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走廊里冰冷的空氣,帶著深秋特有的、能鉆入骨髓的寒意,瞬間包裹了被強行拖拽出來的溫敘白。
沈折言箍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像一道冰冷的鐵箍,帶著不容抗拒的蠻力和宣告所有權(quán)的強硬,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肩膀傳來陣陣鈍痛。
他踉蹌著,幾乎是被半抱著、半拖著前行,拖鞋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急促而慌亂的摩擦聲。
身后,祠堂那扇沉重的烏木大門被沈折言粗暴地一腳帶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沉悶巨響,如同關(guān)上了地獄的最后一道縫隙,徹底隔絕了里面搖曳的燭光、冰冷的牌位,以及……那個蜷縮在黑暗中、額頭滲血、劇烈顫抖的、被拋棄的身影。
溫敘白的心臟被這關(guān)門聲狠狠撞擊,他下意識地回頭,視線卻被冰冷的門板無情阻隔。
只有沈折淵最后那個單薄、顫抖、仿佛被整個世界碾碎的絕望背影,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灼燒著他的靈魂。祠堂內(nèi)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濃重的血腥味,似乎還縈繞在他的鼻端。
沈折言絲毫沒有理會溫敘白的掙扎和驚恐。他一路沉默著,箍著溫敘白的手臂沒有絲毫放松,腳步快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徑直穿過光線昏暗、如同迷宮般曲折的回廊,最終停在了二樓最西側(cè)、那扇屬于溫敘白的房門前。
他松開箍著溫敘白肩膀的手,力道之大讓溫敘白一個趔趄,差點撞在冰冷的門板上。
“開門?!鄙蛘垩缘穆曇舯洌瑤е畹目谖?,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在走廊壁燈昏暗的光線下,燃燒著余怒未消的火焰和被挑戰(zhàn)權(quán)威的陰鷙。
溫敘白手指冰涼,顫抖著從睡衣口袋里摸出冰涼的鑰匙,哆哆嗦嗦地插了好幾次才對準鎖孔,擰開了房門。
“進去?!鄙蛘垩砸话褜⑺七M了房間,自己也緊跟著邁了進來,反手“咔噠”一聲,將房門從里面鎖死。
這間位于角落的房間,比主臥要小得多,陳設(shè)也相對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柜,一張書桌,僅此而已。
窗簾緊閉著,隔絕了外面微弱的月光,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門縫里透進來的一絲走廊壁燈的光線。
沈折言沒有開燈。他站在黑暗中,溫敘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帶著強烈壓迫感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
“溫敘白,”沈折言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看著我?!?/p>
溫敘白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抬起頭,在黑暗中努力辨認著對方模糊的輪廓。
“今晚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鄙蛘垩缘穆曇舨桓?,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記住,你是我父親帶回來的,是為了陪我的。在這個家里,你只需要看著我,聽我的,明白嗎?”
溫敘白喉嚨發(fā)緊,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喉嚨里發(fā)出一個微弱的、帶著恐懼顫音的氣音:“……嗯?!?/p>
“那個野種,”沈折言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陰冷,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警告,“離他遠點!越遠越好!看到他,就當(dāng)看到一灘發(fā)臭的爛泥!碰他,只會臟了你的手!你那些廉價的同情心,最好給我收起來!”
黑暗中,溫敘白能感覺到沈折言往前逼近了一步,那股屬于上位者的、混合著昂貴香氛和被冒犯的暴戾氣息撲面而來,讓他窒息。
“他不需要你可憐,更不需要你多管閑事!”沈折言的語氣加重,帶著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狠戾,“他的死活,跟你無關(guān)!也跟我無關(guān)!他就是個不該存在的錯誤!你聽懂了嗎?!”
最后一句質(zhì)問,如同重錘砸在溫敘白的心上。他猛地點頭,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和急于撇清的慌亂:“聽……聽懂了!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離他遠遠的!我再也不靠近他了!”
聽到溫敘白帶著哭腔的保證,沈折言身上那股駭人的戾氣似乎才稍稍收斂了一些。他沉默了幾秒,在黑暗中審視著溫敘白驚恐顫抖的小小身影。
然后,他的語氣忽然又詭異地緩和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施舍般的、自以為是的溫柔:
“這才對。只要你乖乖聽話,待在我身邊,我會對你好的?!彼斐鍪?,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溫敘白冰涼的下巴,強迫他抬起臉,“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吃的,穿的,玩的……只要你聽話,離那個臟東西遠點。我會照顧好你,明白嗎?”
“照顧”兩個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和掌控感。
溫敘白被他捏著下巴,被迫迎上對方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光芒的眼睛,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只能再次用力點頭,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滴在沈折言冰涼的手指上:“明……明白了……我會聽話的……”
沈折言似乎對溫敘白這副驚懼交加、淚眼婆娑、徹底臣服的姿態(tài)感到滿意。他松開了捏著溫敘白下巴的手,指尖上那點濕意讓他嫌惡地在溫敘白的睡衣上蹭了蹭。
“記住你說的話?!彼詈罄淅涞貋G下一句警告,轉(zhuǎn)身拉開了房門鎖。
走廊的光線瞬間涌進來,照亮了他精致卻冰冷的側(cè)臉輪廓?!霸琰c睡?!?沒有任何溫度的三個字后,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腳步聲消失在走廊深處。
沉重的房門在溫敘白面前緩緩合攏,再次將房間隔絕在黑暗和死寂之中。
溫敘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到同樣冰冷的地板上。
黑暗中,只有他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和劇烈的心跳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從頭到腳徹底淹沒。
他蜷縮起來,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著。
沈折言冰冷的威脅還在耳邊回響,祠堂里沈折淵絕望顫抖的背影在眼前揮之不去,兩種截然不同的恐懼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啃噬著他的理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黑暗中快速梳理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抓住一根浮木。
穿書……炮灰命運……遠離沈折淵和沈折言……這是他的核心生存法則!
可是……他今天做了什么?他非但沒有遠離沈折淵,反而主動靠近了!給他擦血,給他送藥送吃的!結(jié)果呢?
結(jié)果就是徹底激怒了沈折言!被狠狠警告,甚至被當(dāng)成了他的所有物!
而沈折淵……書里那個冷酷無情的瘋子!他今天的善意,會不會反而成了對方日后記恨他的理由?
畢竟,是因為他的多管閑事,才引來了沈折言更進一步的羞辱和暴力!沈折淵會不會把這筆賬也算在他頭上?
想到這里,溫敘白渾身一激靈,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升起。
下午沈折淵那句冰冷的“很臟”,和他最后看向那塊被碾碎食物時死寂空洞的眼神……那絕不是一個會感激的眼神!
那里面只有更深的絕望和……被再次打回深淵的冰冷!
溫敘白猛地抬起頭,黑暗中,他的眼睛因為恐懼和懊悔而睜得極大。
他錯了!他大錯特錯!
他以為平等的對待、不招惹沈折言就能避開沈折淵的仇恨?
太天真了!
在這個扭曲的、弱肉強食的沈家,在這個沈折淵被所有人踩在泥里的環(huán)境里,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有可能被視為沈折言的同伙,或者……新的、更弱小的欺凌目標!
尤其是他這種帶著善意的靠近,在沈折淵那被無數(shù)次背叛和傷害扭曲的認知里,很可能被解讀為更深的嘲諷和戲弄!
書里炮灰溫敘白不就是因為一心討好沈折言,才成了沈折淵的眼中釘嗎?
他今天的舉動,雖然目的不同,但結(jié)果呢?
同樣引起了沈折言的強烈反應(yīng),同樣把自己暴露在了沈折淵的視線里!
甚至可能……已經(jīng)被對方劃入了需要警惕甚至是需要報復(fù)的名單!
溫敘白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后怕和懊悔席卷了他。
他用力抱緊了自己的膝蓋,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的皮肉里,試圖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遠離!必須遠離!
沈折言是毒蛇,沈折淵是即將蘇醒的惡龍!兩頭都不能沾!
從今天起,他溫敘白要做沈宅里最透明的人!
非必要時刻,絕不與沈折淵有任何交集!
絕不!
哪怕看到他被打、被欺負,也要視而不見!冷眼旁觀雖然痛苦,但總比引火燒身、落得書里那種死無全尸的下場要好!
至于沈折言……溫敘白打了個寒顫。
那個占有欲爆棚、喜怒無常的小惡魔……只能暫時虛與委蛇,順著他,哄著他,把他當(dāng)成唯一的中心,至少在他羽翼豐滿離開沈家之前,必須如此!
不能讓他再找到任何發(fā)難的借口!
黑暗中,溫敘白擦干了臉上的淚水,眼神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悸和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
他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遠離情節(jié),遠離那兩個瘋子……這是他唯一的執(zh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