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勇顯然被“過期牛奶”和“發(fā)際線”的雙重暴擊整懵了，他像個卡殼的精密儀器，對著冰箱的方向張了張嘴，又徒勞地閉上。精心梳理的精英發(fā)型，此刻在頂燈的照射下，額角那片微妙的“開闊地”似乎更顯眼了。
我欣賞著他難得一見的窘迫，心里那點殘留的酸澀泡泡“噗”地一聲，徹底被這荒誕的場景戳破了。挺好，至少證明我這前妻（預(yù)備役）還有點殺傷力，不是任人宰割的案板咸魚。
“行，體面是吧？”我拍拍手，仿佛在給這段對話打板收工，走回沙發(fā)邊，沒再坐下，而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主要這個角度能更清晰地觀察他努力維持的鎮(zhèn)定表情?！拔募o我瞅瞅，看看體面人的離婚協(xié)議長啥樣。是不是用了燙金封面？或者自帶BGM？一打開就響起《友誼地久天長》那種？”
劉志勇深吸一口氣，仿佛在汲取談判桌上的最后一絲氧氣。他推了推眼鏡，試圖重新掌控局面，動作帶著點悲壯的意味。他拿起那個包得像塊磚頭似的牛皮紙文件袋，動作略顯僵硬地拆開線繩，抽出一疊打印得一絲不茍、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A4紙。
“條款很清晰，”他把文件遞給我，語氣恢復(fù)了部分程序化的平穩(wěn)，“你看一下，主要是財產(chǎn)分割，以及……后續(xù)的一些安排?！?他巧妙地避開了“贍養(yǎng)費”或者“補償金”這類可能刺激到我的詞匯。
我接過來，沒急著看密密麻麻的條文，而是先掂了掂分量，煞有介事地評價：“嗯，份量感十足，夠砸暈一只小型犬了。這要是拍成電視劇，導(dǎo)演肯定得給個特寫，配上緊張的音樂?！?我翻開封皮，果然，沒有燙金，也沒有BGM，只有一堆冰冷的法律術(shù)語。
我一目十行地掃著，重點直接跳到“財產(chǎn)分割”那欄。三套房地址寫得明明白白，三百萬元后面跟著一串零，看著確實挺唬人。我手指點著其中一套房的位置，抬起頭，眼神里充滿“求知欲”：“哎，這套‘翠湖苑’B棟1802，我記得樓下那家燒烤店，油煙是不是特別大？夏天開窗的話，衣服會不會自帶孜然味兒？這算不算‘房屋瑕疵’？能折現(xiàn)不？”
劉志勇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袄钅?，”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在維持風(fēng)度，“我們在討論的是價值千萬的房產(chǎn)，不是樓下燒烤攤的孜然粉含量。”
“哦！”我恍然大悟狀，“明白了，體面人的財產(chǎn)分割只看數(shù)字，不看生活氣息和孜然飽和度。行吧，算我沒見識?！?我繼續(xù)往下翻，翻到后面一頁，“咦？這還有條，‘雙方承諾，離婚后不得在任何公開場合（包括但不限于社交媒體、朋友聚會、小區(qū)業(yè)主群）以任何形式詆毀對方名譽及形象’……”
我抬起頭，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充滿了真誠的困惑：“劉志勇，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出道當(dāng)明星了？還是競選市長了？需要這么強的‘名譽保護’條款？怕我爆料你睡覺打呼嚕像拖拉機啟動？還是怕我說你挑西瓜只會拍不會聽？”
劉志勇的臉瞬間精彩紛呈，從白到紅再到青，像個失控的調(diào)色盤。他猛地站起來，動作幅度之大，差點帶翻了那個招財貓煙灰缸。“李娜！” 他聲音拔高了八度，精英范兒碎了一地，“你能不能認真一點！我們在談的是離婚！是結(jié)束一段關(guān)系！不是脫口秀現(xiàn)場！”
客廳里回蕩著他略顯失控的尾音，和掛鐘不緊不慢的“滴答”聲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眨眨眼，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我很認真啊。你看，我這不是在逐條審閱你的‘體面協(xié)議’嗎？只是順便提出了一些……嗯，基于生活實踐的疑問。打呼嚕和挑西瓜技術(shù)，這不都是客觀事實嘛？難道你打呼嚕是裝的？還是你其實會挑西瓜，但一直在我面前裝不會？這算不算欺騙？” 我越說越覺得邏輯通順，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劉志勇徹底放棄了。他重重地坐回沙發(fā)，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微微聳動。有那么一瞬間，我差點以為他被我氣哭了。但當(dāng)他抬起頭時，我看到的是……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夾雜著深深的無奈和哭笑不得。
“簽字吧，李娜。”他聲音沙啞，透著一股認命的無力感，手指點了點簽名處，“算我求你。房子、錢都歸你，我只要……安靜地離開。” 他把“安靜”兩個字咬得特別重，眼神里充滿了懇求，仿佛在說“別再折磨我了”。
看著他這副被生活（或者說被我）毒打過的樣子，我心里那點惡作劇般的快感也淡了。行吧，點到為止。再玩下去，這位前夫哥怕是要當(dāng)場表演一個“精英原地去世”。
我拿起他放在茶幾上的那支看起來就很貴的鋼筆，在簽名欄龍飛鳳舞地簽下“李娜”兩個大字。字跡瀟灑，力透紙背，充分表達了我此刻“老娘自由了”的雀躍（至少看起來是）。
“喏，簽好了?！蔽野盐募平o他，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頭發(fā)出舒服的咔吧聲，“行了，劉志勇同志，恭喜你，也恭喜我，成功從婚姻的圍城里……翻墻出來了！體面不體面的，反正字是簽了?！?/p>
我走到玄關(guān)，拿起我的包，想了想，又回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得有點過分的笑容：“哦，對了，那盒過期牛奶，你真不帶走??？怪可惜的。還有，生發(fā)水，我建議你試試那個‘濃密森林’牌，據(jù)說口碑還行，雖然名字聽著像洗發(fā)水廣告。走了啊，前夫哥，祝你……嗯，祝你頭發(fā)茂密，前程似錦！”
說完，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把劉志勇和他那堆“體面”的文件，還有岌岌可危的發(fā)際線，一起關(guān)在了門后。
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樓道里聲控?zé)魬?yīng)聲而亮，映出我微微有些恍惚的臉。
七年，十二年……就這么，結(jié)束了？
用一個過期牛奶的梗，和一個發(fā)際線的玩笑？
我甩甩頭，把那些不合時宜的感傷甩開。管他呢！至少，老娘走的時候，姿態(tài)夠帥！夠幽默！沒哭沒鬧沒上吊，還成功讓前夫哥體驗了一把什么叫“措手不及”和“懷疑人生”。
這就夠了。至于以后？
我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進電梯，對著光亮的電梯壁做了個鬼臉。
以后，市中心有三套房，三百萬現(xiàn)金，和一個不用再擔(dān)心誰發(fā)際線后退的自由人生。
嘖，聽起來……好像也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