶上，又驟然撞上依萍冷若冰霜的眼神里，他直挺挺地站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喉結滾動著想要說的話，卻說不出一個字。
“你來做什么？”依萍的聲音像淬了冰，冷若冰霜。
如萍此時突然撲倒書桓身側(cè)，揪住他的衣袖：“書桓，我只是來找依萍要祝福的，可是她……”她顫抖著、哭泣著，“我只有你了書桓……”
書桓如木偶一般地回過頭去，看向如萍。“如萍沒事，我們不是已經(jīng)訂婚了嗎？”
聽到了何書桓的話后，如萍的眼淚就止住了。
那么久都沒有見到她了，她還是那么美，好想好想跑過去抱住她，好想好想就當這一切沒發(fā)生。為什么她明明說了那樣的話，但是我的心在聽到這些話后還是那么疼，那么難受呢？依萍，你真的從未愛過我嗎？我真的一直以來都在愛錯了人嗎？
何書桓腦子閃現(xiàn)著跟依萍的所有過往，又忍不住地看向依萍。
他望著依萍倔強的側(cè)臉，心頭驚涌上苦澀，卻還是將目光轉(zhuǎn)向身后渾一直在抽泣的如萍，聲音里帶著壓抑的乞求：“依萍，你為什么總要這樣咄咄逼人？”
依萍猛地回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咄咄逼人？我咄咄逼人，何書桓，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句話？我已經(jīng)放手了，也成全了你們，我退出，并沒有打擾你們不是嗎？明明是你們在訂婚宴后，來找我要祝福，竟然祝福是要的，我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了，你的如萍拿著所謂的‘真心’來求祝福，那我的真心呢？被你踐踏在泥地里，現(xiàn)在還要被你指責不夠體貼，指責我咄咄逼人嗎？”
如萍輕輕拽了拽書桓的衣袖，淚眼婆娑道：“書桓，別和依萍吵了，是我不好，不該這個時候來打擾她，都是我的錯......”說著便要轉(zhuǎn)身離開，柔弱的背影險些讓她摔倒在地。
書桓立刻伸手扶住如萍，眼神里滿是愧疚，再次轉(zhuǎn)頭看向依萍時，語氣里的責備愈發(fā)濃重：“你看看，如萍都這樣了，你就不能說句軟話？她懷著好意來看看你，你卻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顧！”
“對，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你不是知道嗎？怎么了？現(xiàn)在才看清楚??？滾，帶著你的未婚妻離開這兒，離開我的家！”
依萍怎么也沒想到，訂婚的后半場是以他們來指責她的不善良為序章開展的。
“何書桓，你不配得到我的愛。你不配。離開我的家，從今以后，不再往來?！?/p>
依萍目光堅定，態(tài)度堅決。
何書桓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內(nèi)心的煎熬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愛依萍啊，確實愛她啊，愛她的熱烈、她的倔強，可面對如萍的柔弱與依賴，他又無法狠心割舍，不忍傷害瘦弱無助的如萍。此刻，他只能將所有的糾結、痛苦，壓抑在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企圖用這種方式逃避內(nèi)心的掙扎。
過了許久后。
“依萍，我們和解好不好，放下恩恩怨怨好不好？”依萍冷笑一聲，淚水混著雨水滑落臉頰，“何書桓，你讓我怎么放下？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一次次傷害我，現(xiàn)在還要我大度地祝福你們？你做夢！”說完，她轉(zhuǎn)身往家走，決絕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盡頭。
書桓望著依萍離去的方向，心像是被人狠狠剜去一塊，可懷中如萍傳來的顫抖又讓他不得不強壓下追上去的沖動。他低頭看著如萍被雨水浸透的臉龐，輕聲嘆了口氣，將傘傾向她那邊更多，“我們走吧......”雨聲漸大，淹沒了他未盡的嘆息，也淹沒了三人糾纏不清的愛恨。
依萍渾身濕透地撞開家門時，傅文佩正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縫補著。聽見響動后，她慌忙起身，“依萍，你怎么淋成了這個樣子？你的傘呢？來來來，趕緊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p>
依萍忽然想起，宋岑的傘也不知此時去了何處，似乎又弄丟了。罷了，也許不會遇見了。如果真要我賠，就再說吧。
“媽，我沒事?！币榔嫉穆曇衾涞每膳拢⒅鴫ι细赣H年輕時的舊照，照片里陸振華身著軍裝威風凜凜，可那身榮光似乎從未照進過她們這間破舊的屋子。
傅文佩看著依萍看著照片發(fā)呆的樣子，想到了自己。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被陸家羞辱的日子，獨自撫養(yǎng)女兒的艱辛，還有數(shù)不清的深夜痛哭。她緩緩放下毛巾，聲音比往常多了幾分堅定：“依萍，是媽媽太軟弱了，沒有保護好你?！?/p>
依萍猛地轉(zhuǎn)頭，看著母親眼角新增的皺紋，突然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那個總在她面前強撐堅強的母親，竟也這般蒼老了。“媽，我們離開這里吧。我們換一個環(huán)境，換一個地方生活好嗎？”她握住母親粗糙的手，“去一個沒有陸家，沒有何書桓，沒有如萍的地方。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火盆里的炭漸漸熄滅，屋內(nèi)陷入短暫的寂靜。傅文佩望著女兒決絕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個敢愛敢恨，為了自由離開家的姑娘。她輕輕點頭，眼眶泛紅卻帶著笑意：“好，我們走?！?/p>
窗外，雨終于停了。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進來，照亮桌上那封邀請函——那是如萍白天送來的，邀請依萍參加她和書桓的婚禮。依萍走過去，將邀請函拿起，湊近即將熄滅的火盆。火焰瞬間吞噬了紙張，化為灰燼。
“從明天起，我們只為自己而活?！币榔紙缘卣f道。傅文佩攬住女兒的肩膀，這一刻，母女倆都清楚，如果不能遺忘，那么我們就遠離。有時候遠離也并不是一件壞事。
次日清晨，母女倆就為了去哪里再做準備，經(jīng)過昨日的徹聊，依萍才知道，在偌大的上海，母女倆沒有可認識的人可做投奔。但雖說沒有直系親屬可做維系，但在揚州卻有母親的表妹。
傅文佩突然想起來了什么事情后，從一個樟木箱子底下翻出了一封泛黃的書信，“揚州西關街老宅永遠給你們留著一間房”，寄信者寫著表妹。母親訴說著兩人雖很少見面，但經(jīng)常互通書信。
“聽說揚州的瓊花要開了?！币榔脊室庥幂p快的語氣打破了沉默?！拔覀兛梢匀ツ沁吙喘偦?，劃船，吃一吃揚州炒飯?！备滴呐迥四ㄑ劢?，露出了笑容，“你這丫頭，倒是比我還著急呢?！?/p>
就這樣，母女倆這就安排安排，開始了自己的遷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