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嫻今天算是徹底豁出去了,一個二個的拿生孩子的事來扎她心窩子,她就要把這陳年膿瘡徹底捅破,把這些人虛偽的面皮撕得粉碎!
“轟——!”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間吞噬了整個奢華而冰冷的客廳。
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連時間都凝固在了這一秒。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如同被瞬間凍結的面具。陳洛京臉上的虛偽笑容凝固成驚愕。
梁沁看好戲的表情變成了難以置信的駭然又羞憤。陳星翰臉上那點佯裝的醉意和得意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慘白和氣憤。
陳星冉捂住了嘴,臉色漲紅。莫嫻的無差別攻擊是他們沒想到的,平時的莫嫻他們說的再多都是端著架子,不搭理人,可今天她的一席話,把除了大房的以外的人都數(shù)落了遍。也讓她們知道了陳壽理跟羅鳳靈還有這么一段不堪的往事。
羅鳳靈那張幾十年如一日維持著“慈祥”和“優(yōu)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無法控制的裂痕,繼而徹底崩碎!
血色瞬間從她臉上褪去,又猛地涌上,化為一種羞憤欲死的豬肝色,精心描繪的眉眼因為極致的震驚、屈辱和怨毒而扭曲變形。
她保養(yǎng)得宜的手死死抓住桌沿,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堅硬的木質(zhì)里,身體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她憤怒的瞪著莫嫻,恨不得沖上去咬她的肉,食她的血。
“老爺子,她這是想逼死我呀。這話要是傳出去,我還怎么做人?。 绷_鳳靈看向陳壽理,眼神里充滿了被當眾扒光衣服般的巨大屈辱。
陳洛禮和陸可心也完全驚呆了。他們看著莫嫻,像不認識這個嫁入陳家十年的兒媳婦。
陸可心眼中充滿了驚愕,但隨即,那驚愕深處,又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被塵封多年的痛苦和……一絲隱秘的、復仇般的快意?
陳洛禮則是臉色鐵青,嘴唇緊抿成一條線,眼神復雜地看著莫嫻,又看向自己被堵得面紅耳赤的父親,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緩緩坐回了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氣。
陳碩依然事不關己一樣,就像在看一場戲,看著戲中各個角色念著屬于他們的臺詞。對于莫嫻,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戰(zhàn)斗力,這種場面對她而言都是小意思。
莫嫻依舊維持著那個微微后仰的姿態(tài),側臉線條在燈光下顯得冷硬而決絕,仿佛一尊玉石雕像。
她甚至沒有看他,只是平靜地、帶著一絲近乎殘酷的審視,看著主位上的老人,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而風暴的中心——陳壽理。
在莫嫻那句句誅心的話語出口的瞬間,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力的巨雷劈中!渾濁的老眼驟然瞪大到了極致,里面充滿了驚駭、震怒、被猝然揭開最不堪往事的羞恥,以及一種……被最鋒利匕首刺中心臟、挖出所有腐爛過往的劇痛!
那張布滿老年斑的臉先是漲得通紅發(fā)紫,如同被瞬間煮沸,緊接著又迅速褪成一片駭人的死灰。
他枯瘦的身體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起來,死死抓著龍頭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盤踞的毒蛇,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
“你……你……!”他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嗬嗬的喘息聲,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有那雙眼睛,死死地、怨毒地、帶著滔天的怒火和一種瀕死野獸般的絕望,死死釘在莫嫻那張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臉上。巨大的羞恥和憤怒讓他幾乎窒息。
下一秒——
“哐當——?。?!”
一聲沉重到讓整個客廳都仿佛震動了一下的巨響!
那根象征著陳家無上權威、陪伴了陳壽理幾十年的紫檀木龍頭杖,被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帶著毀天滅地的狂怒,狠狠地砸在了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昂貴的實木杖身瞬間斷裂!雕刻精致的龍頭帶著一截斷木,彈跳起來,又重重落下,發(fā)出幾聲沉悶而絕望的哀鳴,骨碌碌地滾到了莫嫻的椅子腳邊,如同一個被斬落的腐朽王權象征。
陳壽理的身體猛地向后一仰,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支撐的腐朽大廈,直挺挺地倒向?qū)挻蟮囊伪场?/p>
他的眼睛依舊死死瞪著,瞳孔卻已經(jīng)開始渙散,喉嚨里發(fā)出可怕的“咯咯”聲,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瀕死的灰敗。
“爸——!”
“老爺子——!”
“醫(yī)生!快叫醫(yī)生——!”
瞬間,死寂被徹底打破,老宅瞬間陷入了混亂。刺耳的尖叫聲、慌亂的腳步聲、杯盤狼藉的碰撞聲,撕碎了這棟豪宅昔日的虛假寧靜。
羅鳳靈也忘記了生氣,撲在陳壽理身上,哭天搶地,聲音凄厲變形,不知是真心悲痛還是恐懼失去唯一的靠山。陳洛京手足無措地圍著打轉,梁沁則完全嚇傻了,只會拉著同樣呆若木雞的陳星翰和陳星冉往后縮。
陸可心捂著嘴,眼淚無聲滑落,那淚水中混雜著對公公倒下的驚懼、對多年委屈被當眾揭穿的復雜宣泄、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陳洛禮沖上前,用力掐著陳壽理的人中,對著慌亂的下人怒吼:“快叫救護車!把老爺子常吃的藥拿來!”
一片兵荒馬亂中,陳碩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挺拔的身影在混亂中顯得格格不入,深邃的目光沒有分給地上生死不明的祖父,也沒有給哭嚎的后奶和慌亂的二叔一家,甚至沒有給焦灼的父親。
他眼神空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像一個旁觀者,看著每個人念著自己的臺詞,上演各自的戲碼。
莫嫻依舊端坐著,仿佛周遭的崩塌與她無關。她低垂著眼瞼,長睫在蒼白的臉頰投下濃重的陰影,遮住了所有情緒。
只有那涂著鮮紅豆蔻的指尖,還在極其緩慢、極其嫌惡地彈著裙擺上那幾點暗紅的酒漬。那姿態(tài),優(yōu)雅而決絕,帶著一種與世界徹底割裂般的冰冷疏離。
動作優(yōu)雅,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底發(fā)寒的冰冷與疏離。
她不想再演了。這場令人窒息的婚姻,她受夠了。年少時的輕狂與放浪,她已經(jīng)付出了慘痛代價——讓她這一生可能都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F(xiàn)在,誰都能上來踩她一腳,用最惡毒的話來刺她。
既然這層虛偽的遮羞布已經(jīng)被陳星翰撕開,既然這個所謂的“家”已經(jīng)爛到了根子里,那她也不必再留任何情面。玉石俱焚,也好過獨自忍受這無休止的凌遲。
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刺破了夜空。醫(yī)護人員迅速沖進來,將氣若游絲的陳壽理抬上擔架。羅鳳靈哭喊著跟了上去,陳洛京一家也如夢初醒,慌亂地簇擁著離開。
陳洛禮也想跟上去,卻被羅鳳靈劈頭蓋臉痛罵:“連一個小家都管不好,你還有臉跟來,都是你家那個不下蛋的兒媳婦惹的禍!一個小輩竟然敢嚼長輩的舌根,還把人氣倒了。老爺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都別想好。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給他一個交待吧!”
陳洛禮腳步頓住,臉色煞白。
偌大的客廳,瞬間只剩下大房四人,以及滿地的狼藉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沉重的雕花大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卻關不住屋內(nèi)洶涌的暗流。
陸可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一步,扶住了椅子靠背。她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莫嫻,她現(xiàn)在關心的是莫嫻不能生的事。
聲音顫抖著,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莫嫻!星翰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你婚前傷了身子…不能生了?!十年!整整十年!你瞞得我們好苦?。 ?/p>
陳洛禮也轉過身,臉色鐵青,眼神銳利如刀,帶著被愚弄的憤怒和巨大的失望,他作為公公,不便直接責難兒媳,只能沖著陳碩厲聲問“阿碩,你可知道這事?”
“嗯?!标惔T應得漫不經(jīng)心。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陸可心追問。
“八年前吧?!?/p>
“怪不得那時你們吵得那么厲害!你為什么不跟媽說?這些年就看著我跟你爸拼命催生,你也不吭一聲!”
陸可心痛心疾首,隨即又轉向莫嫻,語氣急切又帶著一絲渺茫的希望,“阿嫻,你是怎么傷的?看過醫(yī)生嗎?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醫(yī)生說慢慢調(diào)理,還有可能。”莫嫻聲音干澀,可調(diào)理十年了,毫無起色。
再說就算好了又如何?她跟陳碩早已回不去了。陳碩現(xiàn)在別說進她的房,他是連家都不愿意回了。
人啊,年輕時總容易得意輕狂。當年仗著家世,在外面瘋玩,和社會上的混混攪在一起,覺得錢能擺平一切,整日泡夜店,懷孕也不在乎,墮了幾次胎。
她以為只要有錢,這些都不是事。如今,她的年少輕狂終于反噬了她。
這些,她如何跟公婆啟齒?說出來無異于當眾扒光衣服。
莫嫻抬起了頭。燈光下,她的臉白得透明,卻毫無生氣。她迎上婆婆憤怒的質(zhì)問和公公失望痛心的目光。
“對不起?!彼曇羯硢?,除了道歉,她不知還能說什么。
她的目光掃過一旁沉默的陳碩,那眼神復雜難辨,有恨,有怨,或許還有一絲被深埋的痛與悔意。
這些年,陳碩雖冷待她,卻從未將她為何不能生育的事捅破,沒有因此提離婚,多少給她留足了顏面。
她心里是感激的。她知道,孩子對擁有龐大家產(chǎn)的豪門意味著什么——一個家族繼承人。
陳碩三十五歲了,還沒有一兒半女。她不是沒想過領養(yǎng)一個孩子,可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陳家會接受嗎?豪門里更注重血緣,短劇里那些領養(yǎng)的孩子大過親生的還有繼承權,看看就好,別當真。
況且,不能生的是她,不是陳碩。只要他愿意,他想要多少個孩子都可以??蛇@么多年,他在外面玩得再花,也沒有過一個女人帶孩子找上門。
這些年,他給了她足夠的體面,即使是演戲。這份尊重,她莫嫻心領了。
他們糾纏了十年,這十年有八年的時間都是在互相折磨,都累了。每天戴著面具扮演著恩愛夫妻,虛偽又失去自我。被困在這無愛無性的婚姻牢籠里,她只覺得精疲力竭。
如今她也三十五歲了,沒有了小女孩的天真與爭強好勝。想起這些年蹉跎的歲月,想起她跟陳碩這十年的爭吵、冷戰(zhàn)與互相折磨,想起她們各自婚內(nèi)出的軌......
她真的要陪這個男人在這無性無愛的婚姻里老死嗎?這一瞬,她忽然就看開了許多。有些東西,也許是真該放下了。
她眼底一片荒蕪的死寂,“爸,媽,對不起,陳星翰沒說錯。婚前我傷了根本,醫(yī)生判定,我很難再有孩子了。讓你們失望了,抱歉?!?/p>
這些年,陳碩再冷待她,可公公婆婆對她還是不錯的,在二叔一家子 針對她的時候他們處處維護她幫她說話。現(xiàn)在話說開了,她自覺無顏以對。
“你!”莫嫻的話如同重錘砸在陳洛禮和陸可心胸口,兩人臉色慘白。陸可心捂著胸口,幾乎喘不過氣,像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發(fā)軟卻又不好再指責什么。
陳洛禮扶著妻子,看向兒子的眼神充滿難以言說的復雜。
“阿嫻,”陸可心像是抓住一根浮木,聲音遲疑,帶著些小心翼翼:“若是…若是讓阿碩在外面生個孩子,抱給你養(yǎng),你可愿意?”她知道這事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難以的接受的,可她更知道這個婚輕易離不得,牽扯的利益太多了。
“阿碩,你什么想?”陳洛禮問,老臉有些發(fā)熱,照理來說這種事他作為公爹不該當著兒媳的面過問,可......
陳碩擰緊眉頭。他怎么想?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壓抑的地方。