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騁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心碎是何滋味。想流淚卻流不出,心底沉重的托舉著一塊巨石。
他端著吳所畏喝剩下的半杯酒。
酒液在杯中旋轉(zhuǎn),他仰頭,將其一飲而盡,苦澀在唇齒間蔓延開。
他不知道吳所畏現(xiàn)下的難過,是為岳悅,還是為他,他更不知道,在面對吳所畏對岳悅那樣情深意切的感情面前,他還會不會贏。
可吳所畏眸底的淚是那樣清晰透徹。
明晃晃撞進(jìn)他心房。
“不是沒錢嗎,我可以掙啊,我努力掙錢,我一定一定要,逆——襲,嗝。”
這個酒嗝打完,吳所畏直接伏在池騁肩頭,睡了過去。
滿身酒氣,溫?zé)岜窍姙⒃谒鳖i,池騁雙手順勢扶住他腰,讓他緊緊依靠。
他抬眸再看向姜小帥,再看向郭城宇。
陰冷眸底的寒光消散,沉聲問:
“所以,他去醫(yī)院照顧我,是為了岳悅?”
姜小帥喝了酒,但意識還清醒,知曉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什么啊,他去醫(yī)院那么多天,他連岳悅的病房都沒踏進(jìn)去過,當(dāng)初,岳悅還沒和大畏分手,就已經(jīng)和那個男的在一起了——”
“后來她嫌棄大畏沒錢,沒身份,沒地位,要和大畏分手,在一起三年,大畏哪里舍得,岳悅那新男友,就給了他兩板磚,兩次,都是送到我那里的——”
池騁聞言,變了臉色。
視線一轉(zhuǎn),余光看向還倒在懷里的吳所畏。兩次。只是把王震龍撞成植物人,有點(diǎn)虧。
思及此,他將吳所畏攬腰抱起。
徑直走進(jìn)郭城宇家的次臥。
姜小帥看著他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面露擔(dān)憂:“他不會對大畏做,什么吧?!?/p>
郭城宇揚(yáng)唇一笑,篤定道:“不會?!?/p>
說著,他又扶著姜小帥肩膀坐回去。
倒上杯酒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接近池騁,當(dāng)真沒有別的目的?”
姜小帥視線飄忽:“當(dāng)然沒有?!?/p>
郭城宇忽地俯身靠近,那雙暗藏鋒銳的眸子緊盯著他,從他卷翹睫羽,到高挺鼻梁,再到那還泛著水光的唇。
“那小帥醫(yī)生,怎么看著有點(diǎn)心虛啊?!?/p>
“我沒有,你別跟池騁亂說?!?/p>
“既然沒有,為什么怕我和池騁亂說?”
郭城宇不停地追問,讓本就被醉意熏陶的姜小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話。
只得微皺起眉,溫聲道:“大畏是個直男,池騁的名號在京城誰人不知,我就是擔(dān)心大畏——”
看出他眸底真切的擔(dān)憂,郭城宇拍上他的肩,安撫道:“你放心,我敢跟你保證,池騁這次是認(rèn)真的,絕不會傷了吳所畏的心——”
那要是大畏讓他傷心了呢。
他能饒過自己和大畏嗎。
深灰窗簾飄動,吳所畏趴在床上,壓的胃里翻江倒海得難受,驀地皺緊眉,整張小臉的五官緊緊皺成一團(tuán),最終壓制不住,捂著胃,爬到床邊,扯過垃圾桶,就吐了起來。
進(jìn)洗手間洗毛巾的池騁聽見動靜,連忙快步跑出來,手里毛巾還濕噠噠地滴著水。
見吳所畏伏在垃圾桶吐個不停。
忙又折返回洗手間取了兩張紙,又出去接了杯溫水,再回來,吳所畏正難受地靠在床頭。
整個人醉醺醺地,垂著眼睛。
聽到門口傳來聲響,他才無力抬起眼皮。
“你來了?!彼麤]由來的問了句。
來?池騁有點(diǎn)懵。來哪兒去?
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端著那杯溫水走到床邊遞給他,低聲道:“漱漱嘴。”
說完,他極其自然地去收吳所畏剛吐過的垃圾袋,剛蹲下身,就被床上人攥住手腕。
吳所畏那雙眼睛濕漉漉地。
在昏暗光線下依舊又閃又亮。
“我喝不下,還給你?!?/p>
池騁笑了笑,坐到床邊,將那杯水遞到他嘴邊,“不是讓你喝,是讓你漱口,你剛吐過?!?/p>
“奧——”吳所畏嘟嘟嘴,“那好吧。”
“小帥呢,我們還要回家呢——”
池騁按住他準(zhǔn)備掀被子的手。
“你喝醉了,他也醉了,睡下了?!?/p>
“?。克膬毫??”
吳所畏眸光清亮不少,看著稍微清醒過來點(diǎn),但胃里依舊翻江倒海的難受,仿佛隨時都可能再吐出來。
“郭子這兒空的房間不少,與其擔(dān)心他,倒不如擔(dān)心你自己——”
“我——嗝,”吳所畏又打了個酒嗝。
吳所畏甩甩手,“我沒事,就是,喝的稍微有點(diǎn)多——”
池騁眸光一暗:“是為了岳悅么?!?/p>
吳所畏彎唇笑笑,臉頰還紅撲撲的。
“當(dāng)然不是,岳悅她和誰在一起,是她自己的選擇,分手的時候,我是有些難過,但現(xiàn)在除了想掙多多的錢給我媽養(yǎng)老,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嘴上說著什么都不想。
可心里究竟想沒想著其他,誰不未曾可知。
池騁聞言,驀地瞇緊眸子。
“頭腦清晰,邏輯通順,那你剛剛是不是裝的?”
“當(dāng)然不是!”
其實(shí)就是,他總覺得池騁對他的好,超乎了他認(rèn)知里的兄弟情義。他本來不想自作多情來著,只不過,小帥明里暗里暗示那么多回,他不想多想也難啊。
借著酒勁,將他和岳悅的關(guān)系挑明,心里舒坦多了,要是池騁再和岳悅在一起,那就不能怪他沒提醒過池騁了。
“你到底,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吳所畏認(rèn)真地看著他問。
池騁偏過頭,目光交匯時,他眼尾不著痕跡地往上輕揚(yáng)。
“我怕說出來,嚇著你?!?/p>
我靠。
這什么意思。
吳所畏驚慌地雙手護(hù)在胸前。
“你不會真對我有非分之想吧?!”
池騁聞言,黝黑眸子微瞇。
“難不成,是假的?!?/p>
他說話時,俯身向吳所畏靠近。
雙臂將眼前人圈在懷里。
“老子可是直男,我還要傳宗接代,結(jié)婚生子呢——”
“你要是說,你對我沒感覺,或者不喜歡,老子倒愿意放你一馬——”
池騁的那股陰濕狠厲的腹黑感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以至于盡管失憶,讓他忘記這六年來汪碩留給他的陰影,可還是不由自主地讓那頭蟄伏在陰暗里的野獸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