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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的門在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壓抑的空氣和侯亮平那張失魂落魄的臉。

爺孫倆人都換了身衣服,舊軍裝很招搖,被撕爛的衣服同樣如此……

趙慶堅持要親自開車送李長河爺孫倆回家,但被李長河擺手拒絕了。

軍車開進那老巷子,太扎眼,容易嚇著街坊鄰居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李芩心思重,李山河擔(dān)心被李芩看到軍車,那小丫頭又得胡思亂想?!?/p>

見李山河堅持,趙慶知道拗不過,最終點頭輕笑道。

“好,聽您的。有任何需要,一個電話,我隨時到!”

李長河拍了拍趙慶的胳膊,沒再多言。

李琛恭敬的行了一禮。

“多謝趙伯伯,趙伯伯再見!”

旋即李琛扛著匾額,和爺爺李山河,在趙慶和幾位軍官的目送下進入一輛出租車。

車子駛離冰冷威嚴(yán)的反貪局,匯入城市的車流。

車內(nèi)異常安靜,只有引擎低沉的轟鳴。

李長河閉目養(yǎng)神,布滿老繭的手卻緊緊握著李琛的手腕,仿佛一松手,這個歷經(jīng)磨難的孫子又會陷入旋渦。

李琛的心中,也是唏噓不已。

前世他孑然一身,從未體會過如此濃烈、不計代價的親情。

爺爺?shù)耐蝗怀霈F(xiàn),那身舊軍裝和密密麻麻的勛章帶來的震撼,此刻在相對封閉安靜的空間里,才真正開始在他心中發(fā)酵。

他悄悄側(cè)目,爺爺當(dāng)年究竟在哪個戰(zhàn)場上?又經(jīng)歷了怎樣慘烈到足以獲得如此至高榮譽的戰(zhàn)斗?

爺爺所在的隊伍,在那些血與火的歲月里,又書寫了怎樣可歌可泣的篇章?

李琛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翻騰著這些疑問,糅合的記憶里。

爺爺復(fù)員歸鄉(xiāng)幾十年,默默無聞,甘于清貧,連父親都從未提及過這些……

這份深藏功與名的覺悟,這份對國家、對信仰的絕對忠誠,讓李琛在震驚之余,涌起難以言喻的敬畏。

他忽然明白,爺爺身上那份不容置疑的正氣和不畏強權(quán)的硬氣,并非僅僅源于性格,而是刻在骨血里的軍人魂魄。

“國之脊梁”

李琛的目光落在膝上被黃稠包裹的匾額上,這四個沉甸甸的大字,此刻仿佛有了具體的形象。

就是身邊這位閉目養(yǎng)神、脊梁挺得筆直的老人。 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澀,悄然漫過心田。

昏黃的路燈下,李芩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門檻上,像一只受驚后卻無處可去的小獸。

很顯然,她一直在這里等著,眼睛紅腫得如同核桃。

“吱呀!”

剎車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李芩緩緩抬頭。

當(dāng)看清從車?yán)锵聛淼膬蓚€身影后,她眼睛瞬間亮了。

“爺爺,哥——!”

一聲帶著哭腔的嘶喊劃破了巷子的寂靜。

李芩像離弦的箭,踉蹌著撲了過去,一頭狠狠撞進李琛的懷里。

“哥!哥!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嚇?biāo)牢伊恕瓏標(biāo)牢伊恕麄兌颊f你回不來了……嗚……”

李芩死死揪住李琛后背的衣服放聲大哭,哭聲撕心裂肺,將這一天一夜積攢的所有恐懼、委屈、絕望都哭了出來。

“好了,不哭了,哥可沒幾件衣服。”

“鼻涕蹭上去了,你可得給哥洗衣服?!?/p>

李琛笑著揉了揉李芩的腦袋,眼中寫滿了寵溺。

長兄如父,他們父母去世的早,李芩說是被李琛一手帶大的都不為過。

看到李芩哭的如此傷心,哪怕是現(xiàn)在的李琛,心里也很心痛。

幸虧在離開反貪局前,找來了一件干凈的襯衫讓他換上,遮住了身上那些猙獰的傷疤。

否則,此刻妹妹看到,不知會如何驚駭欲絕。

“洗就洗,那我多蹭點兒鼻涕!”

“不對,呸,我沒有流鼻涕,大哥你胡說!”

李長河站在一旁,看著兩兄妹嬉鬧,布滿滄桑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欣慰。

有些事情,他堅持了一輩子。

或許,是時候轉(zhuǎn)變一下思維了。

收斂心神,他轉(zhuǎn)身走進院子,不一會兒,端出一個燃著炭火的舊盆子,放在院門口。

“小琛,邁過來,去去晦氣,清清白白進家門。”

跳躍的炭火映照著李琛平靜的臉。

他沒有猶豫,抬腳,穩(wěn)穩(wěn)地從火盆上方跨過。

火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逝,仿佛真將那場無妄之災(zāi)帶來的陰霾焚燒殆盡。

李長河滿意地點點頭,收起火盆。

廚房里很快飄出了飯菜的香氣,這擁擠且有些破敗的家,此刻卻彌漫著溫暖與安寧。

李山河做了好幾個菜,都是李琛和李芩愛吃的。

沒有山珍海味,只有尋常的家常味道,卻比任何珍饈都更讓人心安。

飯桌上,李芩的眼睛還是紅紅的,但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嘰嘰喳喳地說著學(xué)校里的事情,仿佛要把這兩天積攢的話都說出來。

李琛安靜地聽著,偶爾給爺爺和妹妹夾菜。

李長河只是看著孫兒孫女,布滿皺紋的臉上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舒心笑容。

那些勛章和匾額被仔細地收回了木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李芩并沒有問太多事情,她是天真,但不是傻。

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

……

與此同時,侯亮平家。

侯亮平回到家后,直接躺到地板上,無神的看著天花板。

“滿門忠烈……國之脊梁……”

他猛地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

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卻遠不及心頭的屈辱和恐懼。

他知道,他完了。

在趙慶踹開審訊室門的那一刻,在高育良當(dāng)眾斥責(zé)他、宣布重新審查的那一刻……

他的前途、他的驕傲都像沙堡一樣,在“國之脊梁”這四個鎏金大字面前轟然倒塌。

什么反貪英雄?什么偵查處長?在真正的功勛和力量面前,他渺小得可笑。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刺耳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死寂,也嚇得侯亮平渾身一哆嗦。

屏幕上跳動著那個他此刻最不想看到,卻又隱隱期盼的名字——鐘小艾。

“喂?小艾?”

但另一頭的鐘小艾卻直奔主題。

“亮平,我剛聽說李琛被反貪局帶走了?怎么回事?他犯了什么事?嚴(yán)重嗎?”

又是李??!為什么所有人都在問李琛?!

為什么連他的妻子,在這個他人生最狼狽絕望的時刻,第一個關(guān)心的竟然也是李???!

積壓了一整天的怒火、屈辱、恐懼,還有對鐘小艾內(nèi)心深處那份從未消散的猜忌。

在這一刻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李??!李琛!又是李??!”

“鐘小艾!你他媽心里是不是就只有李琛?!啊?!我才是你丈夫!”

“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問他?!你關(guān)心過我嗎?你問過我怎么樣了嗎?”

嫉妒和憤怒,完全壓制了侯亮平的理智。

“你他媽是不是一直就沒忘了他?!是不是還想著他?!”

“是不是看我現(xiàn)在栽了,你就想去找他了?!是不是?!”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沉默在侯亮平聽來,無異于默認。

這讓他更加瘋狂。

“說話啊!鐘小艾!你心虛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李琛他完了!他徹底完了!”

“他是丁義珍的白手套!是殺人犯!他就算有那個老不死的爺爺撐腰,他也洗不干凈!他……”

鐘小艾冰冷刺骨的聲音終于響起,打斷了他瘋狂的咆哮。

那聲音里充滿了失望、憤怒,還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鄙夷。

“侯亮平!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打電話是想了解案情進展!作為你的妻子,也作為……一個認識李琛的人!”

“你腦子里整天除了這些齷齪的猜忌,還能裝下什么?你現(xiàn)在的樣子,讓我覺得惡心!”

“嘟嘟嘟……”

忙音傳來,電話被對方毫不猶豫地掛斷了。


更新時間:2025-08-15 19:4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