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省，國安廳某處秘密審訊室。
這里沒有窗戶，墻壁是吸音的灰色，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金屬混合的冰冷氣味。
丁義珍坐在審訊椅上，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爛泥，曾經油光水滑的頭發(fā)此刻糾結成一團，臉色蠟黃，眼窩深陷。
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放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碼頭，一個不起眼的集裝箱前，躺著一具被麻袋包裹的人形物體，旁邊是兩個神情冷漠的男人。
“這是昨天在洛杉磯港發(fā)現(xiàn)的，當地警方初步鑒定為意外事故。”
對面，一名穿著便服、氣質干練的女人將一杯水推到他面前，動作平淡，沒有任何情緒。
丁義珍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那張照片。
他認得其中一個男人，那是高明遠養(yǎng)在海外的“清道夫”！
專門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垃圾”。
那個麻袋原本是為他準備的！
徹骨的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讓他牙關都在打顫。高明遠，要他死！要他永遠閉嘴！
女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遞過來一份文件。
“這是高明遠通過境外賬戶下達的追殺令，目標是你，以及所有知道‘鼴鼠’存在的人。我們截獲了?！?/p>
“這是交易細節(jié)，五百萬美金，買你的人頭?！?/p>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冰冷的錐子，扎進丁義珍最后的心理防線上。
他徹底垮了。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忠誠和恐懼。
“我說！我全都說！”他撲向桌子，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我不想死！求你們，給我一個機會！死緩，無期都行！我不想死??！”
“高明遠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光明峰項目，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一個為他和京城那位‘大人物’洗錢的工具！幾十億的資金，就這么被他們吞了！”
“我只是個白手套！真正的賬本，在那個微型存儲器里！里面有他跟陳家那位代言人所有勾結的證據！”
女人面無表情地記錄著，沒有打斷他。
丁義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瘋狂地傾瀉著秘密。
“還有！還有一份‘黑名單’！高明遠這些年搜集的，漢東官場上所有人的把柄！誰收了錢，誰養(yǎng)了人，誰有見不得光的勾當，他都記著！這是他控制所有人的底牌！”
“他想讓我把這個帶出去，作為他最后的護身符！我就是那只鼴鼠！他要我死！他一定要我死！”
夜色如墨，京州CBD頂層的一間公寓內，燈火通明。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燈火，宛如星河倒懸。
林云飛穿著一身絲質睡袍，懶散地窩在沙發(fā)里，手里端著一杯紅酒，輕輕晃動。
趙蘭從書房走出來，她也換下了制服，一身米色的居家服讓她原本清冷凌厲的氣質柔和了許多。
她將一個平板電腦遞給林云飛。
“丁義珍全招了，這是初步的審訊記錄和數據分析報告?！?/p>
林云飛接過平板，快速滑動著屏幕。
丁義珍的供述，高明遠的罪證，光明峰項目的黑幕，以及那個指向京城陳家的線索，一條條，一樁樁，觸目驚心。
“竹筒倒豆子，倒得還挺干凈?！绷衷骑w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他怕死，”趙蘭在他身邊坐下，很自然地靠在他肩上，“高明遠的滅口令，是我們的人故意讓他‘看’到的。求生是人的本能?！?/p>
“存儲器的核心數據區(qū)，用了軍方的‘燭龍’三代加密算法，破解需要時間。但外圍數據已經足夠了?！壁w蘭補充道，“隨時可以收網，高明遠跑不掉?！?/p>
林云飛的手指在屏幕上那份長長的“黑名單”上停下。
現(xiàn)在就把這些東西拋出去？
高明遠會瞬間被炸得粉身碎骨。
但，然后呢？
京城那條線會立刻警覺，斬斷所有聯(lián)系，推出幾個替罪羊，最終讓這條線索徹底石沉大海。
那條潛伏在更深處的“大魚”，會安然無恙。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現(xiàn)在動他，太便宜他了?！绷衷?飛/滑動屏幕，將平板關掉，隨手丟在一邊。
“這張牌，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候。一條被逼到絕路的瘋狗，才會不管不顧地咬死所有人。”
趙蘭點頭，她完全理解自己丈夫的想法。
“那工作組那邊？沙瑞金給了你尚方寶劍，總要做點什么，不然壓不住場子。”
“當然?！绷衷骑w的身體微微前傾，“沙瑞金想破局，我給他一個臺階。高明遠想看我笑話，我就先拆掉他的爪牙。”
“漢東這潭水，太渾了。得先放放血，把淤泥清出去，才能看清水底到底藏著些什么?！?/p>
他重新拿起平板，點開那份“黑名單”。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在眼前劃過，每一個名字后面，都對應著林云飛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數據面板。
【姓名：李達康】【職位：京州市市長】【忠誠度：10】【腐敗指數：15】【潛在威脅：中】【關鍵弱點：妻子歐陽菁存在嚴重經濟問題】
【姓名：祁同偉】【職位：省公安廳廳長】【忠誠度：-50】【腐敗指數：88】【潛在威脅：極高】【關鍵弱點：渴望晉升副省長，與高明遠深度綁定】
他的手指最終停在了一個名字上。
【姓名：程度】
【職位：京州市副市長（主管城建）】
【忠誠度：-70】
【腐敗指數：95】
【潛在威脅：極高】
【關鍵弱點：有特殊癖好，錄像在情婦手中】
林云飛的指尖在“程度”兩個字上輕輕點了點。
就是他了。
這個程度，是高明遠一手提拔起來的鐵桿心腹，仗著高明遠的勢，在京州橫行霸道，被人送了個外號——“程大炮”。
在常委會上，就屬他叫得最兇，看自己的表情也最是不屑。
這種人，最適合用來祭旗。
“就從這位‘程大炮’開始吧?！绷衷骑w將平板轉向趙蘭，指著程度的名字。
“專項工作組的第一把火，得燒得旺一些，燒得所有人都疼，所有人都怕。”
趙蘭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后抬起頭，唇邊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巧了。”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操作了幾下，調出另一份絕密檔案。
“他的那位情婦，叫王茹，一家小貸公司的法人。一個月前，就已經進入了我們的監(jiān)控視線?！?/p>
“她很聰明，知道程度這種人靠不住，偷偷留了后手。那些錄像，她保存得很好?！?/p>
林云飛挑了挑眉。
自己的妻子，總能帶來驚喜。
這哪里是妻子，這分明是自己最強的人形外掛。
“她愿意合作？”
“一個聰明的女人，在掉進水里快淹死的時候，會抓住任何一根伸過來的橄 ??枝?！壁w蘭的語氣很平靜，“更何況，我們給的，是一艘救生艇?！?/p>
“我的人已經和她接觸過了，她很配合?！?/p>
林云飛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的城市。
無數的燈光匯聚成一片光的海洋，在這片海洋之下，暗流洶涌，藏污納垢。
現(xiàn)在，他要做的，就是掀起一場風暴，將這一切，徹底清洗干凈。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市紀委書記李東來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東來書記，我是林云飛?！?/p>
“云飛同志！這么晚了，有何指示？”李東來的態(tài)度比白天在會議室里熱情了不止十倍。
“指示談不上?！绷衷骑w的語氣很隨意，“只是專項工作組剛成立，想燒個三把火，需要紀委的同志們配合一下?！?/p>
“沒問題！絕對全力配合！云飛同志你吩咐！”李東來拍著胸脯保證。
“明天上午九點，我希望在工作組的辦公桌上，看到一份關于主管城建的副市長程度同志的，詳細問題說明報告。”
電話那頭的李東來，呼吸都停滯了一秒。
程度？！
那可是高明遠的頭號馬前卒！林云飛這是要直接對高明遠的核心圈子動刀？！
這何止是燒三把火，這簡直是直接往火藥桶里扔炸彈！
“怎么？有難度？”林云飛的語氣淡了下來。
“沒！沒有難度！”李東來一個激靈，立刻回答，“請云飛同志放心！明天上午九點之前，報告一定送到！”
掛掉電話，林云飛將手機丟回沙發(fā)上。
趙蘭遞過來一杯溫水。
“不把證據直接給李東來？”
“不用。”林云飛搖了搖頭，“紀委有紀委的辦案流程。我只要一個結果，過程讓他們自己去走?！?/p>
“我要讓所有人看到，我動程度，不是因為我手里有什么秘密武器，而是因為他本身就不干凈。我只是，把蓋子揭開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