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是被一股刺鼻的惡臭熏醒的,那味道比宿舍里放餿的泡面湯還沖。他迷迷糊糊想著是不是昨晚又忘記倒垃圾了,結(jié)果一睜眼——好家伙,一張黑乎乎的小臉正掛著淚珠子懟在他眼前。
“哥哥,你醒了?”那孩子抽抽搭搭地問?!澳愫命c(diǎn)沒...”
“臥槽!”林燼一個激靈差點(diǎn)從草墊上彈起來,“你踏馬誰???”他嗓子眼都喊劈叉了。
等看清四周,整個人更不好了——這哪是什么大學(xué)宿舍?茅草鋪的“床”硌得他后背生疼,漏風(fēng)的破棚頂還滴滴答答往下滲水,墻角堆著的破鐵皮罐里,幾只瘦削的老鼠正窸窸窣窣地啃著什么。
林時被他嚇得一哆嗦,臟兮兮的小手緊緊攥著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衣角:“哥...你別嚇我...”孩子帶著哭腔的聲音都在打顫,左臉上還沾著賣報(bào)時蹭的油墨。
林燼低頭瞅了眼自己身上那件快看不出顏色的破背心,領(lǐng)口都爛成流蘇了,汗臭混著霉味直往鼻子里鉆。他胃里一陣翻騰,差點(diǎn)把隔夜飯嘔出來——雖然這具身體可能連隔夜飯都沒得嘔。
“這特么是哪個劇組的整蠱節(jié)目...”他嘟囔著去摸手機(jī),結(jié)果摸到滿手草屑。
抬眼看見弟弟手里攥著張皺巴巴的《申報(bào)》,頭版日期赫然印著"民國十九年"幾個大字。
林時急得直跺腳,破草鞋在泥地上啪嗒啪嗒響:“昨天你暈在碼頭,工頭說...說再不去搬貨就不要我們了...”小孩突然噎住,盯著哥哥突然僵住的表情——活像見了鬼似的。
此刻林燼腦內(nèi)瘋狂刷屏:臥槽穿越了?1930年?這破地方連WIFI信號都沒有!說好的金手指呢?系統(tǒng)呢?
他機(jī)械地抬手摸了摸發(fā)燙的額頭,摸到一手冷汗。遠(yuǎn)處突然響起汽笛聲,黃浦江上洋人的輪船正在鳴笛,那聲音刺得他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林燼猛地站起身,一把拉開那塊用破麻袋和碎布拼成的“門簾”——好家伙,外頭的景象直接讓他原地石化。
狹窄的泥巴路上擠滿了人,像一鍋煮爛的雜粥。光屁股的小孩在污水坑里打滾,幾個瘦成竹竿的男人蹲在墻角呼嚕呼嚕喝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
不遠(yuǎn)處,兩個女人正為半塊發(fā)霉的窩頭撕扯對罵,臟話混著蘇北口音滿天飛。
最絕的是那些“房子”——竹竿支棱著爛鐵皮,破草席圍一圈就算墻,有的干脆用洋灰桶和破木板搭成個狗窩似的棚子。一陣風(fēng)吹過來,不知道誰家屋頂?shù)挠兔珰謬W啦嘩啦響,跟鬧鬼似的。
空氣里飄著糞尿、煤煙和死老鼠的混合味兒,熏得林燼直翻白眼。
“哥哥...”林時拽了拽他背心下擺,小聲說:“王嬸說你再不去碼頭,今天連紅薯都沒得吃了...”小孩肚子適時地咕嚕一聲,在嘈雜的貧民窟里居然聽得清清楚楚。
林燼差點(diǎn)被自己口水嗆到:“碼頭?!”他這一嗓子嚎得隔壁正在補(bǔ)漁網(wǎng)的老頭手一抖,梭子直接飛進(jìn)了臭水溝。
幾個蹲在路邊啃菜幫子的鄰居齊刷刷抬頭——這年頭誰不知道碼頭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扛大包的苦力干一天下來,工錢還不夠買兩斤糙米,運(yùn)氣不好被貨箱砸斷腿,連湯藥錢都得自己掏。
“哥哥你忘啦?”林時急得直搓手,指關(guān)節(jié)搓得通紅:“自從爹娘沒了,咱倆就靠你在十六鋪碼頭搬貨...”
他忽然放輕了聲氣,踮腳往哥哥跟前湊了湊,眼睛里蒙著層水汽:“前天你還說呢,等攢夠了錢就送我去念夜校……你是不是頭還暈?或是腰又疼了……”
遠(yuǎn)處傳來輪船沉悶的汽笛聲,混著苦力們喊號子的聲響。
林燼盯著弟弟破衣服里稀稀拉拉掉著的爛布條,突然覺得腿肚子轉(zhuǎn)筋——他一個當(dāng)代死宅,體育課跑個八百米都要死要活的,現(xiàn)在要去扛兩百斤的貨包?這穿越劇本是不是拿錯了啊喂!
林燼抬頭瞅了眼灰蒙蒙的天,又低頭盯著眼前瘦巴巴的小蘿卜頭,突然伸手捏住林時的臉蛋往兩邊扯——
“疼疼疼!”林時眼淚汪汪地拍他手背。
“不是全息投影啊...”林燼松開手,看著弟弟臉上泛起的紅印子直犯嘀咕,“你真是我親生的?呸呸呸!”他趕緊扇了自己一嘴巴,“我的意思是...這特么什么整蠱游戲?攝像機(jī)藏哪兒了?”
他神經(jīng)質(zhì)地扒拉著窩棚四周的茅草,突然踢到個鐵皮罐子——哐當(dāng)一聲響,驚得隔壁下崽的母雞咯咯直叫。
林時看傻子似的看著他:“哥哥...你該不是燒壞腦子了吧?”小孩踮腳想摸他額頭,結(jié)果被林燼條件反射一個摸頭殺按得原地蹲了下去。
遠(yuǎn)處傳來賣桂花糕的梆子聲,混著黃包車夫的吆喝。
林燼突然發(fā)現(xiàn)個更要命的問題——這具身體肌肉記憶還在!剛才那套動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他這個二十一世紀(jì)連礦泉水瓶蓋都擰不開的廢柴。
林燼正捏著自己突然變得結(jié)實(shí)的小臂肌肉發(fā)愣,突然一道黑影呼啦一下?lián)踉诹烁C棚前。他一抬頭,好家伙,這兄弟跟座鐵塔似的杵在那兒,皮膚黑得跟碼頭上的煤堆有一拼。
“林燼!醒了還磨蹭啥?”秦逸興的大嗓門震得茅草棚頂都在抖,“工頭說了,今兒再遲到就扣三天工錢!”他肩膀上還搭著條臟得看不出本色的汗巾,褲腿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幾道搬貨時留下的淤青。
林時趕緊拽住秦逸興的衣角:“秦哥哥,我哥他...”小孩急得直蹦,“他連我是誰都認(rèn)不得了!”
秦逸興濃眉一皺,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就往林燼腦門上貼:“讓俺瞧瞧...”那手心粗糙得跟砂紙似的,還帶著股魚腥味,“嘶——是還有點(diǎn)燙。要不你去跟工頭請個假?”
遠(yuǎn)處突然響起尖銳的哨子聲,秦逸興臉色一變:“壞了!開工哨!”他一把拽起林燼的胳膊就往碼頭方向拖,“邊走邊說!沫沫今早還給你留了半塊炊餅...”
林燼被拽得踉踉蹌蹌,滿腦子都是“這黑臉張飛咋還知道給我留早飯”。
他余光瞥見林時麻利地挎上賣報(bào)的布兜,小身影靈活地鉆進(jìn)了巷子——好嘛,這穿越第一天就要體驗(yàn)民國版996?
林燼突然一個趔趄,差點(diǎn)啃一嘴泥,趕緊扒住秦逸興的胳膊:“哥們兒...那啥...怎么稱呼?”
秦逸興猛地剎住腳步,扭過頭瞪圓了眼睛,活像見了鬼:“你他奶奶的真傻了?!”
他黑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一巴掌拍在林燼后背上,拍得他差點(diǎn)把肺咳出來,“俺是你穿開襠褲就混在一起的秦大個兒!上個月你還偷喝俺娘地瓜燒,讓俺娘拎著笤帚追了半條巷子!”
旁邊蹲著啃窩頭的幾個苦力噗嗤笑出聲,有個缺門牙的起哄:“林小子,要不要把你尿褲子那年——”
“閉嘴吧老趙頭!”秦逸興笑罵著踹了腳地上的空罐頭,咣當(dāng)當(dāng)滾出去老遠(yuǎn)。
他轉(zhuǎn)頭扯著林燼繼續(xù)跑,壓低聲說:“工頭今天心情差,剛才還踹翻了個新來的小崽子...”突然壓低聲音,“你裝失憶可裝得像點(diǎn),別讓那王八蛋逮著由頭扣錢!”
林燼邊跑邊瞄見碼頭方向?yàn)蹉筱蟮娜巳?,苦力們像螞蟻似的在貨堆間穿梭。
咸腥的江風(fēng)里,他聞到了汗臭、魚腥和桐油的味道——這特么可比大學(xué)軍訓(xùn)刺激多了!
林燼還沒從懵逼狀態(tài)緩過神來,懷里就被塞了根粗糙的竹簽——上面用炭筆歪歪扭扭寫著“叁拾柒號”。
“發(fā)什么愣!三十七號貨位!”工頭掄起藤條抽在旁邊木箱上,啪的一聲脆響。
林燼下意識往貨堆前一站,好家伙!那麻袋足有他半人高,鼓鼓囊囊裝的全是東北大豆,少說兩百斤起步。
他腿肚子直打顫,心里哀嚎"這波要完",結(jié)果一咬牙一使勁——
“嘿呦!”麻袋居然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厣狭思纾?/p>
林燼自己都驚呆了。這具身體肌肉記憶強(qiáng)得離譜,腰腿配合著巧勁,走起來居然不怎么費(fèi)勁。就是汗臭和豆腥味直往鼻子里鉆,熏得他直翻白眼。
“可以啊燼哥兒!”秦逸興扛著兩個麻袋從他身邊躥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昨兒還哼哼唧唧說腰要斷了,今兒跟吃了仙丹似的!”
旁邊老趙頭陰陽怪氣地插嘴:“怕是相好的給補(bǔ)了吧?”頓時引來一陣哄笑。
林燼正要反駁
轉(zhuǎn)頭看見個扎藍(lán)頭巾的小姑娘沖他眨眨眼:“燼哥哥當(dāng)心閃著腰?!边€沒等林燼道謝,小孩子就燕子似的鉆進(jìn)了人群。
“沫沫你別瞎跑!”秦逸興急得直跺腳,差點(diǎn)把麻袋摔了。
林燼看著小姑娘靈巧的背影,突然覺得手里被塞了個溫乎乎的東西——半塊摻了麩皮的炊餅,還帶著體溫。
林燼手忙腳亂地把那半塊炊餅往懷里一揣,粗布衣裳磨得胸口發(fā)癢。工頭的藤條已經(jīng)抽到了他腳邊的木箱上,揚(yáng)起一陣灰塵。
“磨蹭什么!等著貨自己飛上船???!”工頭那張馬臉拉得老長,嘴角還沾著早上吃的蒜味兒,熏得林燼直往后仰。
他趕緊彎腰去扛下一袋,這回有了經(jīng)驗(yàn),腰一沉,腿一蹬,麻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厮ι狭思纭:眉一?,這具身體干起活來簡直像開了掛,肌肉記憶比他的腦子反應(yīng)還快。
“三十七號!動作麻利點(diǎn)!”工頭扯著破鑼嗓子嚷嚷,手里的藤條在空中甩得啪啪響。
林燼小跑著往貨船方向去,路過秦逸興時,那黑大個沖他擠擠眼:“沫沫的餅留著晌午吃,可別讓老鼠叼了去!”
旁邊幾個苦力聞言嘿嘿直笑,有個缺了顆門牙的瘦子打趣道:“林小子,秦家丫頭該不是看上你了吧?”
“滾蛋!我妹子才多大!”秦逸興笑罵著踹過去一腳,瘦子靈活地閃開,結(jié)果撞翻了旁邊堆著的貨箱,頓時引來工頭一頓臭罵。
林燼扛著麻袋在跳板上來回跑,汗水糊住了眼睛,后背的破背心早就濕透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江風(fēng)混著貨船柴油機(jī)的黑煙刮過來,嗆得他直咳嗽。
他偷摸瞅了眼懷里的炊餅——這可是今天的午飯??!
晌午的日頭毒得很,林燼癱坐在碼頭邊的破木箱上,從懷里摸出那半塊已經(jīng)壓變形的炊餅。餅子粗糙得能看見麩皮渣,湊近一聞還有股淡淡的霉味。
他掰了一小塊放進(jìn)嘴里,頓時被噎得直瞪眼——這玩意兒干得跟鋸末似的,嚼在嘴里嘎吱作響,咽下去的時候刮得嗓子生疼。
“咳咳...這特么是人吃的?”林燼捶著胸口,無比懷念學(xué)校食堂里那些被吐槽了千百遍的飯菜——哪怕是號稱"鐵鍬炒菜"的黑暗料理,好歹也是熱乎的??!
秦逸興一屁股坐到他旁邊,從破布袋里掏出個黑乎乎的窩頭,咬得咔嚓響:“咋的?嫌沫沫的餅難吃?”
“不是...”林燼趕緊把剩下的餅塞回懷里,生怕這黑大個搶回去,“我就是...在想事情?!?/p>
他偷偷瞄了眼四周,確定沒人注意后,壓低聲音試探道:“那個...系統(tǒng)?金手指?老爺爺?”
沒反應(yīng)。
他又換了幾個姿勢——閉眼默念、掐大腿、甚至偷偷比劃了個結(jié)印手勢。
依然沒反應(yīng)。
秦逸興看傻子似的瞅著他:“你中邪了?”
林燼絕望地望天——別人穿越不是帶系統(tǒng)就是有空間,最次也能背幾首唐詩宋詞裝文化人。他倒好,穿成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碼頭苦力,連塊完整的餅都吃不上!
遠(yuǎn)處哨聲又響了,工頭扯著嗓子罵罵咧咧。林燼認(rèn)命地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木屑。
這穿越劇本,也太坑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