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梁季同強(qiáng)壓下心頭再度翻涌的熱意，在心中默背了好幾遍圣賢書，這才感覺那股燥火平息了些許。
他輕手輕腳地躺回床上，將已經(jīng)熟睡的妻子溫柔地攬入懷中。
若不是顧念著白念珍的身子，又想著明日并非休沐的日子，他定然不會就此罷休。
他低頭，在妻子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滿是愛憐的吻，這才心滿意足地?fù)碇煌瑝嬋氤脸恋膲羿l(xiāng)。
翌日天光微亮，白念珍便起身伺候夫君穿衣，又看著兒子背上書袋出了門，這才轉(zhuǎn)身拎起桌上的菜籃子，和家里的張婆子一同往集市走去。
只要她在家中無事，便總會陪著張婆子一道去集市上采買些新鮮的瓜果蔬菜。
偶爾也會親自動手，為家人做幾道可口的飯菜，只是夫君一向疼她，總舍不得她被油煙熏著，極少讓她下廚。
一想到自家夫君那溫柔體貼的模樣，白念珍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漾開一抹甜蜜的笑意，一雙杏眼也隨之彎成了月牙兒。
恰在此時，一隊(duì)人馬自城門方向疾馳而來。
為首的男子一身飛魚服，腰配繡春刀，正是剛從城外辦差回來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衛(wèi)文霽。
他本是隨性地掃視著街景，目光卻在觸及那人群中的一抹倩影時，驟然定住。
那女子身著素雅的衣裙，眉眼溫婉，正與身旁的仆婦說著什么，臉上帶著一抹嬌憨的甜笑，整個人在喧鬧的市井中，竟好似能發(fā)出瑩瑩的光來。
衛(wèi)文霽只覺得心口被重重一撞，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他幾乎是貪婪地盯著那道身影，眼神像是黏稠的蛛網(wǎng)，牢牢地將那嬌小的人兒包裹其中。
方才還人聲鼎沸的集市，因?yàn)檫@隊(duì)煞神般的錦衣衛(wèi)的到來，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攤販們紛紛低下頭，路人也噤若寒蟬地縮到路邊，不敢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響。
白念珍原本正同一個菜販子詢價，冷不防周遭的喧嘩聲盡數(shù)消失，她疑惑地抬眼。
只見方才還口若懸河的攤主此刻竟埋著頭，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樣。
她這才順著眾人的目光，好奇地側(cè)首望去。
這一眼，恰好撞進(jìn)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那人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帶著一股不加掩飾的侵略與審視，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直釘在人的魂魄上。
那眼神太過直白，太過滾燙，好似要將她整個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白念珍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慌亂地低下頭，避開那道讓她渾身不自在的視線，臉上瞬間燒起一片滾燙。
那人是誰？為何用那樣的眼神看她？那目光，讓她心驚肉跳，竟生出一種雙腿發(fā)軟的無力感。
怪不得人人都說錦衣衛(wèi)是活閻王，單是這迫人的氣勢，就足以叫人膽寒。
好在，那隊(duì)錦衣衛(wèi)并未停留太久，馬蹄聲很快遠(yuǎn)去。
周遭重新恢復(fù)了嘈雜，白念珍這才敢緩緩抬起頭，暗自松了一口氣。
身旁的張婆子哆哆嗦嗦地?fù)炱鸬粼诘厣系闹窕@，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我的老天爺，可嚇?biāo)牢伊?！這些當(dāng)官的，一個個都跟兇神惡煞似的，看一眼都折壽。”
白念珍心有戚戚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馬背上那個男人的臉。
她輕聲附和道：“是啊，瞧著是挺嚇人的?！?/p>
嘴上雖這么說，她心里卻浮現(xiàn)出另一番景象。
那人雖然氣勢兇悍，可模樣卻是生得極好，劍眉入鬢，鼻梁高挺，一雙眼睛尤其深邃，是她平生所見長得最好看的男子。
這種好看，與夫君的溫文爾雅截然不同，那是一種帶著鋒芒與危險的好看，令人望而生畏，卻又忍不住被其吸引。
不過白念珍也就是這么一想，她自認(rèn)為和此人沒什么交集，很快就拉著張婆子繼續(xù)看新鮮的菜。
兩人在集市上轉(zhuǎn)了一圈，買了不少新鮮的菜，這才提著菜籃，穿過人群，沿著青石板路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白念珍一路含笑與相熟的街坊鄰里打著招呼，那溫婉可親的模樣，與尋常的市井婦人并無二致，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瞥，似乎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很快便被她拋在了腦后。
街角的一間茶樓二樓，臨窗的位置上，衛(wèi)文霽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的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越過琳瑯的攤位，一寸不移地膠著在那道漸漸遠(yuǎn)去的素雅身影上。
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巷子的盡頭，他才緩緩收回視線。
一夜未眠審訊犯人帶來的疲憊，本如跗骨之蛆般糾纏著他，可就在方才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倦意與戾氣，竟如潮水般悄然褪去，心底只余下一片奇異的安寧，以及一種更加洶涌的渴望。
他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冰冷的茶水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頭燃起的那簇火。
他知道她已為人婦，可那又如何。
他衛(wèi)文霽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只是，這朵嬌弱的花兒，不能用雷霆手段去摧折，那會嚇壞她的。
他只想讓她一如既往，讓她更加?jì)善G。
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計(jì)算著什么，又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許久，他微不可察地牽了下嘴角，那抹笑意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勢在必得的占有欲。
他低聲喃喃，與其說是對自己說，不如說是在對那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人兒宣告。
“再等等?！钡纫粋€最好的時機(jī)。
兩日后，白念珍正在自己的小院里修剪著一盆長勢極好的蘭花，丫鬟春杏便腳步輕快地走了進(jìn)來。
“夫人，閣老府上的麗娘子派人送了帖子來?！?/p>
春杏說是丫鬟，其實(shí)是張婆子的女兒，當(dāng)時梁家找人做廚娘，張婆子毛遂自薦，還特意推薦了自家的丫頭也來幫忙干活。
后來白念珍見她手腳利索，家里打掃確實(shí)也需要人，也就點(diǎn)頭留了下來。
就連梁季同，都很贊同春杏留下來，他不想讓自家娘子累著。
白念珍放下手中的小銀剪，接過那張灑著淡淡花香的帖子，入手是極好的紙張，帶著一絲溫潤的觸感。
她展開一看，娟秀的字跡邀她五日后，同去城南的月云軒賞荷。
“賞荷？”白念珍輕念了一句，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來是那日的自己作為喜娘讓對方極為滿意，這才又特地遞了帖子來邀約。
白念珍心中了然，她雖不喜過于繁雜的交際，但與這些夫人小姐們維持著不錯的關(guān)系，對日后接活還是很有必要。
她將帖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對春杏吩咐道：“你去回了來人，便說我心領(lǐng)了李夫人的美意，五日后一定準(zhǔn)時赴約。”
“是，夫人?！贝盒討?yīng)聲退下。
白念珍重新拿起銀剪，目光落在眼前那盆幽靜的蘭花上，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賞荷那日，該穿哪件衣裳，配什么樣的首飾才好。
她出去交際會比較重視這一塊，因?yàn)槟切┓蛉撕托〗愕年P(guān)注點(diǎn)就在這里。
這幾年她的名氣在名門貴族之間傳得越發(fā)厲害，也跟她善于打扮有關(guān)系。
貴人們的打賞要遠(yuǎn)遠(yuǎn)比普通人家給的多，所以一般情況下，她還是比較喜歡接貴人的活，雖然規(guī)矩比較多，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她覺得也不是不能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