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北風(fēng)吹在人的臉上像刀子刮是的。
李懷德辦公室里卻暖意融融,鐵皮爐子燒得正旺,爐盤上坐著的銅壺冒著白汽。桌上杯盤狼藉,幾個廠里要害部門的負(fù)責(zé)人吃得滿面紅光,正打著滿足的飽嗝。
老李,你這回請的廚子是這個! 管生產(chǎn)的副廠長伸出油乎乎的大拇指,指向廚房方向,舌頭還有點打結(jié),這味兒地道,比鴻賓樓不差!
李懷德呷著杯底最后一點二鍋頭,眼睛瞇著臉上難得地松弛下來,帶著點矜持的得意:何雨柱的手藝,那是家傳的底子,豐澤園出來的。 他頓了頓,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人上道兒了。
后廚,何雨柱沖洗最后一口炒鍋,他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夸贊,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手上的動作更利落了幾分。灶臺上,幾個空盤子,訴說著今天的菜很受歡迎。
蔥燒海參油亮飽滿,火候掐得剛好;九轉(zhuǎn)大腸色澤紅亮,入口軟糯毫無臟器腥氣;連最普通的醋溜白菜,都炒得脆生生、酸香撲鼻,盤底不見一點多余的湯汁。
伺候領(lǐng)導(dǎo),尤其是李懷德這種眼毒嘴刁的,光有手藝不夠,得懂規(guī)矩,知進(jìn)退。
菜要精致,但不能浮夸;味道要足,但不能咸膩壓酒;上菜的時機(jī),更要卡在酒過三巡、胃口正開的時候。這些門道,他拿捏得越來越準(zhǔn)。
李懷德那句上道兒了,把他心里那些因為低頭賠小心而生出的郁悶,暫時熨平了些。值了。
四合院中院那棵光禿禿的老棗樹下,燈泡又被掛了起來,在寒風(fēng)中搖搖晃晃。
全院大會,為的是前院孫家和李家為共用灶臺倒煤灰那點雞毛蒜皮吵得不可開交。易中海坐在他那把磨得油亮的藤椅上,端著搪瓷缸子,眉頭擰著,正努力扮演著調(diào)停者的角色,只是那眼神深處,總帶著點被王春霞當(dāng)眾扒皮后的灰敗和強(qiáng)撐的威嚴(yán)。劉海中在一旁幫腔,閻埠貴則縮著脖子,撥拉著心里的算盤珠子。
何雨柱抱著胳膊,斜倚在自家門框上,冷眼旁觀。寒風(fēng)卷著地上的塵土,打著旋兒撲到他臉上,他也沒動。直到易中海終于用“鄰里和睦”、“互相體諒”的老調(diào)調(diào),把兩家暫時按捺下去,宣布“散會”時,何雨柱才動了。
他一步踏進(jìn)燈泡昏黃的光暈里,高大的身影瞬間吸引了所有剛要挪動的腳步。
“等等?!甭曇舨桓?,卻像冰坨子砸在青石板上,脆生生的,壓住了散場的嘈雜。
所有人都愣住了,回頭看著他。易中海端著搪瓷缸子的手停在半空,眉頭皺得更緊,眼神里帶著警惕和不耐煩:“柱子,還有事?”
何雨柱沒看他,目光緩緩掃過院子里一張張或熟悉或麻木的臉——賈張氏撇著嘴,秦淮茹垂著眼簾看不清表情,許大茂頭上紗布還沒拆,眼神躲閃。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比平時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
“趁大伙兒都在,我何雨柱說個事兒?!?/p>
他頓了頓,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落在幾個平時最愛喊“傻柱”的半大小子身上,那眼神沒什么怒意,卻平靜得讓人心頭發(fā)毛。
“從今兒起,‘傻柱’這外號,甭叫了。”
人群里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和不解的嘀咕。
何雨柱像是沒聽見,繼續(xù)道,語氣平淡卻字字砸在人心上:以前年紀(jì)小,渾,叫也就叫了。
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目光轉(zhuǎn)向易中海,又掃過眾人,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帶著點自嘲又無比認(rèn)真的弧度,我何雨柱,正兒八經(jīng)要娶媳婦兒的人了。
“噗——” 不知是誰沒憋住笑出了聲。
何雨柱的目光瞬間釘了過去,是前院老趙家的小子。那小子被看得一縮脖子,笑聲卡在喉嚨里。
怎么?何雨柱聲音冷了下來,我何雨柱,堂堂軋鋼廠八級炊事員,一個月三十七塊五的工資拿著,養(yǎng)得起家,頂?shù)闷痖T楣,不配有個正經(jīng)名字?還是說,誰家姑娘進(jìn)門,樂意聽自己爺們兒整天被人‘傻柱’、‘傻柱’地叫喚?”
這話像盆冷水,瞬間澆熄了那點竊笑。院子里鴉雀無聲。連易中海都忘了喝他那缸子茶,眼神復(fù)雜地看著何雨柱。
是啊,傻柱要娶媳婦了……這個念頭本身就帶著某種打敗性的力量。再渾的人,要成家了,那就是大人了。再叫“傻柱”,確實不像話。
我大名何雨柱,河雨水是我親妹妹。何雨柱的聲音緩和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街坊鄰居,叔伯嬸子,以后叫我雨柱,柱子,都成。就是傻柱這倆字,他環(huán)視全場,誰再叫,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嘴臭得罪人!
最后那句帶著點熟悉的渾勁兒,卻沒人再覺得可笑。何雨柱說完,轉(zhuǎn)身就往自家門口走,沒給任何人反應(yīng)的時間。
走到門檻邊,他腳步卻停住了沒回頭,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藤椅上的易中海聽清楚:
“壹大爺,散會了您留一步。有點陳年舊賬,咱倆得清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