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第一人民醫(yī)院住院部,祁同偉和李琛拎著拎著果籃與營養(yǎng)品,臉上早已掛滿了沉痛與憂慮,腳步都刻意放得沉重。
推開特護(hù)病房的門,屋內(nèi)很安靜,只有儀器的滴答聲。
陳海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身上連著數(shù)不清的管線,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病床邊,頭發(fā)花白的陳巖石佝僂著背,正用溫?zé)岬拿?,幫陳海擦拭手?/p>
看到兩人到來,陳巖石臉上擠出一抹笑意,趕緊對著祁同偉開口“祁廳長來了?”
至于李琛,雖然是陳海的同學(xué),但是相對職級來說,肯定沒祁同偉高了,自然就被陳巖石給忽略了。
“陳叔叔!”
祁同偉將手中的禮品輕輕放在床頭柜上,語氣有些哽咽。
“我和李琛……來看陳海了。”
“陳?!业暮眯值馨 阍趺淳汀?/p>
喉頭滾動,仿佛后面的話被巨大的悲痛堵住,再也說不出來。
看到祁同偉臉上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悲憤”時,陳巖石擦了擦眼角。
“你們有心了……”
“人來就好,帶這么多東西做什么,破費……”
祁同偉立刻接口,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誠摯。
“陳叔叔,您這是把我們當(dāng)外人了!”
“我和李琛,跟陳海是什么交情?那是過命的兄弟!他躺在這里,我們心里跟刀絞似的!”
“這點東西算什么?要是能換陳海醒過來,讓我祁同偉傾家蕩產(chǎn)都行!”
他說得情真意切,甚至眼眶都微微泛紅,那份痛心疾首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動容。
陳巖石嘴唇哆嗦著,顯然是信了。
看著祁同偉如此賣力的表演,李琛咬著后槽牙,身體顫抖著。
沒辦法,聽著旁邊這位堪比影帝祁同偉那虛偽到極致的所謂真情流露。
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李琛,只感覺一股強(qiáng)烈的笑意直沖喉頭,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他死死地垂下頭,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聳動起來,仿佛在極力壓抑著巨大的悲傷。
在外人看來,這分明是悲痛欲絕、情難自禁。
當(dāng)然,若是彎下身子看李琛的臉,就能察覺到真相,他是在憋笑。
而這時,陳巖石再次開口:
“陳海有你們兩個朋友,真是他的福氣?!?/p>
“不像那個侯亮平!小海出事到現(xiàn)在,人影都不見一個!人情冷暖啊……”
祁同偉恰到好處地接過話頭,臉上的沉痛瞬間轉(zhuǎn)化為一種剛毅和義不容辭的擔(dān)當(dāng)。
“陳叔叔,您放心!這事兒,我們絕不會就這么算了!”
“高育良書記對此案高度重視!今天上午他親自主持召開了省政法委、公安廳、檢察院的聯(lián)席會議,將此案列為頭號督辦案件!”
“老師明確指示:限期一周!集中全省最精干的力量,動用一切必要手段!”
“務(wù)必在最短時間內(nèi),將陳海同志遇害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把幕后黑手揪出來,繩之以法!給陳海同志一個交代,給組織一個交代,也給您一個交代!”
這番話說得正氣凜然,把陳巖石聽得老淚縱橫。
李琛依舊低著頭,肩膀的聳動似乎更劇烈了些。
祁同偉這番慷慨激昂的表演,加上那“一周破案”的承諾,簡直是荒誕劇的巔峰!
他努力維持著“悲痛”的表情,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絕不能破功。
又在病房里待了一會兒,說了些寬慰陳巖石的話,祁同偉才和李琛告辭離開。
離開醫(yī)院,剛才病房里那股沉重悲憤的氣息仿佛瞬間從祁同偉身上散去。
側(cè)頭看向副駕駛的李琛,祁同偉臉上帶著笑意。
“師弟,早上的時候高老師那邊也給我通了氣。”
“明天反貪局那邊重新對你問話,就是走個過場,澄清一下事實,把侯亮平搞出來的爛攤子收拾干凈?!?/p>
“你放寬心,我明天也會在場。有老師在,有我在,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p>
“這次,非得讓侯亮平那小子好好長個記性不可!”
李琛臉上適時地露出感激的神情。
“多謝師兄費心,也替我謝謝老師主持公道?!?/p>
“明天我會準(zhǔn)時過去,配合組織調(diào)查清楚。”
祁同偉滿意地點點頭,不再多言,車廂內(nèi)只剩下引擎的低鳴。
回到家中,夜已深沉。
李芩早已睡下,堂屋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小燈。
李長河坐在凳子上,手里拿著一份翻舊了的報紙。
“爺爺,您怎么還沒睡?”
李琛走過去,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
李長河放下報紙。
“見過了?那祁家小子?”
“嗯,去了趟醫(yī)院,看了陳海?!?/p>
李琛沒有隱瞞,將醫(yī)院里祁同偉的表演和陳巖石的反應(yīng),包括明天去反貪局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
李長河靜靜地聽著,等李琛說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以后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用事事都跟我這老頭子念叨。”
“只要你不忘本,做事對得起良心,對得起老百姓,你想做什么,就大膽去做!”
“爺爺舍了這張老臉,還能給你撐撐腰,擋擋風(fēng)!”
李琛心頭一暖,語氣誠懇。
“爺爺,您這話說的。孫兒年輕,見識淺,以后要學(xué)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特別是這為人處事、審時度勢的道理,還得您多指點?!?/p>
“您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都多,您就是咱家的定海神針!”
這番話說得李長河溝壑縱橫的臉上瞬間舒展開來,眼底漾開真真切切的笑意,只是嘴上卻笑罵道。
“臭小子!嘴巴抹了蜜了?少在這兒拍馬屁!爺爺那點棺材本,可經(jīng)不起你哄!”
話雖這么說,老人眼中閃爍的光芒卻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受用。
他頓了頓,仿佛不經(jīng)意般說道。
“真要缺啥短啥,跟爺爺吱聲。”
“別的不說,當(dāng)年復(fù)員,組織上給的那點安家費……”
“還有幾張老戰(zhàn)友們寄來的票子……爺爺可都給你存著呢!埋在……”
李琛立刻笑著打斷,語氣斬釘截鐵
“爺爺!您可饒了我吧!您那點壓箱底的家當(dāng),留著給您自己買點好吃的,或者給李芩那丫頭添置點東西就行!”
“您孫兒我有手有腳,還能啃老不成?再說了?!?/p>
“理應(yīng)是我給您養(yǎng)老,該我給您錢才對!”
李長河笑的很開心,差點兒想讓自己省吃儉用一輩子攢下來的不動產(chǎn)都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