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又幾日過去,他終于放了心,準(zhǔn)我上街。
如今我的身份既不光明正大,卻也不必如老鼠般躲躲藏藏。
且不說我并無仇家,以越澤的身份保我一個小女子也算不得什么。
就算他的皇帝老爹知道了,也不過當(dāng)一樁風(fēng)流韻事。
甚至,也許他早就知道。
這日雪后,我又到西街閑逛,人流不多。
卻遇上了明月郡主。
她看到我,似乎頗為憤怒。
未像以往那樣離開,而是徑直上前來與我對峙。
“孟翎,你可真是心比天高?。 ?/p>
她眉心緊蹙,柳眉倒豎,紅色的衣擺被烈風(fēng)刮得向我面前飛,像是它主人憤怒的火焰。
但我不明所以。
“他那樣優(yōu)秀的人,待你一心一意,你不珍惜也就罷了,卻如此害他性命!我怎么沒看 出來你是這種東西!”
她努力壓了聲音,卻被怒意頂?shù)萌允怯行└呖?,話音未落,眼圈已然紅透。
我有些聽不懂她的話,心中卻不自覺地開始狂跳。
仿佛有什么對我很重要的東西終于出現(xiàn)。
我一把拽過她緊握成拳,方才差點揮上來的手,拉她走向人煙更稀處。
“你說什么?害死誰?我怎么了?”
我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誰?還能是誰!林霄澈!”熟悉的三個字從她口中吐出時竟帶了濃濃的哭腔。
“你明明和他定下了婚約,為何還要和昭王糾纏不清?你若想攀附王府,放過他便是,
他那樣的男子,何人配不起,若不是你三心二意,怎會落得如今死無全尸的境地?”
明月郡主胸口劇烈起伏,此刻已是滿臉淚痕,眸子卻似熊熊燃燒的烈火死死瞪著我,仿佛必要我給個解釋。
正好,我也很想要個解釋。
“郡主,我確在落難后得昭王殿下搭救得以暫時安身,但此事有其內(nèi)情,并無你所說的 ‘糾纏不清’,更無攀附之意。與霄澈哥哥之死有何關(guān)聯(lián)?他因我家的事趕回,路遇山匪遭難,我確實有責(zé),可你為何一定要說是我害死了他?”
我快速將能解釋的事情迅速講完,同時緊緊觀察她的神色。
果然,她出現(xiàn)了一瞬的怔愣。
11
寒風(fēng)蕭瑟,片片雪花又落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我捂緊身上大氅,甚至有些懷念方才那灼人的怒火。
明月郡主的聲音仍舊回蕩在我耳邊。
原來她也喜歡霄澈哥哥。
原來,那場宴會上,一向只愛騎射的她,精心準(zhǔn)備了琴藝,是為了他。
而他只在看向我時滿含欣賞,還透著隱隱的情意。
情竇初開便遭碰壁,一向優(yōu)秀的她不理解自己到底差在了哪兒。
所以她之后其實又找過霄澈哥哥一次,甚至憋了一口氣,問他是不是嫌棄自己好武、張揚,沒有女兒家的溫柔。
他卻只微笑躬身,“郡主不必因在下妄自菲薄,世上千百種花各自芬芳、千百種人各取其好,沒有誰能規(guī)定女子必須溫柔。孟家小姐實則也并非溫柔之人,在下心儀于她,于此無關(guān)。”
又道:“郡主明艷照人、英姿颯爽、世無其二,無須和任何人相比,自有更好的兒郎相 配。我非如郡主所想的那般完美,只是郡主偏好我這種花兒罷了,但此類還有許多。我對孟 家小姐之心,與郡主對我之心本質(zhì)并無不同,只是我二人自幼相識,年少相知,我早已傾心于她,只是她現(xiàn)下此竅未開,我也只得收斂,從未與人表露。害郡主不知內(nèi)情,誤付芳心,實是在下之過?!?/p>
他的話,隔了時光傳入我耳中,攪起層層漣漪。
明月郡主本就是驕傲之人,聽得他一席話,自也不愿摻和。
心意卻未曾真的淡去,故而始終保持距離。
直到他的死訊傳來。
她不信他會死在這種偶然中,匯攏了所有能調(diào)用的力量,徹夜追查,甚至為此親自帶人 跑了一趟黑巖山。
她找到了那伙山匪,或者說,救下了即將被滅口的他們。
“那片地方是明州往來京城的必經(jīng)之路,當(dāng)?shù)氐纳椒嗽缧┠昃捅怀⑴扇饲褰诉^,當(dāng)時 派去那人早已暗中投靠了昭王,剿滅了頑固山匪后便留了他們這些人,以備不時之需,多數(shù)時間負(fù)責(zé)打探和傳遞消息。此次亦是奉命行事,名為打劫實為刺殺......”
原來,當(dāng)真是我害死了他。
手心劇痛傳來,我裹在袖中的手指攥得太緊,幾乎要將手心摳破。
我攤開手掌,手心道道血痕比不得心中萬一。
更比不得他所受之苦。
我拿了雪放在掌心揉搓,到昭王府之前這些痕跡務(wù)必盡消。
紫鳶紅著眼陪在我身邊,挑干凈的雪,團成球依次遞給我。
12
剛到府門口,便撞上了越澤。
“聽說你一大早便出去了?怎么不叫人跟著,你們兩個出去實在太危險了。”
他今日竟換了一身月白色的穿著,也不怕被自己的心染黑。
“沒事的,隨便走走?!?/p>
我將手縮回袖中,偏頭一副害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